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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第七十四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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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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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泽贤治
（1896 年 8 月 27 日 － 1933 年 9 月 21 日），日本昭和时代早期的诗人、童话作家、农业指导家、教育家、作词家。也是名虔诚的佛教徒与社会活动家。生于日本岩手县。毕业于盛冈高等农林学校。
其实，天生是什么猫又有什么关系呢
文
｜
宫泽贤治
译｜
王小燕
摘自｜
《银河铁道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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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的事务所
——
关于某个小小衙门的幻想
猫的第六事务所就设在轻轨车站附近，这里主要负责调查猫的历史和地理。
事务所的秘书们都穿着短身黑缎制服，而且深受众人尊敬，所以如果有哪位秘书因故辞职，那么年轻的猫儿们都会争先恐后地为自己争取后任的机会，忙得不亦乐乎。
不过，事务所秘书的编制只有四个人，所以虽然眼馋的猫儿很多，但最终也只能从中挑选一只最会写字吟诗的猫而已。
事务所主任是只高高壮壮的黑猫，虽然年迈得有些头昏眼花，但它的眼睛就像绷着好几层铜丝般的炯炯有神，气度也非同寻常。
而他手下的则是
——
一号秘书是白猫，
二号秘书是虎皮猫，
三号秘书是花猫，
四号秘书是灶洞猫。
所谓灶洞猫，这并不是什么天生的种类。其实，天生是什么猫都没关系，灶洞猫指的是每到夜晚就要跑到灶洞里去睡觉，身上总是被煤灰弄得很脏，尤其是鼻子上、耳朵里全都被煤灰抹得漆黑，看起来恨不得像只狸子的那种猫。
所以呢，灶洞猫总是被其他猫嫌弃。
这灶洞猫本来甭管他学问有多高，也不可能当得上秘书的，但因为事务所主任是只黑猫，所以竟然从四十个候选者中脱颖而出了。
在这个宽敞的大办公室里，黑猫主任稳稳地端坐在铺着大红呢绒的桌前，他的右手边摆放着一号秘书白猫和三号花猫、左手边摆放着二号虎皮猫和四号灶洞猫的小桌子，它们都端坐在各自的椅子上。
你要是问，地理啊历史啥的对猫有什么用？其实，举个例子你就明白了。
咚咚咚
……
有人来敲事务所大门。
“
进来！
”
黑猫两手插在口袋里，仰着身子大吼了一声。
四名秘书都埋头忙着查记录。
推门进来的是讲究猫。
“
什么事？
”
主任问。
“
我想去白令地区捉冰河鼠吃，最佳地点在哪里？
”
“
嗯，一号秘书，你来说说冰河鼠的产地！
”
一号秘书翻开一本蓝色封面的大笔记本，回答道：
“
冰河鼠的产地在乌斯特拉哥梅那、诺巴斯卡伊亚和呼萨河流域。
”
主任对讲究猫说：
“
乌斯特拉哥梅那、诺巴什么来着？
”
“
