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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洞故事 | 大象与阿雷:切割人

悦网美文日赏  · 公众号  · 杂志  · 2017-02-27 20:31

正文

脑洞故事043

大象与阿雷:切割人


文  泽帆



  

  阿雷是业内出名的娱乐记者。一般来说,靠报道明星隐私的娱记,混得差都是“狗仔”,但被阿雷盯上的明星,没人不害怕,因为他一旦在公共平台发布独家资讯,当事明星之前苦心营造的好人设基本就会坍塌,因此很多经纪人都会暗地给他打款,有的还会给他爆点其他明星的边角料,来换自家艺人太平。

  

  进入阿雷准星里的明星,他的汽车底下就会被阿雷装上跟踪器。一旦汽车去往酒店,或者陌生小区,阿雷就会尾随到那里。之后就是躲在安全的地方偷拍。拿到照片证据之后,他会给酒店的服务员一笔钱,把明星离开后的垃圾收走。或者在小区的垃圾桶里翻找,获得他想要的东西。因为要使翻垃圾这个行为名正言顺,他把自己伪装成翻垃圾的人。有一次他在翻找垃圾的时候,一位大妈问阿雷,年纪轻轻的,为什么干这种活?这里还有一半披萨,扔了怪可惜的,你拿去吃吧。

  

  “谢谢。”

  

  他从明星的垃圾袋里翻到过性道具、伟哥、毒品袋、揉成一团的离婚协议,有一次还翻到一个年轻女星的垃圾袋有一只被虐待的小猫尸体。根据这些东西,他写起八卦报道来底气十足,甚至编造房间内的情景,让人以为他还在房间内装了摄像头。

  

  天生是做狗仔的料,有很多人这么说他。他浮出一只狗在四处嗅的画面,一只狗居然也能赚到这么多灰色收入。他庆幸还好没有活在古代,还好不是一只真狗。其实他在小时候就发现了自己的“直觉力”,比如他知道爸爸背着妈妈偷情,因为阿雷没问爸爸,爸爸回家却总跟他说,“今天我去见了肖叔叔,顺道给你买一些好吃的。”这些食物明明随处都有。比如他知道是好朋友偷了自己的游戏机,因为阿雷问他的时候,他说“不知道”,眼神游离,还闭上眼睛。

  

  阿雷这个名字,取于推理作家阿加莎·克里斯蒂和雷蒙德·钱德勒,他真正想做一名侦探,事实上,毕业后他开过一家侦探所,接的大部分是外遇单,后来妻子去世,才开始当娱乐记者。有一次他无意中在报纸上看到一位署名“大象”写的新闻+推理专栏,有种在现世发现侦探的惊喜。

  

  有位年轻人要跳楼,站在十字路口写字楼的挑檐上,最后没跳,自己往回退。大象报道,在后面论述:这位年轻人头发刚理,衣服、裤子和鞋都是新买的。根据跳楼大数据分析,自杀前这么做的年轻人,有百分之八十是个强迫症患者。为什么我知道他这些细节呢?因为我天生嗅觉奇绝,闻到一种味道,我能分辨出这种味道的来源和构成。跳楼者被警察带下来,我特地走去他身边闻,新买的衣服有甲醛味,他是摘牌后穿上的,鞋子是刚从仓库里拿出来的,有干燥剂和樟脑丸味儿。头发是发廊洗发水味,城里普通发廊洗发水都是同一家生产商供货,便宜。他买完衣服,穿上,把旧衣服扔垃圾桶,再进理发店,新衣服上沾有碎发。按照正常逻辑,强迫症患者有条不紊地做了这么多死前准备,表明下了极大的决心,会默然赴死,比如潜入河里或躲在角落服药,但这位年轻人却站在闹市区让人围观,选择闹市跳楼的人,第一目的都不是死,他们需要别人给意见。所以这是矛盾处。说明他在死前一刻有过犹疑,后来他自己退回去,要么是想到了死前还有事情没做好,要么是在人群中看到他想见的人。这位自杀者的处境动人,深挖下去可能有很多故事。

  

  当你有一种“超能力”的时候,你就会错觉自己是天之骄子。但直觉准的人,这世上千千万,比如网上有个话题“你是怎么发现男朋友出轨的?”下面密密麻麻的评论,每个都有理有据,洞察力惊人,堪称当代柯南。阿雷顶多也就是其中之一。但他看到大象,觉得这种“嗅觉”超能力,加上逻辑推理能力,应该是百年一遇。有趣的人找到有趣的人,就会做出有意思的事,超能力者遇到另一个超能力者,一般会去维护正义,比如破案。阿雷算是逮着了。

  

  本来就是赤条条来赤条条去,当然要做自己喜欢又刺激的事,阿雷扔三次硬币,摘非洲菊花瓣,最后得出的结果都是:去找大象。正好手头有个案子,可以当做彼此相识的契机。

  

  △

  

  阿雷去大象的报社楼下,大象出来,阿雷向前跟他说,我有大料要跟你们报社爆。

  

  “你知道我是谁吗?”大象问。

  

  “不知道,你是报社的员工吧,我有个料想爆给你们,可以做头条。”阿雷说。

  

  “你知道我是谁,别装了。”大象说。

  

