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声的极限是什么?也许呼麦算的上一种,这是一种运用发声器官,同时唱出两个声部的声音艺术。一支来自图瓦共和国的四重唱乐队,把这种古老的声音艺术,带到了全世界。组建于1992年的恒哈图,在1993年出现在了西方人的视野里,包括美国摇滚史上的先锋作曲家Frank Zappa在内的音乐家对这种来自遥远东方的神秘声音青睐有加,他们说呼麦是种“如同灵魂一样的声音”。
恒哈图成军至今二十多年,仍然每年去世界各地巡演,他们经常来中国,也跑遍了欧美的很多城市,一场接一场地演,面对想亲耳听一听呼麦的人们,他们显得敬业又不知疲倦。
从左至右:Alexey Saryglar;Radik Tyulyush;Kaigal-ool Khovalyg;Sayan Bapa
Kaigal-ool是团队中资历最深的成员,也是成军时的元老之一,他也是现在的四人团队中,唯一没有经过科班训练,自学呼麦的一位。
Kaigal-ool
在我们去地坛公园拍照的等待间隙,Kaigal-ool突然学起了鸟叫,听起来惟妙惟肖,仔细辨认,他是在呼应远处树上的另一只鸟的声音,Kaigal-ool发现了我们在看他学鸟叫,脸上多了些少年般的得意神情,他是乐队中最年长的,但和自然天生亲近的关系,让他的心态显得很年轻。
这种对大自然声音的模仿,也是呼麦的起源。古代先民在深山中生活,飞瀑,鸟鸣,一切大自然的声音都让他们崇敬,于是他们逐渐模仿起自然之声,并且认为这是与自然和宇宙的有效沟通,人在模仿森林,动物,虫鸟的声音时发出的“和声”,就是呼麦的雏形。
Sayan
身材高大的Sayan是恒哈图的主发言官,也是乐队里英语最好的,他有一半俄罗斯血统,所以看起来不是典型的图瓦人的长相,他在欧洲和美国的巡演中和音乐人交流,通过这种方法来学习英文,自然而然地说得既地道又流利。Sayan的哥哥是恒哈图成军时最早的成员,当哥哥离开时,他就来到了乐队。
Alexey
另外两位成员是年纪稍小的Alexey和Radik,虽说是年纪较轻,但其实Alexey也是将近50的中年人了。Alexey性格很随和,身材瘦削,笑起来眼睛眯成缝,他的中文发音总能逗得陪同的中国工作人员捧腹大笑,“上”,“下”他含糊地念出这两个词,旁边的工作人员解释,这两个字,是Alexey坐电梯学会的,他知道自己的中文发音有趣,能逗人发笑,于是常说,也乐意让身边人听了开心。
Radik
42岁的Radik是乐队里最年轻的,他显得比较沉默,在采访时,Radik有时也会用一两句英文回答问题,大家外出去地坛,他走路慢,渐渐落到了队伍最后面,忽然手机响了,Radik一把抓手机往人群外又走远了几步,有些严肃地通着电话。
这四个在国际上已颇具影响力的“呼麦大师”,却出乎意料地随和。谁能想到这四个大老爷们,来中国最爱吃的,竟然是牛肉面。他们毫无架子,来中国给安排住宿,完全不挑,只要是有窗户的,每人单独一间,就心满意足。
拍照换服装,也不多做讲究,在小树林里就直接换衣服,天气热,换下夏天短袖,穿上厚厚的演出服,也毫不埋怨,听他们身边的工作人员说,演出场地通常灯光温度很高,他们就都穿这身行头,通常一场下来就满头大汗,全身湿透。
恒哈图乐队来自毗邻蒙古国,属于俄罗斯联邦的图瓦共和国,而呼麦这种歌唱艺术,被图瓦人视为民族的魂。
20世纪初,图瓦人民共和国被俄罗斯吞并,1991年苏联解体后,图瓦人民共和国在1993年改名为图瓦共和国,仍留在俄罗斯联邦内。政治的变动,带来的震荡往往超过政治层面本身。1992年,恒哈图以呼麦四重唱乐队的形式组建,那时他们试图去探索亚洲音乐,开始用乐队的形式来表演传统音乐,民谣是种传承,他们的祖父辈唱歌,祖父辈再教会他们唱歌,靠着自己的摸索,音乐就这么传承了下来。