诺巴斯卡伊亚！
”
一号秘书和讲究猫异口同声地说。
“
对了，诺巴斯卡伊亚！还有什么来着？
”
“
呼萨河！
”
讲究猫和一等秘书再次异口同声地回应，主任显得有些难堪。
“
是是，呼萨河！嗯，差不多就是这些地方吧！
”
“
那旅行途中有哪些注意事项？
”
“
嗯。二号秘书，你来说说去白令地区旅游时的注意事项！
”
“
是！
”
二号秘书翻开了自己的笔记本：
“
夏季出生的猫不宜外出旅行
”
，说道这里，不知为何，大家都齐刷刷地看了一眼灶洞猫。
“
冬季出生的猫外出旅行时也需多加留意，函馆附近稍有不慎，就可能被马肉诱饵钓走。若黑猫在旅途中不清晰地表明自己确是一只猫，很容易就会被误当做黑狐，而遭致穷追不舍。
”
“
对，就是这些！您并非我等黑猫，所以无需过于担心，只要在函馆警惕一下马肉即可。
”
“
哦。还有，当地说话算数的人都有哪些？
”
“
三号秘书，你来说说白令地区权势者的姓名。
”
“
好的。那个，白令地区的话，有鸟羽斯基和源藏斯基
两位。
”
“
那这鸟羽斯基和源藏斯基都是干什么的啊？
”
“
四号秘书，你简要解释一下鸟羽斯基和源藏斯基。
”
“
好的。
”
四号秘书灶洞猫早已把两只短短的爪子分别插进了大笔记本里记载着鸟羽斯基和源藏斯基的那一页了。看到灶洞猫已经恭候多时的样子，主任和讲究猫看起来都非常佩服。
可其他的三名秘书都只是轻蔑地斜看着他，嘿嘿地冷笑着。灶洞猫认真地朗诵着笔记。
“
鸟羽斯基酋长德高望重，目光炯炯有神，语速稍显迟缓；源藏斯基家缠万贯，语速虽稍显迟缓，但目光炯炯有神。
”
“
原来是这样，这我就明白了，多谢了！
”
讲究猫走了。
就这样，这些知识对猫来说还是挺方便的。可是，刚给大家讲的这件事过去才半年，这第六事务所就被撤销了。原因大家也都知道了吧？那就是四号秘书灶洞猫备受前三号秘书的憎恶，尤其是三号秘书三花猫，做梦都想把灶洞猫的工作抢过来自己做。灶洞猫也曾做出了各种努力，竭力想改变大家对他的印象，可结果往往适得其反。
比如说，有一天，他身旁的虎皮猫拿出便当盒放到桌上，刚想开吃，可突然睡意袭来，打起了哈欠。
这时，虎皮猫尽量把短短的爪子举到不能再高的位置，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这动作本身对猫儿来说，即使当着长辈也不算失礼。就好比人捻捻胡子那样，本身没什么。可糟糕的是，虎皮猫两脚还用力蹬了一下，所以桌子微微倾斜起来，便当盒吱溜一声从桌上滑落，最终咣当一声掉到了所长面前的地板上。饭盒是铝做的，所以虽然被摔得坑洼不平，但无伤大雅，没有摔坏。虎皮猫赶紧停止了哈欠，隔着桌上想伸手去捡饭盒，可手勉强够得着吧，又够不着，所以饭盒就一会儿滑到这边，一会儿跑到那边，总也抓不牢。
“
我说你啊，这样不行，够不着的嘛！
”
黑猫主任嘟囔嘟囔地嚼着面包，笑着说。这时，四号秘书灶洞猫刚打开了饭盒盖，看到这情形，立即起身捡起了饭盒，想给虎皮猫送过去。可虎皮猫却勃然大怒，虽然灶洞猫已经把饭盒递了过来，可他就是不伸手，不但不伸手，还把手背到身后，拼命摇晃着身体大声训斥：
“
你要干吗？你小子是想跟我说，快把这盒饭吃了？这饭盒从桌上掉到了地上，你还让我快点把它了，是不是？
”
“
不是啊，我看您一个劲儿地要捡它，就帮您把它捡起来了。
”
“
我什么时候想要捡它了？我只是看它掉到了主任面前太不礼貌了，所以只是想把他推到我桌子下面罢了。
”
“
是这样啊？我看饭盒被推得滑来滑去的，所以就
……”
“
你懂不懂礼貌？来场决斗
……”
“
得啦得啦得啦得啦
”
