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弟魔”,还有一个别称是“有弟女”。
说的是那些出身于重男轻女的原生家庭、成年后在经济上仍被亲弟弟和父母无限压榨的姐姐。
这个世界上本没有“伏弟魔”,受其害的人多了“伏弟魔”的概念也就火了。
讨论「扶弟魔」话题的时候,总在说重男轻女的父母、被敲骨吸髓的姐姐。
花了很长时间,我找到景点讲解员丁一、等拆迁的汪子、农民工李长学、研究生赵简、95后父亲石磊。
他们有的「被困住了」、有的觉得自己「废了」、「毁掉了」。
怎么扶的?什么时候开始扶的?被扶成啥样了?以后打算怎么办?
26岁的丁一,毕业后留在成都,稀里糊涂被安排去名胜古迹景点做讲解员,工资1500。
发薪日和信用卡还款日在同一天,到手一眨眼的功夫就没了。
丁一的工资不足以偿还每个月的信用卡账单,剩下的问姐姐要,有时候2000、有时候3000、超过5000姐姐就不管了。
毕业2年来,钱要得更加频繁,丁一不再问家里开口了:“和姐姐相差3岁,很多话只能和她说。”
汪子今年正好30了,常言三十而立,他说:“立个屁。”
他是北京人,目前和女朋友居住在堂姐的隔壁小区,房子是堂姐掏钱租的,每月6500元。
汪子不喜欢住在胡同里面:“冬天蹲个大号可以把屁股冻住。”
自己和父母住在平房里勉强能行,只是谈了恋爱,做什么都不方便。
有一次女朋友来例假,在房间里换卫生巾,垃圾丢在尿壶。
汪子母亲大早上起来倒尿壶多说了两句,汪子就决定出去住了。
大姐一个星期来2次汪子的出租屋,常带些羊腿、现包的饺子、洗好的床单被套....
先把冰箱清理一遍,沙发上堆积的衣服整理好,接着扫地拖地,啰嗦两句后走人。
自己住之后,大姐来出租屋无数次,但汪子一次都没见过姐夫,大姐每次都开脱说姐夫忙。
李长学是镇上备受瞩目的鳏夫,55岁,工地推水泥车。
去年中旬,李长清拿出了65000的存款,帮弟弟把破旧的平房改建成了二层小楼。
李长学说,比起65000的存款,姐姐「扶」得最大的一把是:
“为了我能结婚,我妈把姐姐嫁给残疾人,还是个坏东西。”
起先,李长学妻子因病去世,落下8岁的幼子,姐姐短暂的接回自己家里养,学杂费、生活费、平时的零花钱都是李长清负责。
现在小儿子上中学了,方方面面还是需要姐姐照顾,他白天都在工地上推水泥车。
赵简是研二的学生,25岁,
本科和研究生费用都是姐姐给的。
要买电脑,要出国学习、要生活费,
赵简找爸妈,爸妈掉头就找姐姐。
自从研究生开始,赵简就习惯了跳过爸妈那一步,直接问姐姐要。
一条信息发出去,赵简赶紧把手机丢在一边:“像等高考成绩,想看又怕看。”
几乎每次要钱,姐姐都会先说几句:
“一定要有出息,你侄女以后还得靠小舅。”
“我们全家就你一人能读书,姐现在后悔得不得了....我们指着你光宗耀祖。”
才过完24岁本命年的石磊,已经是2个女孩的父亲了。
他结婚那年,姐姐工作不久,
牙缝里挤出来的储蓄有2万块,本来的用途是去报雅思,后来被妈妈逼来给石磊办婚礼了。
石磊结婚彩礼,买房,孩子的衣服、奶粉....几乎一半都是姐姐出的。
就算石磊不开口,爸妈也会装病诓姐姐打钱、老婆也会半夜发个微信给姐姐求助,总少不了的。
2020年年初,石磊找姐姐开口要5万,他想做点生意。
姐姐回答:
“难怪我找不到对象,因为我有个弟弟。”
接着马上给丁一转账了1000块零花钱,后面跟了凶神恶煞的表情包。
一星期同样的零花钱,丁一总是花得比姐姐快,用完就伸手问姐姐要;
姐姐后来去北京上大学,她手里能拿捏的钱更多了,丁一总是拜托姐姐给买东西。
父母的态度总是看破不说破,姐姐偶尔抱怨,爸妈就作为和事佬:
哎呀,你是姐姐,以后等弟弟赚钱了,再问他要。
“我身上能看到的贵的东西(他指了指身上巴黎世家的卫衣)都是伸手撒娇问她要的,但我不承认她是扶弟魔。”
丁一觉得互联网描绘的伏弟魔,大都软弱,而且好像不知道自己正在受伤。
丁一眼里,姐姐硬气又有本事,她完全懂得伏弟魔的概念和对于女性的剥削。
「我姐不要太精,坚持底线,精准扶贫,她对每分钱都追究到底,如果是做坏事就没戏。」
问姐姐拿钱的前提就是,写一篇规划报告书,或者看完一本指定的书、演讲,或者每天下班准时回家陪爸妈。
总结下来,姐姐希望丁一:
“做个听话的,有长进的弟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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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葩说辩题,伏弟魔对你不一定好,但她弟弟一定很好
