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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易斯的模态实在论评析

哲学园  · 公众号  · 哲学  · 2024-12-24 00:00

正文

刘易斯的模态实在论评析
朱建平

作者简介:朱建平,男,山东济南人,苏州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哲学系教授,博士,研究方向:内涵逻辑和逻辑哲学,江苏 苏州 215123

人大复印:《逻辑》2011 年 01 期

原发期刊:《宝鸡文理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 年第 4 期 第 16-21 页

关键词:模态实在论/ 可能世界语义学/ 本体论   modal realism/ semantics of world of possibility/ ontology/

摘要:模态逻辑研究的模型是集合论的结构,所以人们可以把模态逻辑的模型论看作是集合论的一个分支。这样就产生了一个哲学问题:在模型论中所研究的集合论结构和任何一种客观性之间的联系是什么?我们凭什么能够解释这些结构的研究能够产生出关于模态逻辑原理和推理的真正洞见?对这类问题的回答是由刘易斯的模态实在论提供的。


模态实在论的代表人物是哲学家大卫·刘易斯(David Lewis)。对刘易斯的模态实在论人们有不同的评价。一方面模态实在论可看作是模态逻辑可能世界语义学的哲学解读。可能世界语义学的应用范围和解释力使哲学家印象深刻,它能阐明各种不同的模态概念,能够为因果性、意向性、内涵性提供统一的说明,能帮助人们理解反事实条件句,并且能够回答关于模态逻辑有效性和可靠性的问题。但是许多哲学家对可能世界的本体论地位表示怀疑,因而对有关可能世界的各种理论深感忧虑。本文在讨论刘易斯模态实在论思想的基础上,也讨论了一些主要的批判性观点。


一、刘易斯的模态实在论


1.模态实在论


实在论(realism)既是一个形而上学论题,也是一个认识论论题。从形而上学的角度看,实在论主张存在着一个独立于观察者的世界;从认识论的角度看,实在论主张我们能够获得关于这些世界的知识。在科学领域,实在论断言被我们的科学理论所描述的实体独立于我们的表达而存在,科学理论本身是客观的真命题。上世纪六十年代,随着模态逻辑语义学的兴起,那些基于对可能世界语义学的辩护而发展出的关于可能世界的形而上学的思考逐渐形成了模态实在论的哲学理论。模态实在论者认为可能世界存在,其真实性与我们的现实世界并无二致。可能世界与我们的世界类型相同但内容不同。可能世界不可能被归结为更为基本的东西。现实世界是索引的(indexic)。可能世界由其部分时空关联的方式统一起来的,世界与世界之间是时空孤立。可能世界之间是因果孤立的。模态实在论最权威的辩护和解释是由美国哲学家刘易斯提供的。


2.刘易斯的模态实在论


根据刘易斯(David Lewis)的观点,模态实在论(modal realism)认为,在我们实际居住的世界之外,还存在着其他的可能世界。这些其他的可能世界不仅仅是抽象的或者是描述的,它们也包含着像现实世界里的桌子、椅子、人和树这些事物一样真实和具体的事物。我们的世界——我们居住的世界——只是存在的众多世界中的一个。因而,在这种意义上,模态实在论是一个本体论的论题。它不是一个我们知道这样的可能世界存在的认识论的论题。尽管刘易斯也相信我们的确知道这样的可能世界存在。


刘易斯并不是在比喻或者诗化的意义上使用可能世界这一概念的。相反,他是相当确定的表达了他所断定的东西。“当我承认可能世界的实在论时,我是依一种严格的方式表述此意的。可能世界就是它们所是的东西,而不是某些其他的东西。如果要问它们是何类事物,我可能不会给出询问者所期待的任何一种答复……我只能要求他承认他知道我们现实世界中是些什么类的事物,进而解释其他世界是比现实世界的那类事物要多,它们之间的不同不在事物的种类上,而只在于在这些事物身上发生了什么。”[1](P183-184)


刘易斯认为可能世界就像是“遥远的星球;只是它们中的某些比起行星还要大,但是它们事实上并不遥远”[2](P2)。因为它们在时空上与我们是完全隔离的,而且彼此也相互隔离。因此也就无所谓远近之别。正如刘易斯所说的:“属于不同世界的事物之间根本就没有任何时空关系。”[2](P2)因而,这些世界在时空上既不远离我们,也不近邻我们。关于可能世界刘易斯提供了以下分析性辩护的概念。


3.现实性的索引分析


可能世界的观点提出了如下问题:存在着这些不同的可能世界,它们中的每一个在时空上与所有其他可能世界是隔离的;但是可能这些世界中只有一个是现实的。现实世界与其他仅仅是可能的世界之间的区别是什么?如果所有的这些可能世界存在,那么是什么使得它们中的一个成为现实世界?或者换一个说法:现实世界拥有而可能世界缺乏的那些东西究竟是什么?


