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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喝春酒

FT中文网  · 公众号  · 商业  · 2025-03-22 08:31

正文

在阴晴不定的上海春日时节,参加了两场朋友间的聚会。大家都举着杯,沉浸在不同的释怀里,有人在追忆故人,有人在张望未来。



文丨FT中文网专栏作家 范庭略

最初的想法只是一次聚会,可能也就是朋友圈聊天的随口一说,后来开始约时间找餐厅订位子,然后在上海开始下起漫长的春雨的时候,再想起这几次的聚会,就觉得特别有意思。

有人说,如何超脱因果?答案是“窃饮一杯酒,听这夜雨敲窗”,既然都是尘世过客,又何必苦苦寻求一片荒芜不曾存在的出路呢?其实每一次的聚会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这个所谓的出路吧!倒也不是那种走投无路的出路,其实是一种心情的释怀,一种对往昔的回顾,或者也是一种对未来的期许。有的时候需要这样的释放,让彼此变得更加从容不迫。

在温度逐渐升高,树枝的新芽会在某一天突然嫩绿地出现。于是爱酒之徒开始有意识地停止饮酒一段时间,在明显感觉身体变得轻盈的时候,倒春寒又不期而至,于是在这个寒冷而湿润的日子又回归的时候,心里就开始想着什么时候约几个人喝一杯吧!大公司春节之后的第一次聚会,无一例外地被称之为春酒,毕竟互联网社交时代拉满的仪式感,让每一次聚会都有一种深得古风熏陶的气质。就如同今天的年轻人无一例外的继承了曾经读书人摇头晃脑背古诗的习惯,大家似乎总是觉得押着韵读些意味深长的成语,就会显得更加渊博。有的时候甚至忍不住要在电影院里面大声朗诵一首《满江红》,虽然已经是电影结束曲终人散,但是依旧不掩浓厚的文化底蕴出现在一个少年的面庞之上。与之对应的是各种公司年底的聚会被称之为“尾牙”,这种少于十人的迎春酒局也被称之为“春酒”,似乎总有些自壮声势之嫌。不过老朋友总是要聚会的,于是按照更为适合聊天的习惯,都变成了两三个人的闲聊酒局。

第一场聚会是跟好朋友Koko。她在看完春节联欢晚会之后就给我发了好几条语音,估计那会儿她已经也喝的五迷三道了。听完之后大概知道她发现她的一位多年没有联系的老友走了。正值新春佳节之际,她谨代表那些经常在吴兴路她家一起吃吃喝喝的老同志们,很沉重地跟我说了很多。KoKo是一个热心的姐们儿,经常呼朋唤友地拉一群朋友去她家里吃饭,各种她批发来的葡萄酒,以及各种她的拿手好菜。经常来吃饭的朋友,也都是同龄人。或者是经常在画室里面画画的画家,或者是喜欢搞聚会的诗人,或者就是喜欢用地道上海人的价值观点评时事的自媒体人。总之我经常跟她说你烧的这些菜,要是开在进贤路,估计也就没有那几家老阿姨餐厅什么事儿了。

走的朋友是她的邻居,她和邻居的相熟缘于二十多年前买房的时候,总之早期的外销房都是今天各种传奇故事的开头。当时她是在梧桐区开了一家咖啡馆,常来的客人里面就有后来被称为Park 97之父的张浩东先生。后来买房子的邻居从新居出来路过她的咖啡馆,就坐下来喝了一杯啤酒,好客的老板娘一眼就看出来他不是上海本地人。二十年前很多人开咖啡馆跟今天不一样,基本上就是把咖啡馆当作自己的客厅或者说自己的沙龙,老板娘自己就是那个女主人。聊了以后知道是从北京到上海来买房子的新邻居,她后来说这可真是正儿八经的隔壁老王。