局长高声叫嚷起来，这是为了不让虎皮猫把
“
决斗
”
提议说完，故意发出的声响。
“
好了，别吵了！灶洞君是为了让虎皮君吃上便当，才把饭盒捡起来的嘛。还有，今天早上忘记宣布了，虎皮君本月起月薪上调十块钱！
”
虎皮猫一开始满脸惊恐，只是低头倾听着，后来忍不住高兴得笑出了声。
“
对不起，惊扰大家了，真抱歉！
”
然后他狠狠地瞪了一眼旁边的灶洞猫，这才坐了下去。
各位朋友啊，我好同情灶洞猫！
过了五六天，又发生了一起类似的事情。这样的事情之所以频频发生，一是猫儿们生性懒惰，另一个就是猫的前脚，也就是手太短。这次是对面的三号秘书三花猫上午开工前，毛笔咕嘟咕嘟地滚到了地板上。三花猫要是立即站起来捡就没事了，可是它怕麻烦，也学上次虎皮猫那样隔着桌子伸出两手，想坐着就把它捡起来，可这次也够不着。再加上三花猫个子原本就矮，只好一个劲地伸手去够，最终两条腿都离开了椅子。灶洞猫眨巴着眼睛，因为发生过上次的事，捡还是不捡？他有些犹豫，最终还是看不过去了，于是站起了身。
可就在这个时候，三花猫因为身子探过了头，咣当一声一头栽到了桌下，声响非常大，把黑猫主任都吓得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主任从身后的架子上取出了装有氢氧化铵兴奋剂的瓶子。可三花猫立即就爬了起来，火冒三丈地大吼了一声：
“
灶洞猫，你小子竟敢推我？
”
这一次，主任立即就过来劝架。
“
哎呀，三花君啊，这次是你自己的不是吧？灶洞君出于好意刚起身，碰都没碰到你啊。哎呀，小事一桩，不是也没伤着吗？好了，圣通滩搬家登记，还有呢
…”
主任已经麻利地干起了工作。三花猫没办法，也只好开始工作，可时不时还是狠狠地朝着灶洞猫瞪瞪白眼。
每天都是这样的处境，所以灶洞猫的心里真的不好受。
灶洞猫为了能成为一只普通的猫，也多次尝试着就睡在窗台外面，可每次半夜都被冻得直打喷嚏，没办法，只好又钻到灶洞里去了。
为什么它会这么冷？那是因为它的皮肤太薄了。为什么它的皮肤薄？那是因为它生在三伏天。
“
说道底还是我自己不好，没办法。
”
灶洞猫自责着，圆圆的眼里噙满了泪水。
“
可是，主任对我这么好，灶洞猫同伴们也都以我在事务所工作为荣，再苦，我也绝不放弃，坚持就是胜利！
”
灶洞猫边哭边攥紧了拳头。
可是，就是这个主任本身，也越来越不靠谱了。这是因为啊，猫这种东西呢，看起来聪明实际上傻。有一天，灶洞猫不巧感冒了，腿脖子肿得像碗口一样粗，怎么也迈不开步，只好歇了一天。灶洞猫心里别提有多痛苦了，他哭得像个泪人。一整天，他都望着库房小小天窗里透进来的黄色光线，不停地抹眼泪。
而这时候，事务所里的情景却是这样的：
“
唉哟，灶洞君今天还不来呢，这么晚啊！
”
主任在工作之余这样说道。
“
嗨，还不是去海岸游玩了！
”
白猫说。
“
不是吧？可能是受邀到哪儿出席宴会去了。
”
虎皮猫说。
“
今天哪儿要开宴会吗？
”
主任有些吃惊地追问。他心里想的是，不管哪里的猫开宴会，自己不应该不被邀请的啊。
“
听他说，好像是北边有座学校要举行落成典礼。
”
“
是吗？
”
黑猫不说话，陷入了沉思。
“
这灶洞猫啊，
”
三花猫开口了，
“
最近好像到处被人邀请。听说他自己还到处吹嘘，下一届主任非他莫属之类的，所以那些笨蛋们都争先恐后地抢着拍马屁呢！
”
“
真的吗？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
黑猫大怒。
“
当然是真的，不信您自己查查呗。
”
三毛猫嘟着嘴巴说。
“