对此,刘易斯有一个简单的回答。现实意味着什么,这依赖于说话人是谁:如果说话人是α,那么“现实世界”当且仅当指称在其中α存在的世界。这一学说被称之为“现实的索引分析”,因为“现实”被看作是一索引词项,再如“我”,“这个”,“这里”,和“现在”都是索引词项。这些词项指称什么依赖于说话的语境特征。在‘现实’情况下,相关说话的语境特征是话语说出于其中的世界。按莱布尼茨的假设——上帝不是任何一个世界的居民一从上帝的观点来看,所有的可能世界是平等的。没有一个特别的世界被挑选出来作为现实世界[3](P77)。当然,从我们的观点来看,我们的世界是特别的。它是现实的。但是这类似于说,从我的观点看,“这里”是特别的:“这里”是我所在的地方。


4.可能对象是限界个体


刘易斯认为一个说话人存在且仅存在于一个世界里。这似乎与刘易斯本人的观点自相矛盾。毕竟,按照模态逻辑语义学的标准形式,一个人可以存在于许多可能世界之中。但是按照刘易斯的语义分析理论,每个人是“限界(world-bound)个体”。如果某人α存在于世界w中,如果u≠w,那么α不存在于u之中。从模态实在论的观点看,这一观点的确是正确的:如果所有的这些可能世界存在,我是在其中的一个世界里,我怎么又会在任意另一可能世界里呢?也许在某些其他世界里,存在着一些与我极其相似的人,但不管是多么的相似,如果他在另一个世界,他就不可能是我,因为我是在这个世界里,而他在那一个世界里。那么怎么解释模态逻辑中的所谓跨界同一性(trans world identity)问题呢?对此刘易斯提出了仿本(或对应体)理论。


5.对应体理论


根据可能世界语义学,语句“汉弗莱本能够赢得总统选举”是真的,当且仅当存在一个可能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汉弗莱的确赢得了总统选举。因为上述句子显然是真的,那么按照可能世界语义学的标准形式,必定存在一个可能世界,在其中汉弗莱存在而且赢得了选举。然而假定刘易斯的观点是每个人都是限界个体,他又怎么能够使这样的语句为真呢?对此刘易斯解释说,上述语句是真的当且仅当存在一个可能世界,在其中有一个汉弗莱的对应体(又称为仿本),该对应体赢得了总统选举。


汉弗莱的对应体是什么?一个在世界w中汉弗莱的对应体类似汉弗莱。的确,汉弗莱的对应体比起在w中存在的任何个体来都更加像汉弗莱,但他不是汉弗莱。而且这样一个汉弗莱的对应体又怎能代表汉弗莱去做事呢?解释是,一个可能世界可以用一个真正的有血有肉的人代表汉弗莱:“通过挥动他的手臂,或者通过赢得选举,另外一个世界的汉弗莱代表着这个世界里的挥臂和赢得选举的汉弗莱。”[2](P194)因而,一般地说,世界代表着可能性;它们凭借有适当的部分——一个类似于我们的世界的事物的部分而做到这一点。


对应体关系是刘易斯对跨界识别问题的替代。二者并不是相同的,它是一种相似关系。所以不能假设对应体关系与同一性关系一样是相等关系。一般而言,仿本关系既不是对称的也不是传递的。也就是说,事物在某些方面可能相似,在另外一些方面可能不相似。某些相似关系可以与其他的相似关系不同,因为相似的性质被置放于相似的不同方面。进一步说,两个相似关系可能彼此不同,即使它们在被比较的方面是相似的,因为一个比较可能比另一个比较更严格[2](P254)。


