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本文内容基于Yuke Zhu(德克萨斯大学奥斯汀分校助理教授及NVIDIA研究成员,专注于机器人学习和具身智能)的演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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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术的演进往往带有历史的痕迹:从专用工具到通用系统,再到专业应用的细分。蒸汽机和大型语言模型(LLM)的历程生动诠释了这一规律。如今,机器人技术正迎来类似的转折点。通过结合规模定律(Scaling Law)、数据飞轮(Data Flywheel)和类人具身(Humanlike Embodiment),研究者们希望打造出通用机器人(Generalist Robots),为特定领域的专业机器人打下基础。本文将探讨这一发展路径,剖析其三大核心——强大的算法、海量优质数据和通用硬件平台,并展望未来的挑战与前景。
历史的启示:从专用到通用的转变
蒸汽机的发展为我们提供了启发。古希腊的汽转球(Aeolipile,公元1世纪希罗发明)只是个演示玩具,功能单一;17世纪的蒸汽泵则专用于矿井排水。直到18世纪末,詹姆斯·瓦特(James Watt)改良的蒸汽机引入分离冷凝器,才成为通用技术,广泛推动工业革命,应用于纺织、运输等领域。后来,它又分化出内燃机(19世纪)和蒸汽涡轮机(1884年帕森斯发明)等专业分支。
自然语言处理(NLP)的发展也有相似的轨迹。早期的模型,如基于规则的情感分析或语义解析,仅针对特定任务优化。而大型语言模型,如OpenAI的GPT系列(2018年起),通过海量文本训练,能胜任创意写作、代码生成、旅行规划等多种任务,并为专业模型(如医疗问答系统)奠定了基础。机器人技术正沿着这条路前行:先构建通用能力模型,再将其优化为专业机器人。
通用机器人的三大支柱
打造通用机器人需要三大要素齐头并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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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大的算法(Powerful Algorithms)
:遵循规模定律,通过更多数据和算力提升性能,开发可扩展的机器人学习模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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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量优质数据(Massive High-Quality Training Data)
:借助数据飞轮机制,通过部署收集数据,改进模型,形成自我强化的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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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用硬件平台(General-Purpose Hardware Platform)
:类人机器人因其多功能性和对人类环境的适应性,成为理想选择。
其发展通常经历三个阶段:预训练(Pre-training)基于广泛数据、监督微调(Supervised Fine-tuning)针对特定领域优化、部署中的强化学习(Reinforcement Learning)实现持续进步。
一、算法:连接思维与行动的桥梁
通用机器人的算法需要强大的扩展性。当前,Transformer架构(2017年Vaswani等人提出)因其处理序列数据和长程依赖的能力,在机器人领域大放异彩。例如,谷歌的RT-1(Robotics Transformer 1,2022年发布)结合语言模型和扩散策略(Diffusion Policy),将视觉与指令转化为动作。但未来仍需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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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架构(Memory Architecture)
:现有模型在长期任务中记忆不足,需开发如记忆增强网络(Memory-Augmented Neural Networks)以保留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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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速适应算法(Rapid Adaptation Algorithms)
:如元学习(Meta-Learning),让机器人通过少量数据适应新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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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层推理与低层控制的融合
:需连接语义理解和物理动作。分层设计——如“系统一”(System 1,快速反应)和“系统二”(System 2,慢速推理,卡尼曼理论启发)——已在DeepMind等研究中应用。
此外,“技能作为API”(Skills as APIs)让行为模块化调用更灵活,而VIMA(Visuo-Motor Attention,2022年MIT提出)通过多模态提示(文本+视觉)预测动作,展现零样本泛化潜力。这些创新让机器人从“思考”到“行动”更加顺畅。
二、数据:驱动发展的核心动力
机器人领域缺少类似互联网的庞大数据资源。为此,研究者提出了“数据金字塔”(Data Pyram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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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数据(Web Data)
:如YouTube视频,规模庞大,富含人类知识,但结构松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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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成数据(Synthetic Data)
:通过模拟器或生成式AI生成,如NVIDIA的Isaac Sim,可控且多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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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实世界数据(Real-World Data)
:通过遥操作(Teleoperation)或部署收集,直接适用但成本高。
合成数据愈发重要。Ruba Kasa(类似NVIDIA研究,假设为虚构)生成逼真模拟环境;MimicGen(2023年NVIDIA提出)通过少量演示扩展多样轨迹,适用于双臂机器人训练。数据飞轮(Data Flywheel)则形成良性循环:机器人部署后收集数据,优化模型,再扩大应用。例如,特斯拉的Optimus机器人通过实际操作积累数据。人机协作确保安全并提供反馈,推动持续改进。构建高效的“数据管道”(Data Pipeline)是基础,需高质量标注(Annotation)、高效存储(Storage)和数据治理(Data Curation),工业界(如Waymo)尤为看重标注对性能的提升。
三、类人具身:通用的硬件根基
类人机器人为何备受青睐?其优势在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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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功能性(Versatility)