  “好吧,这么快被你拆穿。你怎么看出来的。”阿雷问。

  

  “你喷了香水,身上穿的休闲装又跟这款香水不搭,说明你不是用这款香水的人士。你知道我嗅觉灵敏,想给我留个好印象。我也不是第一个下班的人,但你专门上前跟我说话,这明显表明目标是我。”

  

  “厉害厉害。”阿雷鼓掌,“大象你好,我是熊,前来拜访讨教,俗称 ‘有bear来(有备而来)’。”

  

  “找我什么事?”大象不为所动。

  

  “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我请你吃饭,慢慢说。”阿雷说。

  

  他们去一家火锅店吃饭。

  

  “我先做个自我介绍,我叫阿雷,是一名很有名的娱乐记者,多有名呢,这么说吧,黑白两道都有资源,名流界无人不识。刚才你说我不是用这款香水的人士,还真看错我了,今天我确实特意喷的,想给你留个好印象,但并不说明我用不起,是吧。”

  

  “直入主题。”大象说。

  

  “我是你的读者,一直跟你的专栏,有件大事想请你帮个忙,我想,你也会愿意帮的。”阿雷说。

  

  “什么事?”

  

  “现在先吃,因为这种事情吧,不好吃饭的时候说,影响胃口。我有点饿,先吃完再说,你怎么不吃呀。”阿雷从汤中夹了一片肉蘸了调料,放进嘴里。

  

  “不饿。”

  

  吃完后,阿雷打了个饱嗝,关掉开关。跟大象说:“事情是这样的,我明面是娱乐记者,暗面是使用各种非常规手段的狗仔记者,我会伪装成收垃圾的人,去明星小区翻找他们的垃圾,找到一些可以做八卦新闻的东西。俗话说,日光之下,并无新事。但人们躲在窗帘紧闭的房间里,那是什么新鲜事都干得出来。我承认我确实有点下作,你怎么皱眉呀,好好,我说快点。就是昨天,我在翻找垃圾的时候,在同一个垃圾桶里,无意翻找到了这些。”

  

  阿雷把四张照片拿给大象看。照片上分别是,三颗牙齿,两颗是门牙,一颗是犬牙;两根尾指,一根是左手指,一根是右脚趾;一个耳朵;还有两颗男性乳头。

  

  大象皱眉,暗暗震惊。

  

  阿雷说:“这不是那个明星的垃圾,是在同一个垃圾桶里翻到的,你看这些部位,我怀疑这些人正在被虐待。”

  

  大象看他:“你怎么判断的?”

  

  阿雷说:“这不明摆着的嘛。”

  

  “这些是你昨天发现的?”大象问。

  

  “对,昨天早上,然后我就想到来请教你,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怎么做?报警啊。”大象说。

  

  “不会打草惊蛇吧。”

  

  “你还真把我想成神探了?这种事不报警,凶手逃了,你就有责任了。”

  

  “只报警,然后啥都不干?我觉得这会是我们破的第一个案件,也是我们友谊的开始。”

  

  “这些东西在哪?报警前我先看看。”

  

  “我家。对了,走前想再问你一下,你嗅觉真的这么厉害?能闻出来源和构成?”

  

  “嗯。这家火锅店厨房的天花板下有一只死去三天的老鼠,你跟老板说,这单他不会收你钱的。”大象说。

  

  “你怎么现在才说!”

  

  “那你不也现在才问我。”

  

  

  阿雷的家宽敞,但杂乱,大象进门就说,“如果客厅的垃圾还不扔的话,预计后天会长蛆。生活作风也够乱的,你居然在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做爱,地毯可以扔了,不然会滋生细菌的。还有厕所里面的卫生巾,这种东西也要及时扔啊。”

  

  “好好好,我等下就叫保洁服务。”

  

  “这白板上的 ‘正’字是啥意思?”大象好奇。

  

  “计我带多少女人回家过夜的次数。我们现在开始干正事吧,正经事,破案的事。”

  

  大象看那两截尾指、耳朵、两粒乳头,都是冻过的,被割下来有一段时间了,原味道散了。他戴上手套,用小刀片轻轻将指甲里的污垢刮下来,放在小塑料袋里。

  

  有一颗门牙是刚拔下来的,时间应该是前天或昨天,味道还残留,是一股芥末和生鱼腥味,还有姜味和玄米茶味,被拔下来之前吃了日料。牙齿发黄,是老烟枪。

  

  不能判断这些部位是不是属于同一个,但看三颗牙齿,只有一颗牙发黄,至少是两个不同的受害人。

  

  大象说:“好,看完了,报警,这些东西拿给警察,顺便化验一下。”

  

  警察封锁了小区里那幢楼,挨家挨户盘查,没发现可疑的人。后来又查了整个小区的住户,都一一排除,一个缺尾指的人都没有看到。

  

  大象觉得不对,凶手,或者认识凶手的人,一定住在这个小区。首先,这个高档小区门卫森严,只有像阿雷这种经验丰富的人,才能混进来。凶手没理由冒被抓的风险,就单单为了进入这个小区,在垃圾桶扔掉赃物,在那不是扔啊,完全没必要来这里扔。这是此案蹊跷的地方之一。

  

  蹊跷之二,是检验结果出来,证实尾指,耳朵,乳头,分别属于五个人,加上牙齿至少两个受害者,这里面的受害者,少则有五位,多则是八位。而且都是成年男性,怎么说,跟虐待对不上。哪有凶手虐待,只切割一个部位。而且诡异的是,最近没有发生凶杀案,公安局也没有接到类似受伤的报案。

  

  这些受害者,事后都还活着,并且相安无事地生活着?