但是如果我们有无限多的对应体关系,我们怎么来确定哪一个对应体关系与一个特定的可能陈述中的个体——比如说与“汉弗莱本能够赢得总统选举”中的个体相关呢?按照刘易斯的说法,这种关系的确立是建立在语境因素的基础上的。但是如果模态陈述可以预设无限多的仿本关系,那么对我而言在作出一个模态陈述的过程中,我如何成功地与那个相关对象交往仍是不清楚的。


6.世界的部分学说明


在刘易斯的说明中,汉弗莱的对应体被看作是世界的一部分。用刘易斯的部分学(mereological)术语来说,汉弗莱并不在现实世界之中;他被说成是现实世界的一个部分。关系的部分是刘易斯的本体论理论的基本关系之一。所以部分学在这一理论的发展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一个可能世界的任意部分是一个“可能个体”;如果两个事物是相同的世界的部分,那么它们被称之为“世界伴侣”(worldmate)。一个可能世界是它的部分的所有可能个体的部分学总和。[2](P69)这是一个极大总数,因为是一个世界的任意部分的世界伴侣的任何东西也是那个世界的一个部分。刘易斯断定,既然每个其他的可能世界是同一类事物之一,其他的可能世界仅仅是另外的具体事物,它们的部分是另外的具体事物,这些具体事物只在其相互之间,任何时空关系,也没有因果关系。


二、对刘易斯模态实在论的评析


1.刘易斯为什么赞成模态实在论?


刘易斯支持模态实在论主要基于以下理由:首先他认为我们没有理由不承认模态实在论,因为它有效。这如同我们承认数学客体的存在是因为它有用是一样的。例如集合这一只是在十九世纪才形成的抽象数学结构是有用的,它也因此被作为一种客体看待。尽管这在哲学上是反直觉的。同样的理由也可用于可能世界,因为这些结构在帮助我们认识“必然”与“可能”这些在认识论、形而上学、心灵哲学领域发挥着重大作用的概念方面是十分重要的。说到底这些概念的存在是基于一种实用主义的考量。


刘易斯相信真势模态(alethic)概念可以最终被归结为谈论真实的可能世界。例如,说“p是可能的”,就是说存在一个在其中p是真的的可能世界w。说“p是必然的”,就是说在所有的可能世界w中p是真的。一个更为精心阐述的例子来自于反事实条件句语义学。其中p□→q意味着如果情况是p则情况是q,因而p□→q在一个世界w中是真的当且仅当存在着一个其中p和q都是真的世界w′,该世界比起任一在其中p为真而q为假的世界都更像相似于w。对可能世界的诉求,为我们的本体论提供了最小数目的未加定义的初始词项和公理,因而是最为经济的。更进一步地说,刘易斯认为没有这样的归结模态不可能有意义。如果要做出这种归结,我们就必须承认可能世界。


2.刘易斯分析模态概念的目的是什么?


如上所述,刘易斯分析模态概念的目的是敦促我们接受某些全新的模态概念,以此替代那些哲学家们使用的刻画粗略的前分析的模态概念,最终接受模态实在论的整个主张。按奎因的说法,这就像维尔史特拉斯(Weierstrass)以及十九世纪的其他分析家发展出一种新的定义方法,正是基于这种分析,微积分的基本概念(如极限、连续、导数等)不再依赖于牛顿和其他早期分析学家使用的“无穷小”这个含混不清的说法,因而使微积分理论严密地建立起来。


为了研究这一问题,我们转向刘易斯关于模态逻辑的模型论是如何澄清模态逻辑的某些有争议的原理的解释。刘易斯遵循按照关系框架和对这些框架(一关系框架连同它的赋值构成了一个解释)的赋值方法来刻画模态逻辑语义学这一标准做法。进而,他指出我们不要试图回答诸如“现实的就是必然可能是真的吗?”这类令人困惑的问题,相反我们应当研究关于关系框架的某些一般性问题,对这类问题的回答也能够确立有争议的模态原理的真值。无论怎样,为了应用这些结果,人们必须采纳某些将关系框架与模态原理连接起来的模态的分析。刘易斯明确地说出了他的看法:模态算子是关于可能世界的量词。认为元逻辑的结果是适用的,因为“存在一个为模态算子提供正确解释的框架”。[2](P19-20)


因而,毋庸置疑的是刘易斯并非主张用他的实在论的可能世界来代替粗略刻画的前分析的模态概念。不是的,他认为他自己提供的是对这些概念的正确分析以及对模态算子的正确解释。这就是为什么元逻辑的结果是适用的原因之所在。