不像话！平日里我没少照顾那家伙，他要这样的话，我也自有办法。
”
事务所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第二天，灶洞猫的腿脖子终于消肿了，所以它很高兴，一大早就顶着呼啸的狂风到事务所来上班。可是，等他来到自己的位置，才发现桌上不见了自己珍爱的笔记本。每次自己一上班都要抚摸着封皮、仔细查看的这本厚大的笔记本，已经一分为三地分摊在旁边以及对面的三张桌上。
“
啊，昨天一定忙坏了吧。
”
灶洞猫不知为何心里砰砰跳，他用嘶哑的声音自言自语。
咣当一声门开了，进来的是三花猫。
“
早！
”
灶洞猫站着打了个招呼，三花猫一声不吭地坐了下去，接下来就忙得不亦乐乎地翻看笔记。
咣当、啪嗒一声声响，虎皮猫推门而入。
“
早！
”
灶洞猫站着打了个招呼，但是虎皮猫头也不回。
“
早！
”
三花猫回了一声。
“
早！风可真大啊。
”
虎皮猫立即就翻开了笔记。
咣当、啪嗒一声声响，白猫推门而入。
“
早！
”
虎皮猫和三花猫同时打了个招呼。
“
啊呀，早啊！今天的风可真大！
”
白猫立即开始了工作，看起来忙得不可开交。这时，灶洞猫无力地站起来，默默地鞠了一躬，但白猫装着完全没看到的样子。
咣当、啪嗒
……
“
啊呀，风可真大啊！
”
主任黑猫推门而入。
“
早！
”
三人立即起身鞠躬，灶洞猫恍恍惚惚地站在那里，垂着脑袋鞠了一躬。
“
简直就是风暴啊，是不是？
”
黑猫看也不看灶洞猫，一边说着，一边就开始了工作。
“
好了，今天接着昨天的活，继续查安莫尼亚库兄弟的相关内容。二号秘书，安莫尼亚库兄弟中，去过南极的是谁啊？
”
工作已经开始了。灶洞猫默不作声，只是低着头。他的桌上没有了笔记，他仍努力想回答，可是却发不出声音。
“
是潘
・
博拉里斯。
”
虎皮猫回答。
“
好！那请详细描述一下潘
・
博拉里斯。
”
黑猫说。
“
啊，这是我的工作，笔记！我的笔记！
”
灶洞猫几乎快哭出了声。
“
潘
・
博拉里斯在南极探险返回途中，死于雅浦岛附近洋面，遗骸实施了海葬。
”
一号秘书白猫读起了灶洞猫的笔记。灶洞猫伤心欲绝，他强忍着脸颊的酸胀和嗡嗡作响的耳鸣声，只是低垂着脑袋坐在位置上。
事务所里像沸腾的热水锅一样忙得热火朝天，工作进展得非常顺利。所有人都只是偶尔向这边投来一瞥，没有人朝这边说一句话。
就这样，转眼就是中午时分。灶洞猫也无心吃带来的便当，只是把手放在膝盖上，还是一动不动地垂着脑袋。
时钟转过中午一点，灶洞猫终于忍不住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他哭哭停停，停了又哭，一直持续到傍晚，前后三个小时都这样。
可即使这样，事务所的其他人还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仍就是热火朝天、干劲十足地埋头工作。
就在这个时候，猫儿们都还没有察觉，主任身后的那扇窗户外，露出了一个威风凛凛的黄金色的狮子脑袋。
狮子用怀疑的眼光打量了一番屋里，就猛地叩打着大门，径直走了进来。猫儿们这时别提有多惊慌了，手足无措地只知道在屋里团团转。只有灶洞猫停止了抽泣，笔挺挺地站了起来。
狮子用洪亮坚定的声音说道：
“
你们在搞什么名堂？这个样子，根本就不需要什么地理和历史，趁早歇了回家吧！听好了，事务所就此解散！
”
就这样，事务所被撤销了。
朋友们，我和狮子也有几分相同的感受啊！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