  

  警察表示目前没有头绪,也没接到报案,在本地新闻上和网络上发布了一则告示了事。

  

  

  大象决定自己查。

  

  首先,吃日料。新老城区总共有二十一家日料店,大象负责识味寻人,阿雷负责吃和买单。

  

  “你真的这么神,靠牙齿上的味就知道他吃了日料,还能定位他去了哪家店?”阿雷边嚼寿司边说。

  

  “嗯,声音有波段频率音色,味道也有属于自己的区位以及衰变期。单单说 ‘腥’味,在我的味觉系统里,就分八个等级和十个时间位。他吃的日料店生鱼片不新鲜,姜片是袋装的,玄米茶和芥末在超市都可以买到。这些味道的时间还很新,因此我推断他是吃完日料之后不久受害的。”大象说。

  

  “那跟这家差别很大啊,材料都很新鲜,这家调料用的是现磨山葵泥吧。”阿雷说。

  

  “嗯,对啊,你请客嘛,第一顿当然要吃顿好的,然后把这家从名单上排除掉。”

  

  就这样,根据这些选项,逐一排除掉十二家店,剩下九家,闻生鱼片味。服务员看这两位奇怪的客人,盘腿坐着,桌面点满鱼生寿司,不吃,一个人在细细嗅味,另一个人边喝茶边看对方。

  

  最后将范围缩小为两家寿司店,大象说,“那颗牙齿的主人被拔牙时,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就在这两家店之一吃饭,你23号找的我,牙齿是22号上午找到的,从这颗牙齿的味道辨别,是21号晚被拔的,也就是说,调看这两家21号晚的用餐视频,以及核对消费凭证,逐一排除,找出受害者的问题不大。你不是黑白两道都有资源吗?找警察朋友,让他们来调查下。”

  

  阿雷说:“花钱就能解决的事情,不用那么麻烦啦,看我的。”

  

  结果两家店的经理都不为所动,阿雷没办法请警察过来帮忙。

  

  因为21号那晚下雨,用餐人数寥寥可数,根据监控和信用卡消费信息,确定了符合特征的受害人,再去银行查询他的个人资料,因为涉及犯罪,银行很配合。此人名叫邓强,男,已婚,三十二岁,售楼部经理,当晚跟一位女性一起用餐,看两人举止亲昵,应为偷情。

  

  去敲他家的门,他妻子来开门。大象和阿雷随便找了一个借口,说是总公司派来的,他手下经手的一套房,房主涉嫌诈骗,他们前来查明真伪。邓强将信将疑,让大象和阿雷进门,果真缺了一颗门牙。

  

  大象表示要找个清静的地方交谈,邓强把妻子和小儿子从家中赶走,让他们去外婆家呆段时间。整个人看起来心烦意乱的。

  

  等房间剩下他们三人后,大象说:“邓先生,刚才我们为了不打扰到你的家人,没有说明真正来意。我们此次来,是想查证一下,你的门牙缺失的事。”

  

  邓强下意识用上嘴唇掩盖牙齿,脸上露出惊慌神色。

  

  “不知你有没有看新闻,最近警察在一个小区的垃圾桶里翻到一些身体器官,其中的一枚牙齿我们查实是你的,所以想来了解一些情况,请你配合。”大象说。

  

  “你们是警察吗?”邓强问。

  

  “是的。”阿雷抢在大象前面说。

  

  “既然你们找上门,那我就实话实说,这颗牙齿是我一次摔倒的时候磕出来的,至于怎么会出现在那个小区的垃圾桶,我完全不清楚,而且你们怎么就认定,那颗牙齿是我的?好了,就是这些,还有事吗?我还有事。”

  

  “你再仔细想想,这件案子事关重大,可能涉及人命,如果你说谎,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大象说。

  

  “你们威胁我啊,你们来我家,经过我许可了吗?真实情况就是这样,出去,不然我报警了。”邓强说。

  

  “我们就是警察。”阿雷补充。

  

  “警察就能随随便便进门威胁人?快点走。”邓强说。

  

  他们俩被赶出来。

  

  阿雷跟大象抱怨:“折腾那么久,一点进展都没有。”

  

  “有进展,看他表现,明显是惊慌失措,他为何说谎呢,要么是跟凶手认识,害怕他或袒护他。要么是他本身也有问题,害怕案情暴露自己也受牵连。”

  

  “那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呢?”阿雷问。

  

  “先去你家。”大象一脸凝重。

  

  “干嘛?”