还存在着其他原因用于解释为什么我们把刘易斯看作是主张用可能世界来分析我们的模态概念。在1986年期间,刘易斯着手探讨“我们如何得到我们事实上所持有的模态信念?”的问题。他的回答是:“我认为我们日常的模态观念在极大程度上是一个重组(recombination)原理的结果。”[2](P113)这又为刘易斯认为他的可能世界的说明给出了模态概念的正确分析提供了一个附加的证据。因为他的重组原理假定了其他世界的存在,因而是一个蕴含某些可能世界存在的原理。除非刘易斯认为他给出的是我们的模态概念的一个正确的分析,否则假定普通人按照这样一个关于世界的原则来谈论他们的日常模态观点就是毫无意义的。


3.刘易斯模态概念的分析是正确的吗?


然而刘易斯的模态分析的正确性并不是无懈可击的,例如,激进模态实在论的反对者奇亚拉(C.S.Chihara)就怀疑刘易斯对先前的模态概念分析的正确性。首先,奇亚拉指出,在刘易斯的世界本体论和他的模态算子的分析之间没有逻辑上的联系,而依据这种联系人们相信前者就应当相信后者。齐亚拉举例说,让我们想象存在着另一位哲学家,让我们把他称之为刘易斯[#],他与刘易斯有着同样多的世界本体论。我们假定刘易斯#尚未信服刘易斯的模态算子的分析。特别是他质疑刘易斯可能世界的分析是否充分地捕捉到了粗糙刻画的前分析的模态概念这一假设,刘易斯[#]承认刘易斯那种分析模态概念的方式确有真正的优势,特别是因二者都认为这些许多世界的确存在。然而,刘易斯[#]强烈的倾向于相信,另外的可能世界并不必然的存在。对刘易斯[#]而言,每一个其他的可能世界的存在就像是他居住的世界的一部分的存在那样是一个偶然的事实。就像他所看到它的那样,这些另外的世界是现实世界的全体部分;它们分有着现实世界的所有部分所具有的同样的偶然性。换句说法,刘易斯[#]承认对很多我们倾向于考虑的命题φ,φ是必然的(在该术语的粗糙刻画的,前分析的意义上),当且仅当φ是必然的(按照刘易斯对那个词项的分析的意义上)。然而,因为刘易斯似乎认为其他世界的每一种存在是必然的,刘易斯[#]相信,存在着一些命题,这些命题他认为是偶然的(在粗略刻画的意义上),而刘易斯相信这些命题是必然的(依据他对那个术语的分析)。这将会使刘易斯[#]认为,刘易斯的分析可能没有完全的捕捉到术语“必然的”粗糙刻画的涵义。[4](P83)


三、再论刘易斯对可能世界的辩护是成功的吗?


正如上文所言,刘易斯坚持可能世界的模态实在论解释是因为他本人是一个数学实在论者,本文愿对这一问题做出更详细的论述。“数学实在论”是关于如数和集合这样的数学对象存在的学说。数学对象是非因果上可及的,不存在于物理时空中的非物理对象。很显然数学实在论是一种本体论的观点,这种本体论观超越了人们对像桌子和椅子这样一些我们日常接触到的普通对象的常识意义的信念。刘易斯相信可能世界的理由与他作为一个数学上的实在论者的理由有密切的联系。刘易斯曾经谈论起他关于数学对象存在的立场。他同意希尔伯特关于集合论的世界是数学家的乐园的著名声明。他还说:


“我们必须相信集合的巨大层叠,在那里我们发现了满足所有的数学分支需要的实体;我们发现极为贫乏的集合论初始词汇,经由定义的方式加以扩展,就能够充分地满足数学断定的需要;我们发现贫乏的集合论公理是足以产生学科内容的定理的首要原理。集合论提供给数学家初始元和前提的极大经济性,作为回报人类则接受了许多未知的实体。它是一个你不能拒绝的出价,价格是公道的;在理论统一性和经济性方面所带来的好处使得引入这一实体极为值得。”[2](P3-4)