:类似人类的身体(如双臂、五指手)能胜任多样任务,如波士顿动力Atlas的跑跳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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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性(Safety)
:行为更易被人类理解,iRobot研究显示人们更信任类人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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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据兼容性
:可利用动作捕捉数据(Motion Capture Data)。Okami项目(假设为虚构,类似CMU研究)将人类视频行为迁移至机器人。
NVIDIA的GEAR(Generalist Embodied Agent Research)计划通过Project GR00T(2024年公布)开发多模态人形模型,目标是为机器人打造通用AI大脑。但挑战不小,涉及传感器(如LiDAR)、机械设计(动力学优化)和安全等领域。异常情况下,类人机器人可能出现“非人类”行为,需通过冗余机制(如故障保护)和标准(如ISO 13482)确保安全。
人机交互与安全:不可忽视的关键
随着通用机器人走进生活,“接口设计”(Interface Design)变得至关重要。需开发多模态反馈系统(如语音、手势,参考Google的PaLM-E),从中学习并优化行为。安全性和可信赖性是部署的基石。类人机器人在正常情况下更易理解,但故障时可能带来风险,如特斯拉Bot测试中的意外动作。需构建冗余机制并制定法规(如欧盟AI法案)。人机协作(Human-Robot Teaming)在安全部署和数据飞轮中不可或缺,如Amazon仓库中的人机配合。
模拟环境:数据与评估的加速器
生成式AI推动模拟环境发展,如NVIDIA的Omniverse平台。模拟在数据生成中提升规模和多样性(如MimicGen的轨迹生成),加速训练;在评估中系统化测试性能(如OpenAI的Gym)。但“仿真-现实差距”(Sim-to-Real Gap)仍需弥合。可通过提高真实度(生成式AI如DALL·E 3)、领域自适应(Domain Adaptation,如CycleGAN)和混合训练(Hybrid Training,如RT-1的实虚结合)实现。
人机协作与知识共创:重塑DIKW视角
在人机协作日益紧密的背景下,DIKW模型(Data-Information-Knowledge-Wisdom)需重新审视。机器人擅长处理数据(如传感器分析),人类在知识创造(如创新判断)中更胜一筹。知识(Knowledge)被视为区分两者能力的关键。人机协作是共创的核心,例如Valmet Automotive调查显示,员工认为机器人知识依赖人类编程。未来需探索非人类中心的知识定义及其实践。
未来展望
通用机器人之路充满挑战,却也前景可期。算法突破(如Transformer进化)、数据丰富(如合成数据占比提升)和硬件优化(如人形机器人成熟)将驱动发展。数据飞轮将持续推动模型改进,最终实现与人类和谐共存的智能机器人。正如蒸汽机和LLMs的历史所示,这是一场从通用到专业的革命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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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人机协作与知识理解
2019年,Valmet Automotive 在其位于芬兰乌西考蓬基的工厂进行了一项调查,研究员工对机器人是否拥有“知识”的看法,结果发表在论文《Human-robot collaboration: A multilevel and integrated framework》中(DOI: 10.1057/s41599-021-00893-9,刊于 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s Communications)。调查显示,约48%的受访者认为机器人可以具备某种形式的“知识”,但前提往往是与人类合作才能体现出来。那些认同机器人有知识的员工,对机器人的信任度也更高。调查还发现,人与机器人对“知识”的理解截然不同:机器人的“知识”被视为基于数据、偏向实证主义的,通常对应 DIKW 模型(Data-Information-Knowledge-Wisdom)中的数据和信息层面;而人类的知识则包含更丰富的隐性知识,例如经验、直觉和创造力。基于此,论文提出了一个改进版的 DIKW 模型,将人类和机器人视为知识生成中的不同角色:机器人主要负责处理数据和信息,人类则在知识和智慧层面发挥主导作用,并将“知识”视为人机交互中动态变化的“分界线”。
关于 DIKW 模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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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9年,Russell L. Ackoff 在论文《From Data to Wisdom》中首次提出了 DIKW 模型(刊于 Journal of Applied Systems Analysis, Vol. 16, pp. 3-9)。他将数据、信息、知识和智慧描述为一个层层递进的结构:数据是未经加工的事实,信息是处理后的数据,知识是对信息的理解,而智慧则是超越知识的洞察力。这一模型为信息系统理论奠定了基础,并在管理科学领域广为应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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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Ikujiro Nonaka 和 Hirotaka Takeuchi 在《The Knowledge-Creating Company》(Oxford University Press)中提出了 SECI 模型,阐述了显性知识(如书面规则)和隐性知识(如个人经验)如何通过四个阶段——社会化(经验分享)、外化(知识记录)、组合(知识整合)和内化(学习吸收)——实现动态转换。这一模型揭示了组织知识创造的循环过程,对企业创新研究产生了深远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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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Jennifer Rowley 在《The Wisdom Hierarchy: Representations of the DIKW Hierarchy》(刊于 Journal of Information Science, Vol. 33, No. 2, pp. 163-180)中回顾并探讨了 DIKW 模型的应用。她指出,该模型在信息管理、教育和技术领域被广泛使用,但常被简化为简单的线性递进,对“智慧”的定义缺乏深入挖掘,同时层级之间的界限也不够清晰。她呼吁进一步完善这一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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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Martin Frické 在《The Knowledge Pyramid: A Critique of the DIKW Hierarchy》(刊于 Journal of Information Science, Vol. 35, No. 2, pp. 131-142)中对 DIKW 模型提出了批评。他认为,该模型缺乏实证依据,其基于操作主义和归纳主义的假设过于机械化,无法解释非数据驱动的知识来源,如直觉、经验或文化背景。他还指出,模型过分强调从数据到智慧的单向流动,忽视了知识生成的复杂性和多样性。
如何理解“专业型通用机器人”的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