  

  “肚子不舒服。”

  

  从阿雷家的厕所出来,大象说要自己回去研究一下指甲污垢,再做下一步打算。

  

  

  一天后,阿雷给大象打电话,说有事找他。大象正好也从指甲提取物中找到了突破。

  

  两人见面后,阿雷说:“我这事比较大,你先说你的。”

  

  大象说:“我回去研究了断指甲里的提取物,脚趾没什么突破,但手指甲里面有一些金属碎末,其中有一根非常细小的金属丝,是锌、铁、铜合金。我就想这个受害者可能从事什么工作,这种合金的用处大多在哪,列了一堆,再想什么东西能切出这么细的金属丝呢,他可能是一个电工,但对不上,直到想到了钥匙。钥匙通常就是用这种合金构成,而这种金属丝,只有钥匙机能打磨出来。因此,这位受害者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五金店工作的人。但你在手机地图搜寿司、日料店,一览无余而且数量少。但这城市里有打钥匙机的五金店,首先手机地图未必搜得到位置,其次是数量太多,我们找不过来。”

  

  阿雷说:“这个受害者百分之一百是五金店老板,而且我们不用去找。”

  

  大象看阿雷。

  

  阿雷说:“我想说的大事就是这个,今早发生一件凶杀案,死者断了尾指,而且是一位五金店老板。消息还未披露,我们赶紧过去。”

  

  是在卧室被杀的,喝醉酒,在睡梦中被捅了五刀,一刀插入心脏致命。死者四十七岁,犯罪嫌疑人是他十九岁的儿子。死者的妻子昨晚被死者喝醉酒后施暴,被桌椅砸中头部晕厥,大概凌晨三点,被儿子送往医院。死者死于凌晨六点。客厅的桌上放有一封忏悔信。

  

  “妈妈,对不起,我无能。已经杀死他了,这是最后一件事,现在完成了。”

  

  阿雷说:“看来凶手是个异常冷静的人。”

  

  大象看那封忏悔信,是横线稿纸,每个字写得都非常工整,而且笔画都保持在横线内。与其说是冷静的人,不如说是习惯所致。

  

  “更像是强迫症患者。”大象随口一说。

  

  等等,十九岁的强迫症患者?跟之前一个报道不谋而合,大象打了个激灵,他在各个抽屉里翻找,找到了一本家庭相册。

  

  “赶紧去学校的楼道,进贤十字路口的那个写字楼大厦的楼道,还有江边搜寻,嫌疑人要去自杀!”大象跟警察说。

  

  嫌疑人,果真是之前大象报道的那位自杀未遂者,当时大象说他死前穿戴整齐,是强迫症患者的做派,之所以退回去,是还有事情没做好。原来,这个事情,是杀掉父亲。遗书里面写,最后一件事情完成了,那么他现在是真的做好了自杀的准备,默然赴死。

  

  最后在当时跳楼未遂的大厦的楼道里找到他。那座大厦被他选为第一次自杀的场所,心理默认为死亡地,第二次自杀的时候,本能也会选择在那个地方。他还是穿那套新买的衣服、鞋子,蹲坐在墙角中,喝了一整瓶敌敌畏,还割了腕。还好发现及时,去医院洗了胃,救了过来。

  

  “又没死成。”阿雷在医院外跟大象说。

  

  “你这人有毛病?现在是开这种玩笑的时候吗?”大象发火。

  

  “大象啊,做人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大象转头看阿雷,发现阿雷在流泪,流着流着,忍不住哭了出来。来往的人以为他刚死了家人,大象被他的反应吓到。

  

  “我在十九岁时也想过自杀,这个男孩让我想到了自己。”

  

  但案子还没完呢。

  

  现在受害者死了,而且尾指也不是他儿子所割,其余线索难有突破,案件又陷入僵局。

  

  阿雷说:“不要查了,算了。”

  

  大象说:“你去休息一下吧,我去见个人。”

  

  阿雷看大象:“我们不是搭档吗?”

  

  

  他们辗转找到了邓强的一位竞争同事,给了他一笔小钱,他就跟大象和阿雷说了邓强的情妇。就是售楼部的前台,叫陈怡青。

  

  他们俩约怡青去吃饭,没想到怡青一下子答应。让他们下班在楼下等她。

  

  晚上怡青带他们去吃火锅,阿雷问大象:“这家店有问题吗?”

  

  大象说:“没有。”

  

  怡青觉得莫名其妙。

  

  坐定后,怡青开口:“你们找我,是跟邓强有关吧。”

  

  阿雷鼓掌,“怡青小姐是聪明人。”

  

  怡青顶回去,“别叫我小姐。”

  

  大象说,“对不起,怡青姑娘,我们是总公司派过来……”

  

  “怡青姑娘也不好!我知道你们找我干嘛,邓强贪污嘛,你们是来调查他的。他把一些好房源藏起来,然后收取额外介绍费用,选择性卖给客户。虽然价格没变,但他从中赚了很多。你们去查吧。”

  

  大象疑惑不解:“你不是他情妇吗?”

  

  “这个王八蛋,他玩够我了,前几天跟我提分手!当初他怎么说的,要跟我结婚,结个屁!”

  

  阿雷给怡青夹了片肥牛:“吃点东西消消气,如果情况属实,我们会处理的。”

  

  大象问:“他跟妻子关系不好吗?”

