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一年,我17岁,已经到了高三的上学期。
整个学校和学生都把全部的心思用在准备高考上面,每天都是刷不完的题,看不完的书,考不完的试,教室后面有一个计时器,提醒你距离高考还有多少天,进校门口就有一个光荣榜,那是每次模拟考试的排名。
可就是在这样紧张的氛围里,我却开始动摇了,我觉得高考太残酷了,每天起早贪黑,绞尽脑汁,睡眠严重不足,压力很大,再加上身边的同学都说,“就算考上了大学又怎么样,现在大学生找不到工作的到处都是,我看那些没读什么书的人,照样不是混得很好?”
这些人中间,有的真的完全不是读书的料,有的只是觉得外面的世界比学校更精彩,我那时的思想确实是受到了他们的影响,跟着他们一起逃课,抽烟,爬围墙出去上网。
记得有一次爬围墙出去,教导主任早已守候在那里,被他抓了一个正着,接下来就是通知家长。
我记得很清楚,母亲来的时候,骑着家里一辆破烂的单车,停在学校门口的灌木丛边上,她蓬头垢面,穿着一双脏兮兮的鞋子,身上的衣服都是从地摊上买来的,她很少穿,只有重要场合才会,毕竟那是她当时唯一拿得出手的衣服。
我觉得母亲穿得太土气了,丢了我的面子,不敢让熟人知道她就是我的母亲,甚至于不想去见她,她找我说话,我都不怎么搭理。
班主任告诉母亲,我的成绩下滑得很快,思想波动严重,要她好好做我的思想工作。
那个时候我的那些同学已经有好几个退学了,于是我索性就对母亲说,我不想读书了,不参加高考了。
出乎意料的是,母亲竟然答应了,她也没有多说话,叫来一辆电动三轮车,把我在寝室里的东西全部运回了家。
我那个时候真的是喜出望外啊,晚上兴奋得睡不着,一想起不要读书,不要参加该死的高考,我就感觉自己仿佛已经置身于天堂。
当时父亲已经外出打工了,只有我和母亲在家,回家的第一天我睡得很晚,又看电视又看小说,美滋滋的熬到很晚才睡。
母亲还是没有说什么,没有打骂,没有责备,情况好得超乎想象。
然而,我却不知道暴风雨来临前的时候一般都这样。
(2)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被母亲拽下床,我还想偷懒睡觉,可是母亲的语气和态度异常坚决,
她说:没有读书了,那就要帮家里干活赚钱。
吃过早饭,母亲就带着我进山去翻地,一人一把锄头。
那是我第一次体会到底层生存的艰辛,以前帮父母临时干点农活,他们总是把重活留给自己,轻松的留给我们,现在不同了,你不读书就是家里的劳动力了。
每天,母亲带着我早出晚归的去翻地,太阳很毒辣,热得我汗流浃背,立即把我晒黑了一大圈,那时我才真正意识到什么叫面朝黄土,背晒青天,什么叫父母的血汗钱。
母亲干农活干惯了,她跟没事一样,可是我哪里吃过这些苦,第一天手掌的皮全部磨破了,起了无数个大大小小的水泡,肩膀因为一整天挥舞锄头,疼得厉害,腰酸背痛,躺在床上完全不能动弹。
可是,我那个时候性格倔啊,哪那么轻易就求饶,我死也不要回去读书,但是母亲似乎比我更倔,她带着我把自己家里的地翻完了,又开始翻亲戚家的,这样的苦日子,我每天度日如年。
过了整整12天,终于把自己家和亲戚家的地翻完了,母亲又准备翻邻居家的,
我彻底扛不住了,整个人都奔溃了,我哭着跪在地上说,“妈,我要读书!”
母亲对我轻松一笑,“嗯,你还挺倔的,比我想象中坚持得久。”
接下来,母亲语重心长得对我说了影响一辈子的话。
“我和你的父亲都是农民,读完高中考大学,这是你唯一的一条可以改变命运的路。有的人没有条件去读书,他们只能靠苦力为生,这没什么好说的。可有的人如果明明有机会却要错过,这是要后悔一辈子的。如果你不走这条路,那么你很有可能像我们这样,苦一辈子。
读书苦吗?苦!可是不读书的人生比读书苦太多了!高考残酷吗?残酷!可是这个世界比高考更残酷!你看到别人不读书照样混得很好,可是你有那个命吗?你没有!我看到更多的是,读书至少还有机会可以去改变命运,无数寒门学子就是通过高考改写一生,而不读书换来的就是一辈子无法逾越的底层!”
经历了这一场磨难,我又重新回到了学校,我觉得读书简直是太轻松了,看题目一道道都是神清气爽,老师一个个都是慈眉善目,什么读书苦,压力大,学校生活不习惯,都是他妈的给惯的!
后来,我顺利的参加高考,考上大学,参加工作,一直到现在,我都很庆幸当初有那样一段经历,如果我当初辍学了,恐怕也不会有这样的一篇文章了,我恐怕会像我的父母那样,在世界上的某一个角落靠苦力谋生。
(3)
时至今天,我仍然要说,高考是当前中国最公平,最公正,最透明的阶层上升通道,尤其是寒门学子,如果放弃了走这条路,不是说你一定会去干苦力,但是你的路会比其他人难很多很多。
我看到太多的人,因为没读什么书,十几岁就去工厂打工,两、三千的工资混了十几年,如今,制造业的颓废导致大量工厂倒闭,他们又不得不转战各大建筑工地,或者跟着父辈们挑砖挖泥。
什么叫底层?就是除了你自己,你一无所有。你即便再累,再痛,你也得去挑担子,干苦力,因为做一天才会有一天的工钱,你不做,后面嗷嗷待哺的孩子,白发苍苍的老人,他们都指望着你为生。
我也不是说靠苦力为生不好,恰恰相反,我是打心眼里敬佩他们,但是,如果你有更好的选择,为什么不呢?
高考,你觉得它残酷,早起晚睡,做不完的题看不完的书拼不完的命,可为什么还是有那么多人要走这条路?因为这是一条最容易走的路,这个世上没有傻子,若还有其他捷径的时候没有人会非要参加高考。
如果你觉得高考不公平,那么请相信我,你接下来的人生将会看到无数个比高考更加不公平的事情。
咪蒙自己的孩子一定要上很好的学校,二她却怂恿实习生辍学,反正刀不是捅到自己胸口,不会疼。我要告诉你的是,时至今日,学历仍然是大部分公司的敲门砖,你跟我说能力,别人会给你那么多时间看你的能力吗?不会!毕竟大家都那么忙。
除开极个别的岗位,抛开学历谈能力的,都是耍流氓。
你不得不承认,重点大学和普通的三本、专科院校它们所拥有的资源和教学质量、学习氛围,简直是天壤之别,而从里面毕业的学生,掌握的资源和社会认可度也是完全不同,高考就是你人生的第一次开始分阶层!
我见过很多老前辈,他们都是文化大革命后恢复高考参加的第一批考生,他们现在在各行各业都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当他们谈起当年高考的时候,仍然唏嘘不已,他们对高考和邓小平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因为如果没有那次高考,他们可能一辈子都要待在那个乡下干农活。
其实,比起高考,这个世界残酷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