仔细的研究和对比就可以发现,刘易斯论证的可以视为至少可返回到《数学原理》的一条研究路线的发展,在《原理》中罗素和怀特海企图为他们建立在归纳或者说是实用基础上的化归公理辩护。他们表明应当接受这条公理,因为它准许我们相信是真的那些数学陈述(如实数分析的最小上确界定理)的推演,而如果没有这些公理,这些陈述的真就是不可证的。后来哥德尔以类似的方式论证数学客体的信念是合理的,从而进一步推动了这条研究路线:


“对我而言,数学客体的假定就像物理实体的假定一样是合法的,存在着众多的理由相信它们的存在。这些实体对于获得一个令人满意的数学系统是必须的,这就像物理实体对于获得一个为我们的感官知觉所满意的理论是必须的,其道理是完全一样的。”[5](P220)


进而奎因为数学对象的存在提出了“不可或缺的论证”,从而又把这条证明路线推进了一步。对奎因而言,数学对象的设定可以被我们世界上最好的理论所辩护。当代数学是当代物理学的一个必不可少的部分。数学在本体论上承诺了数学客体的存在。因而,如果我们有理由相信我们最好的物理理论蕴含着什么东西的存在,我们也有理由相信数学理论蕴含了什么东西的存在。


这条论证路线在刘易斯这里又被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如果我们能够以这种方式为相信数学客体的存在辩护,也许我们可以用类似的方式在另外的世界里为数学客体的存在辩护。这样一种思想毫无疑问的导致刘易斯为可能世界的存在进行辩护。我们看到他所采用的立场如下。如同集合的本体论是数学家的乐园一样,可能世界的本体论也是哲学家的乐园。我们哲学家只有相信可能世界,我们理论构造的任务才能较为容易的完成:


“我们找到了为将那些我们必须承认的种种概念还原为初始(概念)的手段,因而,也就找到了改进我们的职业关切的理论——整个理论,我们认为是真的整个理论的——统一性和经济性的手段。”[2](P4)


刘易斯并不相信可能世界只对模态逻辑有用。上面所描述的富有成效性可以扩展到其他的哲学领域。例如,性质可以按照可能世界来定义。性质就是事物(实际的和可能的)的集合:从直觉上看,性质F可以看作是所有有性质F的事物(实际的和可能的)的集合。命题被看作是可能世界的性质,因而可被看作是可能世界的集合:直觉上看,命题P就是在其中P是真的的所有可能世界的集合。因而,起始于来自部分学和集合论的初始概念,再加上一个可能世界的概念,一个为数众多的其他一些基本概念就能按照这些初始概念加以定义。这样,人们就能够减少整体理论中所需要的各种初始概念的多样性。这就是可能世界的富有成效性。由此,刘易斯得出结论,“模态实在论是富有成效的;正是这一点给出了我们相信它为真的真正理由。”[2](P10)


四、对刘易斯模态实在论的两种批评


上述论证的结论是那样的缺乏根据,事实上只靠推理的严格性和逻辑的强制性难以使众多哲学家信服。因此,刘易斯的观点遭到许多哲学家的反对也就毫不奇怪。


朱比因(M.Jubien)表达了可以称之为“模态无关性的反对”(modal irrelevance objection):


“假如暂时我同意,本着刘易斯的解释,‘世界’在合乎事理和字面的意义上只包括与我们有‘时空关系’(或者也许有因果关系)的对象。因而这样的世界他称之为‘实际的世界’。想象存在着一些非常类似于世界,但它们却不在世界的时空范围界限之内的实体也是不无意义的。假定了这些之后,说我们的世界在许多方面本来也可以与这些实体相似便是十分自然的。但是为什么我们要假定我们的世界的任何方面本也可能与这些实体相似。存在着这种特殊类型的实体吗?毕竟我们没有创造出这些特别的实体,或者我们不能够从我们的模态谈论中‘抽象出’它们来。它们以一种与‘世界’相似的方式产生出来,不管怎样,这只是一种可能。它们只是在那里,决然地独立于我们。我们必须与这样的可能性打交道吗?”[6](P30)


第二种称之为“不可知的反对”是由理查德(Tom Richard)提出来的:他认为尽管可能世界语义学的确产生出了关于可能性陈述的真值条件……但它是这样一个真值条件,即,对任何给定的陈述,一般地不可能确定它们是否被满足,因而一般也不能确定它们是真的。