  

  怡青一脸轻蔑:“何止不好,他还老打她呢,每次就会跟我吹嘘,怎么打她,打了她哪里。我就想,这么打下去是个办法吗?离婚不就得了,你知道他怎么说的吗?这禽兽说,还没打够呢!怪我傻吧,居然做了这种人的小三。”

  

  大象皱眉:“那他怎么又跟你提分手?”

  

  “你问我,我还问你呢!玩够了呗,我什么都跟你们说吧,反正我憋着也难受。前几天晚上,我们去开房,然后他突然有事走了,我在酒店等了他一晚,没来,隔天就跟我提分手,当时他门牙被磕掉一颗,说是摔的,我估计他就对我生闷气。之后就不再理我了。”

  

  “你们开房那晚吃了寿司吧,对不对?”阿雷说。

  

  “诶,你怎么知道?”

  

  “我们早就在调查他了,你跟他分开是对的,不然会误入歧途。吃点菜。”阿雷说。

  

  吃完饭阿雷想带怡青回家,被大象喊住了,说干正事要紧。以至于在车上他还跟大象嘟囔,说自己回家干的就是“正”事。

  

  

  车上,大象问阿雷:“你知道概率论吗?”

  

  阿雷说:“略懂,一枚硬币出现哪个面是随机的,但扔一百次,得出的正反面概率就是一半一半。”

  

  大象说,“对。很多推理作品都是聚焦一个案件突破,但当案件进展毫无头绪时,概率论就能派上用场,我称之为 ‘样本规律’。”

  

  阿雷说:“得了吧,你所有的概率都是百分之八十。”

  

  大象说:“别打岔。我跟你说我之前遇到过的一件凶杀案,你应该也听说过。那时我刚实习。”

  

  大象刚实习那会,遇到一件凶杀案。犯罪者共肢解杀害了四个人,这样一个杀人狂魔,在被抓前,却是一位受学生爱戴的大学教授,情人节那天,几个学生定制了一个充气娃娃,想跟他开一个善意玩笑,没想到弄开汽车后备箱,在里面发现了两袋尸块。

  

  大象还记得当时杀人教授说的话,“杀人狂魔也分高级和低劣。低劣的,就是为了杀人快感,破绽百出,智商低下,花点精力,部署警力,一下子就能抓获。像我就是高级的。我作案没有规律,没有怪癖,找不出嫌疑,要怪就怪我太受学生喜欢。败于偶然性,我是服气的,这是神看不下去了。故事中的 ‘巧合’是作者无能,但现实中的 ‘巧合’是神迹。我触动神,我很服气。”

  

  肯定的说,没有无破绽犯罪。人是惯性生物,只要样本足够大,一定有规律可循。杀人狂魔没有犯罪动机,要抓到确实很难,但如果从这个杀人狂的三次犯罪中入手研究作案规律,再通过这些规律去反推这个杀人狂的性格、怪癖、身份,预判他下一次的作案时间节点,守株待兔,就有把握将他绳之于法。

  

  大象后来仔细研究这四位受害者,表面上看确实毫无联系,但一位猎人,他又捕鱼,射鹿,设陷阱抓熊,还开枪打鸟,那这四种猎物就一定因为这个猎人而有一种共同点,找到这种共同点,就是抓住命门。杀人教授要做到毫无嫌疑,首先要从与自己无关的人身上下手,网络上有各种各样的亚文化社区、群组、论坛,混迹这些地方的人普遍自闭但缺爱,俗称都市游魂,他们有工作,看起来正常,但私生活一团糟,通过生理快感来抵消心理空虚。恰恰四个受害者都是这类人,一位是女性瘾者,白领。一位是没出柜的男同性恋,公务员。一位是女SM爱好者,一位是女HPV病人。大象人肉这四位受害者的网络信息,再让人破解他们各个社交账号,找出一大堆私信,从这些私信里面分类,重合出一个熟面孔,也就是杀人凶手。这就是“样本规律”。虽然事后凶手很谨慎地清空注销了自己的账号,但是通过服务器的数据副本,很容易找出他的IP地址。

  

  “我也算都市游魂吧,通过生理快感抵消心理空虚。”阿雷听后说。

  

  “你听事情能不能听重点。”

  

  “我知道,你想表达的意思是,五金店断指老板,售楼部缺牙经理,单独来侦破,毫无头绪,但是结合起来,你找到了其中的规律。”

  

  “对,什么规律?”大象问。

  

  “都是家暴人士呗。”阿雷说。

  

  “不错嘛。”大象说。

  

  “你直说不就得了。”阿雷说。

  

  “路上找点话说,不然太无聊。”大象说。

  

  “话说,我们现在去哪?”阿雷问。

  

  “警局。”大象说,“你让你的警察朋友帮个忙,我想查一下近期报家暴案的名单。”

  

  “大哥,你每次说帮个忙,我都是破大费。”

  

  “原来都是利益关系呢。”

  

  “可不是嘛。喂喂喂,别听她的,纯属胡说八道。”阿雷说。

  

  “谁?”

