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终是败了,将军曾说那晚是弟兄们最后一次共饮,想是他也未曾料到,堂堂将领未马革裹尸,未以身殉城,而是在他弟兄们的刀下,成了冤魂。
那一战打得惨烈,粮草耗尽援军不至,家不家城不城,活似座四下够不到陆地的孤岛。这孤岛在敌军阵阵猛攻之下就要四分五裂,将军那晚集了城中所有能吃的物件,在菜市中央支了锅,熬了大锅的吃食。
那个味道可真香啊,和将军在菜市饮酒的时候,兄弟们都瞅着锅上升起的白色雾气,巴不得把那烟气都一股脑吞进肚子。真想去尝上一口啊,那里面炖碎的,将军满腔的爱民心和壮士断腕的孤勇。
当时为何没有怀疑呢?
将军先前便交代我和其他几个亲兵,道他次日清早便会出城以自身性命与首级为筹码,求得敌军留下仅剩的兵卒和未曾逃离的妇孺性命。将军夫人身边的那位近侍说听到将军与夫人细谈,早已在炖煮中的吃食之中投毒,欲屠全城以殉国的时候,我为何便轻信了呢?
散发着诱人香气的吃食被推倒在地,所有人都饿极了,但却是生生没人敢上前尝上一口。
‘他想杀我,我不想死啊。’
大家都透露出这样的讯息,于是兵卒拿起刀枪,妇孺捡起棍棒冲进了将军府中。
杀了他吧,不然就会被他杀掉。战火之中惶惶不可终日,早已累积到峰值的恐惧终于找到释放的出口。
灰蒙蒙的将军府从门前便被打砸得不成样子,将军听到声响护着身怀六甲的夫人,在见到冲进来的张张熟悉的脸庞时,突然像失去了周身的力气,只是护着夫人奔逃,出手却不伤人性命。
将军倒下了,不知谁说了句‘取了他的首级出城求和’。于是他的首级被割了下来,每个人的武器间都沾满鲜血。
然后将军夫人也倒下了,怀着孕的妇道人家能跑多远,原先一身控蜂手艺的夫人,寒风中只是远远冲她晃了晃将军的首级,她便自己瘫在原地了。
后来出城议和成功,大家望着破败的城楼仍是不安,取了石块挨个垒着将城门拦住。
我们被锁在了自己砌成的牢中,把将军和夫人的残躯扔出城去的时候,我望着高高的城墙发愣,复又望着夫人高高隆起的肚子。
孩子气息微弱,但还活着,我寻了临国边境一家农户安置。
不是不怀疑的,只是将错就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