90年代的上海和北京,跟今天一样都是往来非常的密切。熟了就知道他是著名艺术家的哥哥,总之后来再来咖啡馆的朋友可以说都是往来无白丁,各个都是艺术领域有名有姓的新人。这种吃吃喝喝的关系一直都是那个时代的紧密纽带,有的时候他带朋友来上海,于是大家一起去老吉士喝黄酒,有的时候她带女儿去北京做游客,于是故宫长城十三陵的一顿暴走,之后就是各种刷羊肉或者烤鸭之类的美食体验。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最后一次见面又是在一起吃刷羊肉,之后他们就没有再见过面了。后来的联系变成了短信或者电话,Koko知道她的朋友后来去了名山大川修行了,然后有一次跟她说一定要让她去龙华寺附近的一间铺子买一双布鞋,说是到死都会喜欢穿布鞋。大大咧咧的Koko也没在意,专门跑了一次龙华寺,买了布鞋就顺丰快递到北京。后来就是剩下各种节日的问候,然后慢慢也就相忘于江湖了。

后来Koko是在网上看到各种娱乐新闻的时候,才知道她的朋友走了,各种往事浮现眼前,于是就在各种论坛里面跟各种博主联系,慢慢就把后来不太联系的那几年的生活给拼成了一幅浮世绘。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生活就开始变成了倒数,总之按照她的回忆,那些过往的生活画卷就在武康路滩外楼的包房里面慢慢展开了。一语成谶的事情似乎也和这个安静的包间没有什么太多关系,我们一杯一杯地喝着她带来的葡萄酒。这间原来叫做逸道的餐厅很多年前来过,在一楼大堂安静的位置和朋友一起聊天喝酒,那时候武康路还没有像今天这样如同一个旅游景点那么热闹;那时武康大楼在视野中还像一个正常的大楼,司空见惯的电话电缆缠绕着大楼的外墙,不像今天这般干干净净的墙体,犹如一颗从水泥地里长出来的水泥果实,楼下还站满了需要跟建筑物合影的旅游者们。

很快我们喝完了两瓶葡萄酒,服务员不断进来更换骨碟,热情的部长在招揽生意,一旦服务流程做到滴水不漏的熟练,似乎感觉我更像在一个酒吧的包房里面喝酒。究竟吃了什么,现在都有些想不起来了,总之Koko没有像在家里那样的喧闹,她似乎沉浸在个人的回忆中。有的时候我们都会因为老友的离去而感到压抑,其实心情都是复杂的,这几天看到上野千鹤子说的一段话:“你和死亡好像隔著什么,沒有什么感受,你的父母挡在你们中间。等到你的父母过世了,你才会直面这些东西,不然你看到的死亡是很抽象的,你不知道。亲戚、朋友、邻居、隔代,他們去世对你的压力不是那么直接,父母是隔在你和死亡之间的一道帘子,把你挡了一下。你最亲密的人会影响你的生死观。”

想到著名艺术家已经失去了父母和兄弟,觉得我们慢慢也会迎来这样的一天。其实谁都会有这样的一天,因为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

第二场聚会是和老李、老韩一起在老李的工作室约的。老李一直在风风火火地做着他的艺术品收藏生意,那些大家不太看得懂的摄影作品总会让他以一个很不错的价格卖出去,似乎他都一直在卖着不是最俏的艺术作品,但是常卖常有。那些不可理喻的艺术作品都让他成功地推销出去了,而这几年他开始着迷上了成桶的苏格兰威士忌,总之他对生意的敏感造就了他的凌厉风格,他的艺术嗅觉加上扶摇直上的威士忌价格,让他开始琢磨如何将艺术作品做成酒标以及收藏品再进入一个新的领域。

一桶威士忌可以装两百多瓶,他做了很好的设计以及很不错的包装,甚至还在上生新所的茑屋书店做了一个艺术家的展览。当艺术家的作品做成酒标的时候,那一瓶瓶的威士忌贴着一幅著名的油画作品放在茑屋书店二楼的展厅里面,显得格外珍贵。一两万元一瓶的威士忌,就这样一瓶一瓶的慢慢流向各种威士忌爱好者的书房,各种饮用笔记开始出现在威士忌爱好者的论坛里面。我觉得他或者再来一个桶,或者就要更换赛道了,因为过去这几年喝上万元一瓶的威士忌的人开始变得越来越少了。

他的工作室在一个安静的老式公寓的顶层,公寓外面是一个巨大的露台,天好的时候他会在露台上做健身运动,晚上有的时候会请朋友来工作室一起喝酒,有的时候酒喝到兴致起来,大家会去露台上望星空。老式公寓的周围没有高大建筑物的阻挡,一片星辰大海的近在咫尺已经成为酒后兴致勃勃的抒发,似乎大家看不到这样的夜空已经很久了。也许是这几天的气温骤降,我和老李、老韩倒是没有去露台看星空的冲动。