  

  “别听导航的,右拐右拐。”

  

  

  在派出所的档案室里,找到半年以来,报家暴案的受害者女性名单,大象和阿雷伪装成心理机构的人员,逐一跟十五位报案女性联系,结果得知一个恐怖的真相。

  

  这些报案女性,其中两位,正是五金铺老板和售楼经理的妻子,而更为恐怖的是,这些家暴女性的丈夫,或者前夫,身体都被切割掉一部分,分别是两根手尾指,两根脚尾指,三颗牙齿,三个耳朵,三颗乳头。有两个人,被割掉头顶上一小块头皮。即是说,之前从垃圾桶里面翻出来的八个部位,属于这里面的八个家暴者,还有七个部位,仍是个谜。

  

  从这十三位(有一位不配合,五金铺老板的妻子仍在住院)女性的说辞中,她们每人的表现都是疑惑,基本可以撇清与丈夫受害的关系。她们说某一天发现自己的丈夫少了一根尾指,缺了一颗牙,少了一个耳朵,缺了一块头皮,而且丈夫们的说法大部分含糊其辞,坚决不要报警。特别是自此之后,有十二位女性的家暴情况得到缓解,其中四位成功跟丈夫离婚。

  

  阿雷事后问大象:“怎么样?”

  

  大象说:“还差一点,有点累,我先回去休息。”

  

  大象手机关机,三天没有跟阿雷联系。

  

  在档案室查询家暴案名单时,大象翻阅了几年前的资料信息,在四年前的一个报案登记中,他看到了他想看到的名字,“叶梓”,正是阿雷已经去世的妻子。大象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这个切割器官案,果真跟阿雷有关。

  

  之前的疑点是散落的拼图碎片,没有找到安放的地方,大象没想到,将这些碎片摁进阿雷的身上,顷刻柳暗花明。

  

  大象开始起底阿雷的过往经历。

  

  

  阿雷毕业后,开了一家侦探所。宣传文案是“欢迎凶杀案敲门”,找了一篇推理小说,化改为现实案例,阿雷侦探最后抓到凶手,挽救了一场灾祸,看起来无所不能。

  

  名声慢慢扩散,结果找上来的大多是外遇生意。女人说,我怀疑我老公外遇,一般这么说,还找上门,基本表明结论成立。需要阿雷做的,其实也就是运用侦探学里的“跟踪”技能,外加一个好相机。这些照片证据最有效。在法庭出示出来,女人就是受害者。所以阿雷倒是拿了很不错的酬劳。

  

  有一天,一位女士来找阿雷。阿雷看来人,右眼一片淤青,头部包了纱布,身上穿长袖长裤,在热天显得不正常,估计也是为了掩盖伤情。女人报了姓名,“叶梓”,叶梓说,自己被丈夫家暴,报过一次警,警察过来调解之后,就不管了。从此之后,丈夫反而更加猖獗。她走投无路了,听闻阿雷侦探所接手的外遇业务,离婚率达到百分百,所以想来找阿雷帮忙。

  

  “百分之百是个宣传手段,有一次我跟踪一个人,露了馅,被那男人揍了一顿,生意没做成,还赔了一大笔医药费。”

  

  阿雷胡编了一次失败案例,只是想逗眼前这位女士笑,他觉得莫名其妙,第一次对一个女人心动,居然是他的客户,而且是有夫之妇。叶梓如愿露出笑容,阿雷那时产生了一种很强的保护欲。

  

  阿雷想保护叶梓,让叶梓远离丈夫的伤害,跟丈夫离婚。然后,阿雷想跟叶梓约会。他跟叶梓说,这单他接了,还报了一个非常低的价格。

  

  叶梓不能跟阿雷手机联系,只能趁丈夫出差空当,偷偷摸摸跟阿雷见面,几乎每次见面,身上都有新的伤情。

  

  叶梓丈夫叫张凯年,是一位成功的企业家,在感情生活上找不到污点。阿雷坐在叶梓对面,直视她哀伤的发亮的眼睛,听她复述丈夫对自己的暴行,眼神躲闪,捂杯的双手微颤。阿雷跟叶梓接触越久,他就更爱她。他用手覆盖叶梓颤抖的手,叶梓吓一跳,挣开来,阿雷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他去厕所洗了个脸,在心里问自己,自己怎么鬼使神差地爱上叶梓了呢?是爱吗?答案:是。阿雷跟叶梓道歉,说他一定会尽快想办法的,让叶梓不要怕。

  

  阿雷没有办法。他想到的办法是,找几个人,将张凯年拉到暗巷狠揍一顿。你越伤害叶梓,我就加倍于你。就在他筹划的时候,这时出现第二个人。叶梓的哥哥,叶枫。

  

  叶枫来侦探所找阿雷,说以牙还牙的办法行不通,他之前狠狠教训了张凯年一次,后来反而被刑拘。叶枫说,张凯年这种人是受虐人格,他可能就是想通过伤害妻子,来吸引别人伤害他。

  

  “受虐狂只怕死。必须以死来威胁他,并找到他在其他方面的污点,才能直击他七寸,逼他就范,让他害怕,跟叶梓离婚。”

  

  他们商议了几天,想到的最稳妥、最有效以及最具震撼力的办法是:割下他身上看起来有用,但丢失了也不会构成麻烦和危害的部位,他们列举了头皮、牙齿、尾指、耳朵、乳头。开始实施行动。

  

  首先,叶枫已经前前后后把张凯年查了个遍,掌握了他受贿官员以及他创办的物流公司非法运营、偷税的证据。

  