1993年,第一次听到呼麦的西方人,被这种神秘的人声深深吸引,呼麦被带到了西方,西方音乐人在上世纪很早就开始接触来自不同地区和民族的音乐形式,无论是非洲还是亚洲的新的音乐元素,都让西方音乐人感到兴趣盎然。“当我们带去音乐时,人们都很开放包容,虽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完全理解这种音乐,但是他们理解有人会一生都在追随这种音乐。很多年级大的人听完我们的歌,哭着问为什么我以前没有听过这种音乐,像是灵魂一样的声音。”,“人们实际上已经准备好接纳不同的文化和文化下产生的音乐。”Sayan说。
从聊天中能感受到恒哈图对自己传统音乐的信任,“这是我们国家的音乐、国家的旋律、国家的歌词,这就像养育我们的河流。如果丢失了这些传统音乐,那就像离开了水一样。”20年来,恒哈图一直坚持唱的都是传统的旋律,对于现在的电子音乐越来越成为主流的看法,Sayan回答得轻描淡写:“这很正常,传统文化其实就蕴含在这些乐器的核心之中。” 恒哈图对自己民族民歌的保护,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中国民谣乐的现状,我们问他,呼麦这种歌唱形式现在在图瓦国的年轻人中是一种什么样的状况,“我觉得情况越来越好了,从学校他们开始学习唱和演奏乐器。”不去看重是主流或和小众,只是坚持着自己认为重要的音乐形式,坚信着自己民族的传统和文化,这种坚定,让人看了羡慕。
他们常年在世界各地演出,对他们而言,在欧洲演出很简单,自己搭飞机,管住宿,当地的演艺公司告诉他们演出行程,他们自己就想办法从一个欧洲国家去另一个国家。
全世界高频率的巡演,让成员之间的相处时间,恐怕比与各自家人在一起的时间更久。四个人演奏不同的乐器,对音乐有各自的想法,有时也会有小争论,但他们认为即便是争论,也是能带给音乐一些自由的东西,在争论里,他们互相理解,就像在世界上不同音乐的冲击里,他们也去理解不同的音乐,从而再回来更好的找到自己音乐的定位。“你要努力去贡献自己,你要完全明白自己在干什么,你要了解上千上万首歌曲,你要养成自己的理解。”
一件事情的开始也许不是最难的,难的在于坚持。一个成军20年的乐队,坚持的理由,大概是看到自己在做的事情的意义和价值,“我们知道这是亚洲音乐,我们演奏时实际上像在跟祖先们对话,这种音乐能够给予我们内心足够的自由,这是区分我们跟别的群体的东西,这是专属于我们的东西。或许50、60年后你去世了,并不能带走钱,这些音乐也不能带走。但是后世人们永远会记得你曾经给予这种音乐的心血和努力。”恒哈图真正做到了传播呼麦这种传统人声艺术,用他们自己的话说:“或许在100年前欧洲还没有人知道什么是呼麦,但现在中国、俄国、德国人都知道了,这种文化变得更加普遍。人们开始听这种音乐,买这种类型的光碟。”Sayan不无骄傲地说,可任何荣誉在他们的努力面前都显得理所当然,他们坚持了别人没坚持的,因此也得到了自己该得到的。
9月11号,恒哈图在北京天桥艺术中心要举办“流浪的英雄”的演出,这几天他们都留在北京,问他们喜欢北京吗?他们说自己大多数时间都在酒店,并没有怎么出来逛,但只要有牛肉面吃就满足了。今年的中国巡演他们已经去了8个城市,北京的演出结束后,他们又会马不停蹄地去美国接着演。图瓦是个古老的游牧民族,如今恒哈图乐队这种游走在全世界做巡演的生活方式,谁说不是一种新的牧民式生活呢。
文:刘小荻、梁司晨
图:李骁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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