“师父,我想当大侠。”
小姑娘抬头,看看坐在石头上打坐的道士。
老半天,道士闲云野鹤般睁眼:“再去给贫道取一壶酒来。”
“师父,你怎么每天喝酒,都不练功?”
“谁是小女娃你师父。贫道尚在考察,你有无仙骨。”
道士趁她不注意,挠挠头皮。太阳晒久了,有点痒。小姑娘阿英嘟囔两句,回村去给他拿免费的老酒。
依山傍河的小村,最近传出了食人兽的传说。据说,那是只上古妖兽,最近就盘踞在村子东南边的山林里,伺机吃人。阿英很好奇,那只怪物到底是什么样子。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只食人兽闹得人心惶惶,村民出入山林,时不时会见到一只雪毛赤目的巨兽。好在无人被它所伤;大概就在食人兽出现后,世外高人般的老道士晃悠到了这个村,扬言斩妖除魔。村民都将他当救命稻草,好吃好喝供奉着。
阿英提着酒冲回林子里:“师父师父!教我武功!”
道士正露着肚皮午睡,吓得跳了起来:“无、无礼!我门派密学,怎么能传给你!”
“那要怎么样才能教我?”
“天机不可泄露,你……”他眼神转了转,咳了声:“你去除掉最近那个食人兽,贫道就收你为徒!”
“——这就是为什么我会来找你啦。”
暖烘烘的洞穴里,阿英可怜巴巴看着对面的食人兽。怪物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好拿毛茸茸的耳朵蹭蹭她……
去找食人兽的路上,她被狼袭击了,眼看小命不保,突然,山林中冲出了一只巨兽,雪毛赤目尖牙,将狼群吓散,把阿英救了回去。
随后,巨兽幻影消散了。站在她面前的,是一只……雪毛,赤目,牙有点长的……
兔子。
“……什么,在村民嘴里……我已经是食人兽了吗……”听完了原委,兔妖抓着自己的长耳朵,眼泪汪汪,哭得打嗝:“人家只会一些幻术,用来吓狼的……”
“你还说!”阿英又哭了:“没有食人兽,师父不会教我武功了,哇——”
深山老林里,一人一兔都哭得伤心欲绝。
兔妖实在也不是修道的材料,所有的幻术只够幻出一只叫做望月犼的妖怪吓吓狼。兔子又天生胆小,不敢和村民见面。
阿英经常往深山里跑,去找兔妖,要陪它一起修炼:“你快点变成很厉害的望月犼,到那时候,我再把你打倒,师父就会收我做弟子了!”
“呜……为什么……”兔妖哭成毛茸茸一团,抱紧了耳朵发抖:“兔子都很弱的啊!再怎么练也不会变强的!”
“先要练胆!”阿英把一团毛茸茸的兔子抱了起来。
“你要带我去哪?!”
“回村子呀!要是连人都怕,你怎么变成真的望月犼?”
“不要不要!”它几乎哭成了一个湿漉漉的白团子。但是这点反抗完全可以无视,阿英抱着它,哼着歌,跑下了山。
——听说阿英把那只食人兽带回来了。
大家起初好奇,围着它看,兔子吓得变出了望月犼;后来大家也看不怕了,还觉得兔妖挺可爱的,带着它吃吃喝喝。
兔妖还是最喜欢趴在阿英头上,一起晒太阳,一起偷酒喝,呼呼大睡。阿英做梦都在说,兔子,你要变成很厉害很厉害的望月犼啊……
兔子被她说的烦了,伸出小爪子按住她的嘴,继续睡。
没过几天,之前蹭吃蹭喝的道士又回来了,一回来就说:“各位,贫道掐指一算,那只食人兽即将再次袭击村民,贫道特意回来,保护村子!”
阿英正抱着兔子,小辫子晃来晃去,被兔子咬在嘴里啃啃啃,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在袭击村民。
她都没来得及上去喊师父,村民就一哄而上:“你这骗子道士!还敢回来白吃白喝!”
顿时鸡蛋与白菜齐飞,老道士落荒而逃,阿英抱着兔子跟上去:“师父师父,我抓到望月犼了!”
兔子嚼着头发,打了个嗝,一只小小的望月犼飘到空中,啵得散了。
“贫道竟折在你们手里!”江湖骗子掩面而泣,继续跑路。
原来师父是个骗子。
阿英失落地蹲在地上,大侠梦碎了。这个小村子里,平时几乎遇不到大侠。孩子们都想闯荡江湖,剑走偏锋,最后都被柴米油盐酱醋茶消磨得面朝黄土背朝天。
她再也成不了大侠了?就和其他女孩子一样长大,开始每天思考做什么菜,嫁什么人……
兔子趴在她头顶,叼着阿英的辫子嚼啊嚼。忽然,它看见阿英哭了。就好像自己哭的时候一样,好像变成了一个湿漉漉的团子。
阿英从此不再提大侠了。兔妖依然住在村子里,趴在她的头顶:阿英阿英,等我变成腾云驾雾的大妖,我就带你一起去闯荡江湖好不好?
阿英没有回答。兔妖想,不能再懒下去了,只有回山里好好修炼,将来才有机会变成大妖,让阿英一起变成大侠!
这天夜里,兔子无声无息离开了,回了深山的洞窟里。每天修炼完,它都会看看村庄那,阿英怎么样了?阿英开心些了吗?……
有天,安睡中的兔子被惊雷吵醒了。
村子方向乌云压顶,暴雨倾盆。从山上看,河流涨潮,几乎淹没了这个小小的村子。
洪水!
兔子跑下山,有许多村民在往山上跑。阿英呢?它问:阿英去哪了?
——阿英还在村里。洪水淹村的时候,她还在水里想救人。
兔子冲到了洪水边,它看见阿英站在屋顶,把一个小孩从水里捞出来,让他抓住村民伸来的木棍先走。阿英看到兔子在岸边,对它笑了笑,也抓住了木棍,向岸边游去。
下一刻,又是一波巨浪袭来,宛如巨口,转眼吞没了女孩。
兔子呆呆站在岸边,看着阿英被淹没的地方。那里已经没有女孩的影子了。
紧接着,一个小小的白影跃入水中。眨眼之间,雪毛赤目的巨大望月犼从洪水中冲天而起,上面趴着昏迷的阿英。
可人们还未来得及欣喜,兔妖的功力到了极限,巨兽幻想顷刻消散,一人一兔自半空坠下,眼看又要落入洪水之中。
“贫道来也、贫道来也——”
这时,伴随一声清朗长啸,半空有一仙人身影凌空而下,手中拂尘化出白云,稳稳托住了这两个小东西。那仙人,分明就是那江湖骗子的眉目,笑嘻嘻挠着头发,拍拍胸口:“幸好幸好。”
白云上,阿英和兔妖都转醒了。她见道者化仙,喊了声:“师父!”
仙者大笑,称她弟子,携云而去。
那仙人早已算到,此地将由洪灾。天机不可泄露,天灾不可逆转,唯有静待此地,待洪水来临时救助村民。
他却不曾想到,阿英竟会将村民一个个救起,便静静旁观,看她如何。这女儿身上原有侠骨,璞玉可琢。至于那兔妖,心底至纯至善,纵成大妖,也不会为祸。
十年后,江湖上有一黄衣执鞭的侠女,自称阿英,行侠仗义。他们叫她英女侠。江湖传闻,若遇不平事,只需拜月而祈,便会有名为望月犼的大妖载着英女侠而来,雪毛赤目,凛凛生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