  然后,张凯年下班回家,阿雷在车库用迷药捂住他口鼻致其昏迷,将他带到叶枫选择的一处仓库。

  

  最后就是施暴过程,由阿雷戴头罩来执行。

  

  一开始他们选择了一个鬼面具,但考虑到在施暴过程中会很累,面具会阻碍呼吸,因此后来选择了一个防毒面罩,具有伪装、变声、透气、震骇效果。

  

  阿雷还买了一个小音箱。

  

  阿雷把张凯年绑在一张固定的椅子上,戴上面罩,用冷水泼醒他。

  

  张凯年没有醒过来,阿雷又用手掌拍他的脸,也没醒。估计下的迷药太多了,阿雷在仓库里戴着面罩坐了一小时,张凯年才缓过来。

  

  “你是谁?”张凯年意识清醒之后问。

  

  “杀你的人。”阿雷说。

  

  “你们抓错人了,我没有得罪谁,你要钱,我可以给你,我不回家,我妻子会报警的。”张凯年说。

  

  “你妻子也被我们控制了。”

  

  “你们究竟是谁?为什么抓我?”

  

  “是这样的,反腐行动,你知道吧,就是你给一些官员受贿的金额太大了,他们最近觉得你是个隐患,所以让我来除掉你。”

  

  “不会的,我不可能会说出口的,这也涉及到我的利益,我保证守口如瓶。”

  

  “别用成语。”阿雷说。

  

  “我不会说的,抓我也不会说。”

  

  “拿钱办事,没办法。”阿雷站起来。

  

  “等等,我有很多钱,我给你更多。”

  

  阿雷打开音箱,放了一首音乐《Stuck in the Middle With You》,电影《落水狗》里,金先生割耳那段,就是用这首做背景乐。阿雷没想到,自己居然有机会在现实中致敬。

  

  阿雷用胶带把张凯年的嘴巴封起来。张凯年一直扭动。

  

  阿雷用剃刀将张凯年的上衣割开,对他说:“别动!”他捏住张凯年的右乳头,一下子就割下来。

  

  阿雷心里感到一丝兴奋,又有些害怕。他缓了一会儿,然后把乳头拿给张凯年看。

  

  伤口流出很多血,沿身体直线流下。

  

  阿雷撕掉张凯年嘴上的胶带。张凯年一直在颤抖,看起来极度恐慌,他说:“求求你,别杀我,我给你钱,我什么都答应你,别杀我。”

  

  阿雷问:“给多少钱?”

  

  张凯年说:“我钱包里面有两张卡,一张有十多万,一张有七万左右。你先去银行拿钱,然后放我回去,再给你汇五十万。”

  

  阿雷说:“放了你,我怎么跟雇主交代?”

  

  张凯年说:“我一定不会说,真的,求求你放了我。”

  

  阿雷说:“十天内,能静悄悄地离开中国吗?可以的话放你一命。”张凯年有外国护照,近几年慢慢将资产转移到美国。

  

  张凯年连连答应:“可以可以。”

  

  阿雷说:“永远不再回国,把所有弄得干干净净的。”

  

  张凯年说:“谢谢你谢谢你,一定按你说的办。”

  

  阿雷问:“你妻子知道这些内幕吗?”

  

  张凯年说:“她一点儿都不知道。”

  

  阿雷说:“回去第一时间跟你妻子离婚,多带一个人走,就多一个隐患。知道吗?”

  

  张凯年说:“知道,知道。”

  

  阿雷说:“这些大人物不是你惹得起的,我拿了钱就会办事,但如果你能按我说的办,我可以放你一命。如果你报警,根据你受贿和偷税的证据,也会入狱,到时在狱中会更难受,我希望你是个聪明人,能分清利弊。”

  

  张凯年说:“一定静悄悄地离开,一个人,毫无声息。”

  

  阿雷撕下胶带,准备再封住张凯年的嘴。

  

  张凯年说:“我一定按你说的办,求求你放过我。”

  

  阿雷说:“我要给雇主拿点东西看,再割你一个耳朵吧,一个乳头没有说服力。”

  

  张凯年回去后,真的如阿雷所交代的那样,给阿雷账户汇了五十万,然后主动跟叶梓签了离婚协议,偷偷将公司大部分资产转移到外国账户。他买了一个假耳装上。在第九天坐飞机离开中国。

  

  叶梓脱离苦海。阿雷和叶枫大松一口气。

  

  阿雷开始跟叶梓谈恋爱,三个月后,跟叶梓结婚,过起了恩爱的生活。除了一点,阿雷发现叶梓不能生育,去医院查,是伤害所致,阿雷想到张凯年踢踹叶梓的腹部,他很伤心,觉得当时伤害他太轻了,叶梓一直在安慰阿雷,她把阿雷抱在怀里,跟他一起哭。叶梓跟阿雷说,没事,以后我们就永远在一起了。没事。

  

  叶梓说了谎。两年后,叶梓在路上晕倒,肺癌晚期,阿雷在医院陪了她两个月,一天晚上,他突然在床边醒来,发现身边放了一朵玫瑰。叶梓伸手从病床边的桌台上的花瓶里拿出一朵玫瑰,放在累乏趴在旁边睡觉的阿雷边上,忍了极大的痛苦,看着阿雷,她流了很多眼泪。那晚她停止了心跳。