现实中大部分都是:「强迫被扶」,
24岁的石磊,从记事以来就被灌输:「姐姐就该帮助弟弟」的错误观念。
石磊一直以为的索取,都是爸妈默认的。
「姐姐做家务」、「姐姐挨打」、「姐姐赚的钱都是弟弟的」,都是
属于这个家庭默许的特定的生活方式
。
他老实憨傻,12岁的时候被邻居哄骗喝了半斤白酒,从此就再也离不开酒了。
李长学家里穷,没有几亩地,
唯一能拿出来的法宝就是大闺女李长清,把李长清嫁给山里的聋哑人张东北,再把张东北的妹妹换出来嫁给李长学。
这一扶,就注定了怎么都还不清的恩情,姐姐直接把人搭进去了。
李长清和李长学的婚礼同一天进行,结婚后,他酗酒更严重了,找不到原因,就是每天都想喝醉。
李长学老婆2007年去世,李长清逢赶集天就回娘家帮弟弟带孩子、做家务。
姐夫杨东北打麻将的时候出轨,把第三者带回家一起睡,姐姐一直不说。
这件事情捅破,是姐夫为了给第三者买金戒指,偷了3家人户的牛。
李长学知道了,带着扁担和锄头,当夜走了3小时的山路,去打架,帮姐姐出头。
那之后,他就把李长清彻底接走了,接回娘家,姐弟俩一起生活。
和大家聊天中我了解到,
扶
弟魔的悲剧需要延伸到,不止重男轻女的父母一辈儿。
等了30年,他眼看着小时候的邻居举家搬迁,姐姐们各自嫁人,他只能从和爸妈挤的平房里,搬到四环的出租屋:
他是三代单传的独子,在家庭中完全的「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4个堂姐、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大爷小舅如众星拱月般绕着转。
“汪家就这一个独孙,以后各家的平房拆迁了,都是汪儿的,你们对他好点。”
汪子奶奶还在世的时候,常常在家庭范围念叨这些话。
大姐帮忙辅导作业;二姐和他吵架,最后倒霉总是她;三姐每天要带他上学,等着下学,
大爷、二大爷都视他为己出。
“我奶奶在世的时候,我没见过带核的樱桃、带皮的石榴,都是剥好送到嘴边。”
只有大姐坚持得最久,付出的最多,汪子读完初中就辍学,工作是旅游销售。
4年前,他利用职务之便,花光了客户的钱,
公司告他上法庭,大姐跟在后面请律师、诉讼赔钱。
风波后,驾照被吊销:“那时候整个人社会性死亡,一起花脏钱的兄弟都散了。”
都说一个扶弟魔背后,都有一对重男轻女的双亲,
但有的弟弟「被扶」,甚至是出闹剧。
他和姐姐本来是公平接受教育,但姐姐不是读书的料,一股劲往外冲,要出去学理发,学费8000。
爸妈死活不同意,威胁道:出去可以,条件是以后每个月往家里打钱,你弟的学费也一起付。
姐姐态度强硬,一咬牙便接受了,
赵简从小学,就被当成了赌博的砝码。
姐姐出去吃够了苦头,住在宿舍里面大脚趾头被老鼠咬了,差点整个切除。
看着赵简上学越上越好,姐姐面对一地鸡毛,开始抱怨爸妈:
虽然明面不说,但赵简明白,姐姐的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我不幸的婚姻和人生都是你造成的。
一开始姐姐总是抱怨,后来想通似的。她
主动关心赵简,把自己、女儿全家人的未来托付给赵简身上。
△一人好,全家好,这是固有的家庭观念
这场性别轻与重的战争很少能出真正的赢家,长远看来,
弟弟算不上是真正的既得利益者。
丁一表面上答应姐姐,拿了钱,要办事,但大部分时间都是糊弄得多。
他下班后大多数时间都贡献给娱乐生活,麻将、剧本杀、密室逃脱,陪父母的时间少得可怜。
按照他的话说:嗟来之食吃多了,自己行动起来就困难。
丁一当然能感受到自己「正在堕落」,生活时不时陷入虚无。
上个月,汪子和女朋友吵架,他才干了2天的新工作又辞职了。
汪子想哄好女朋友,让姐姐打800块钱:“看个电影,吃顿饭就好了。”
懒惰成性、毫无上进心,汪子因此黄了不下5个女朋友。
李长学,有种母债子偿的感觉,妈妈扶、姐姐扶、一直被扶。
他觉得亲人不会害他,递过来什么,就接住什么,从不会拒绝。
于是就这样浪费了好多年,40出头才刚刚会点赚钱的本事。
李长学时刻觉得无力:“现在的力气不及年轻的时候金贵,赚不了几个钱。”
前几个月,他查出来乙肝,周身发黄,嘴皮发白,水泥车推出几步路就开始气喘吁吁。
这几年他常常焦虑,梦里都恐惧,害怕,室友告诉赵简:你睡觉的时候整张床都在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