外卖的便捷让聚会变得很容易,这次倒是他的阿姨烧了一桌子菜,然后收拾了一下就先走了。剩下我们三位老朋友坐在一起喝着他新近包装的葡萄酒。卤牛肉以及各种沪上家常菜似乎很配这款葡萄酒,这次又是一个具有传奇色彩的艺术作品,来自于朵云轩的十二生肖图成了他的新主题。诗人老韩则是在谈论最近的时局变化所带来的朋友圈割裂,而老李则是继续研究着他的酒标。某个来自宁夏高级酒庄的限量版产品给了他很大的信心,他再次沉浸在艺术世界所带来的美好感受之中。

我的确不知道多少人是看到酒标而产生了饮用的冲动,只是每次在朋友圈里面把一排空酒瓶子排好队照相的事情司空见惯。朋友们那一瓶瓶犹如行刑队一起摆放的酒瓶最后也不知道被谁收走了,总之每天朋友圈都会看到很多酒瓶子的照片,只是这几年喝大酒的照片越来越少了,更多不太出名的酒瓶不甘寂寞地站在一起,似乎在见证朋友圈葡萄酒价格的下沉。都说2016年的时候是中国人消费葡萄酒最多的一年,据说已经达到人均一瓶葡萄酒,而当年法国人是每年喝四十五瓶葡萄酒,当然中国人的人口数量可以保证人均一瓶已经是很不错了,不过这里面大部分也都是国产葡萄酒。

这几年喝酒的数量开始下降,都知道是经济下行的直接后果,但是仔细分析还是知道前几年每天可以喝两三瓶的五零后或者六零后七零后,现在可能也因为开始养生的原因而减少了葡萄酒的饮用量。中老年男性酒量的全体下降所出现的空白,并没有让年轻的一代给补上来,总之十多年前看到一个文艺女青年在微博上气势汹汹地组建了一个“不喝酒会死”的粉丝群,再看到今天年轻人都在各种小酒馆吃着贵州菜喝精酿啤酒的时候,便知道酒精作为社交润滑剂的时代可能真的要告一段落了。

随着各种酒公司的大规模裁员,大家看到的都是健康的夜生活,那就是街上的行人少了。这种唇亡齿寒的连带效应,让这些年夹杂着酗酒以及不可避免的争吵与混乱变得开始减少,总之现实生活中所遭遇的挫折感并没有在酒精中找到解决方案。毫无疑问,个人的不快乐也是男女养成饮酒习惯的原因之一,但是这些生活习惯似乎都忽略了一个更大的问题,一个任何个人都难以挑战或者解决的问题。解决处理这种麻烦或者困惑的方式,以及一种抹去阴暗面的方式,一种暂时填补无法忍受的需要黑洞的方式,似乎成为人们漂泊疏离生活的一个组成部分,或者还是继续喝一杯吧!

老韩哈哈大笑起来,似乎他对我的观察结论不感兴趣,他更多还是沉浸在自己的诗歌创作之中,还有他对于媒体变化的观察之中。他谈及多年以前接待某个前来洽谈合作的电信巨子的往事,那位老总非常轻描淡写地说:“我们知道你们全年的营业额,连我们的一个零头都不到”。媒体是一个即将消亡的产业。他似乎很难忘这段经历,他说今年全国的电视台广告总收入加在一起才400亿,而现在字节一家的国内广告总收入已经达到了4000亿,这还不包括海外市场的广告营收。的确是这样看到了一个时代的变化,是那种从中心滑向谷底的衰败。今天如果不是在航空公司或者机场上班,感觉都不知道应该在哪里可以买到报纸和杂志了。这也许就是一个时代的转变吧,不过比这个更加令人难以接受的还有大概十万名的媒体从业者从新闻岗位中下岗,有的去了互联网大厂,有的去做了自媒体,有的去做了直播带货。当然还有的去拍纪录片或者短剧的,总之夕阳无限好的光景似乎也经历过之后,只是黄昏来得太快了。媒体从业者的话语权流失,似乎让他们感受到了一种靠近权力之后又离开的落寞,这是诗人或者作家群体不具备的行业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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