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城市大学教授保罗·阿韦尔萨（Paolo Aversa）与同事一起，记录了30年来300多辆一级方程式赛车（F1）上的创新与比赛成绩之间的对照。他们发现，在某些情况下，创新越多，表现反而越差。他们的结论是：有时候，少创新为好。
阿韦尔萨：这项研究始于我们的观察：在一些F1比赛中，没有在最低要求之外进行创新的基本款赛车表现更好。我跟意大利国际社会科学自由大学（LUISS University）的亚历山大·马里诺（Alessandro Marino）、亚利桑那州立大学的路易斯·梅斯基塔（Luiz Mesquita）和俄亥俄州立大学的贾迪普·阿南德（Jaideep Anand）合作，将观察更进一步，对过去30年F1比赛的数据进行统计模型分析。分析结果表明，创新并非总能带来更好的结果。我们用函数曲线表示两者间的关系，得到了一个倒U形曲线，说明创新的增长在最初有助于提高表现，但过了某个点之后就会产生反作用。不过，这项研究真正的突破性发现是，某些情况下创新更少的赛车成绩更好。普通的赛车手可以驾驶普通的赛车赢得比赛。
HBR：为什么创新更少的赛车成绩会更好？
阿韦尔萨：我们认为这跟参与创新时的环境有关。如果你的产品像F1赛车这样复杂，并且处在动荡的市场中，你会本能地想要创新，想要为了跑在一切变化前面而投资。但在这样一个不确定的动态环境里，创新失败的几率非常高。一般来说，更好的做法是等待形势稳定下来再行动，让那些急着在动荡时期创新的人失败去吧。
HBR：F1赛车的情况就是这样吗？
阿韦尔萨：是的。举个例子来说，2009年F1官方宣布，参赛队伍可以驾驶混合动力赛车参赛。这很令人激动，但也带来了巨大的不确定性。此前没有人用混动赛车参加过F1比赛。多数车队都开始潜心研究混合动力技术，改造赛车。这是非常巨大的创新投资。
有一个车队没有跟风：F1业界传奇罗斯·布朗（Ross Brawn）的车队。在他买下车队之前，车队一直成绩欠佳，资金预算有限。布朗的团队没有投资新技术，而是设计了坚固的基本款赛车，由前年排名第18的车手詹森·巴顿（Jenson Button）驾驶。在比赛中，这个组合甩开了所有努力创新的混动赛车，赢得了冠军。
HBR：也许只是运气呢？或者那一年那个车手状态特别好？
阿韦尔萨：赛后我们进行了分析，结果显示并非如此。而且，等到混动技术逐渐稳定，不确定性降低，布朗就投资了。猜猜怎么样？他的车队后来改名为梅赛德斯（Mercedes），又一次赢得了冠军。他就是要等到技术成熟之后才去用。
HBR：但你怎么知道自己是不是处在动荡的环境中？
阿韦尔萨：动荡主要取决于三个因素。其一，变化的强度。与其他时期相比，行业发生了多大的变化？其二，变化的频率。变化多久出现一次？其三，可预测性。你能看到变化发生吗？三者之中，可预测性最为重要。只要是可以预见的变化，你几乎都可以应付。但如果可预测性很低，而且变化频率高，或者变化强度很大，你就须缩小创新规模，等待形势稳定。假如三个因素都对你不利，那你当然更应该少进行创新。
HBR：F1赛车好像太特殊了。这个研究发现真的能够应用到其他行业中吗？
阿韦尔萨：我们已经在其他领域运用了这一理论。设想任意一种复杂产品，例如手机或药品，我们看到，一旦市场受到新规发布、政策变化等外部力量冲击，急于创新的公司都容易输掉竞争。突如其来的变化造成了不稳定性，似乎亟待创新，但这个时候更好的做法可能是按兵不动，专注于执行和提升效率。
这三个因素可以用来分析许多行业。时尚行业，变化强度中等，款式、材质等特征都会循环；变化频率稳定，随季节而变化；可预测性非常低，很难猜测下一波流行的是什么。音乐载体，变化频率在提升，但仍然不频繁，黑胶唱片已经存在了数十年，CD也出现了很多年；变化强度巨大，从CD变成流媒体服务；可预测性现在也很低。
我们已经在各个领域应用了这些原则，从啤酒到金融行业，当然还有F1赛车。
HBR：听到你说“也许不应该创新那么多”，公司高管是不是很惊讶？
阿韦尔萨：我们不会这么说。F1车队只有一个产品，就是赛车，但多数公司有一系列的产品。所以我会考察公司产品面向的不同市场，看看哪里应该因为不确定性而缩减创新规模。我从来不会让公司停止创新。我会建议在稳定的市场努力寻求创新，在另一个动荡的市场就要专注提升效率。
HBR：为什么研究F1？
阿韦尔萨：我父亲是工程师，我一直很喜欢F1。我自己会开赛车，并且参与设计赛车、组建车队。我从小跟父亲一起看比赛。F1是一项神奇的运动，看起来获胜的总是最顶尖的赛车，但我注意到，有时候平凡的车手驾驶着普通的赛车也会赢。我跟父亲讨论过这是为什么。我父亲觉得是运气，但我不认同。我对他说，“总有一天我会证明你是错的。”
HBR：说到底你是在跟父亲打赌？
阿韦尔萨：这项研究也不容易。我们要收集大量的设计图，整理赛车创新六个要素的相关数据，比如底盘、轮胎和空气动力学套件，还要弄清楚是否每个赛季都有更新。然后，我们给每个要素的创新程度打分，从0到3，3分表示创新度很高，0分则是几乎没有创新。最后我们要跟工程师一起审查分数。
HBR：为了证明父亲的观点是错的，你真是花了不少力气。
阿韦尔萨：我给他看了我们的研究成果，他很高兴，承认我赢了。让父亲认同我，只用了20年。
HBR：你还想把这项研究往什么方向发展？
阿韦尔萨：我们还在研究动荡环境的其他影响，尤其是对管理者建立合作关系的可能性的影响。不稳定时期发生的事情，有很多方面可以研究。比赛还在继续。
斯科特•贝里纳托（Scott Berinato） | 访 本文有删节，原文参见于《哈佛商业评论》中文版2017年5月刊《有时候，少创新为好》（Sometimes, Less Innovation is Bette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