刘易斯反驳这一反对意见的策略反映了康德瓦解休谟的形而上学哲学家的批评。这使我们回忆起休谟对形而上学哲学家主张知道一个先验的却又是综合的真理的批评。对休谟而言,综合命题只有在感觉经验的基础上才是可知的,所以如果有些命题真正属于先验的,那么它必定是分析真理。但是,依据休谟的分析,能够被知道的分析真理是数学和逻辑的命题。因而休谟得出了使康德从他的独断论的睡梦中惊醒的结论。康德也像休谟一样论证了数学真理是分析真理而非综合真理的主张。用这种方式,康德希望表明数学同形而上学一样化归为作为产生一种综合真理的先验知识的科学。不管休谟是否已经看出数学产生出综合真理的先验知识,康德表明,数学和形而上学的结伴而行,将使形而上学免于被轻蔑的虐待的危险。


以一种类似的方式,刘易斯通过提出数学知识作为一种“在其中我们能够知道存在有无数的因果上隔离于我们且无法检测的对象”[2](P109)的一个情况,而对不可知的论证给出了回应。通过提出可能世界的知识与数学知识的结伴而行,他希望能够把他的模态分析从一个被轻蔑的虐待中拯救出来。刘易斯写道:“知识的因果说明在它们的地盘上表现优异,但是如果它们作为一个一般的理论被提出,那么数学会拒绝它们的。”[2](P109)


刘易斯是如何为数学给予我们的是因果上隔离的对象的知识的主张加以辩护的呢?刘易斯早期引用的文献表明为什么他认为我们有理由假定集合的存在:是因为理论统一性和经济性的缘故使得我们把存在的信念扩展到集合的范围。照此,他进而提出了一个知识的说明,根据这一说明,“如果我们因理论统一性的缘故而准备扩展我们的存在信念,如果我们进而相信真,那么我们得到了知识”,[2](P109)。按照刘易斯,依据这种方式,我们已经得到了因果上不可及的对象,集合的知识。


已经使自己确信我们可以有因果上不可及的事物的知识。刘易斯似乎对于获得存在的知识和其他的诸如可能世界这样的因果上不可及的事物知识已经没有什么障碍了。的确,人们可以把刘易斯的解释作为以下的推理。理查德和不可知的反对的理由是我们没有任何其他世界的知识,因为他们相信不可能有因果上不可及的事物的知识。但是集合的数学知识驳斥了这一假设:集合是因果上不可及的,然而我们有集合的知识。


综上所述,模态实在论是一个困难而又有争议的话题。一些哲学家认为模态实在论在分析和解释理论概念上有一种彻底和明晰的优点。而有些哲学家则认为刘易斯已经完全背离了人们通常关于模态和可能世界等等的前理论的实在论理解。人们通常认为,一个对象可能具有、偶然具有、必然具有或不可能具有某种属性,一个对象具有偶然性质和本质性质,一个命题是可能真、偶然真、必然真或不可能为真,一个事物可能还存在着除实际情况之外的其他可能情况等等。刘易斯对此并不否认,但事实上他已完全否认了它们的真正本意。他认为自己的理论带来了许多实质性的好处,而这些好处不假定模态实在论是不可能的。但许多哲学家并不为之所动。虽然承认模态实在论的确带来了理论上的方便,但解释所带来的本体论的膨胀让人难以接受。何况还存在着更为令人满意的解释方式。尽管如此,模态实在论和反实在论的相互驳难在可预见的未来仍会长期存在下去。


参考文献:


[1]Lewis,D.Counterpart Theory and Quantified Modal Logic.In Michael J.Loux,ed.,The Possibile and the Actual,110-28[M].Ithaca,N.Y:Cornell University Press.19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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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ellis,B.F.Tarski's Thesis and the Ontology of Mathematics.In Mattias Schirn,ed.,Philosophy of Mathematics Today[M].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8.


[4]Chihara,C.S.The world of Possibility[M].Claredon Press.Oxford.1998.


[5]Gdel,K.Russell's Mathematical Logic.In P.Benacerraf and H.Putnam,eds.,Philosophy of Mathematics:Selected Readings,258-73[M].Englewood Cliffs,n,j,Prentice-Hall.1964.


[6]Jubien,M.Problem With Possible Worlds.In D.F.Austin,ed.,Philosophical Analysis,299-322[M].Dordrecht:Kluwer,19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