  

  不能再呆在阿雷身边,像照顾一个孩子一样照顾他了,叶梓感到很抱歉。

  

  那晚深夜的医院某个病房的窗口,阿雷爆发出一声哭喊。

  

  伤心欲绝的阿雷,生无可恋的阿雷。觉得叶梓的死,张凯年脱不了干系。他准备叶梓的葬礼过后去美国杀了张凯年,然后自杀。

  

  当时正好发生了一件插曲案件,一位家暴女性,忍受不了丈夫的施暴,救不了自己,结果将丈夫杀死,被判无期徒刑。媒体和舆论矛头直指“反家暴法”的缺陷。

  

  很久没出现的叶枫,出现在叶梓的葬礼上。他跟阿雷说,他们家族有很多人得了癌症,叶梓的去世,跟张凯年没什么直接关系。“但是,”叶枫说,“既然我们都痛恨家暴者,那我们就来当惩罚者吧。像惩罚张凯年那样,救出那些受害女性。”

  

  阿雷想了很久,好吧,反正签证两次都没过,目前也去不了美国。

  

  阿雷关掉侦探所,开始把重点放在寻找家暴受害者身上。一开始加入家暴互助联盟,因为跟踪了一位明星,拍到了他家暴的照片资料,在网络上把明星弄得身败名裂,开始走上娱记之路,用之前的侦探工作经验,追踪、拍照、胆大、直觉准,挖到了很多大明星的料,在圈子里渐渐有名望,结交一些线人朋友,跟几位警察有了利益关系。后来,直接拿到了警察局的家暴报案资料。由叶枫来执行切割。

  

  直到叶枫决定离开。他拔了邓强的牙齿,连同之前作案切割下来的一些部位放在阿雷家的桌上,写了一个便条,跟阿雷说,自己要离开了,号码已换,不用联系。

  

  叶枫这样一个人,如果有意离开,那是怎么也找不到的。阿雷把这些部位收进袋里,决定去找大象。阿雷想跟大象合作,开一家侦探所,首先让大象来查这个案子,他觉得根据这些线索,福尔摩斯都不能破案。但是他又迫切想让大象知道,并以此开启一段新的旅程。这是他的人生故事,如果以后出书,可以放在最后一章,作为高潮,完满谢幕。

  

  但阿雷没想到大象用了十二天就破了案。

  

  此时,大象关了三天机,终于还是来敲阿雷的门。

  

  

  “为什么要这么做?”大象开门见山。

  

  “你怎么推断的?”阿雷问大象。

  

  “为什么要这么做?”大象再问阿雷。

  

  “因为痛恨家暴。每年有多少女性被家暴,报案之后获救的人又有多少?相反,报案之后,有很多女性受到更大的伤害。假如割掉一根无用的尾指,能救一个家庭,一名女性和孩子,这么做就是正义。”阿雷说。

  

  “这绝对不是正义。你有没有想过,很多家暴者,是社会底层人,他们很难选择跟妻子离婚,还有很多酗酒家暴者,就算你在他们心中种下恐惧,但他们一喝酒,就全忘光了,故伎重演了。像五金店断指老板的凶杀案,这不是更大的惨剧吗?”

  

  “大象,你说人,是不是说的话都是有选择性的?你之前在说犯罪规律时,提到 ‘概率论’,我们前段时间采访的那十五位被家暴的女性,有十二位情况得到缓解,这是什么概率,百分之八十,这个结果,你能说我们做的是错误的吗?那位自杀的青年,还有他的母亲,在事后我会尽力去帮助的。”

  

  “还有另外一个作案人是吧。”大象问。

  

  “我妻子叶梓的哥哥,叶枫。我负责搜寻家暴者证据,作为把柄,确保他们事后听话,不会报案。叶枫来切割。我已经跟叶枫断了联系,他是个游侠。我不能保证他还会不会继续作案,但我能保证他是好人。如果你还耿耿于怀,我把我所有钱拿出来,跟之前这些切割过的人渣私了,怎么说,现在有植牙、植发手术,耳朵和尾指戴个假体基本看不出差别,男人的乳头更是毫无用处的存在。把这事处理好之后,我想跟你合作一家侦探所,以后用别的办法,去促进 ‘反家暴法’的改进。”

  

  “阿雷,你太天真了,我是不会跟你合作的。”

  

  阿雷说:“大象,这事就当过去了。说实话,当时我拿照片找到你,只是觉得这会引起你的注意,让我更容易跟你混熟,并不觉得你能破,最后会不了了之。但你前后用了十二天就破案,这太厉害了。我很想知道,我到底在哪个环节出了纰漏?”

  

  “你来找我帮忙破案,我怎么联想都不会想到你与此案有关。但是你露出的马脚实在太多,你第一次来找我,给我看照片,分别是一根手尾指,一根脚尾指,三颗牙齿,一个耳朵还有两颗乳头。在没有化验结果的情况下,一般人会想什么?会想到这些部位被装在一起,都是属于一个人的,是一起个人虐待案。但你当时说 ‘我怀疑这些人正在被虐待’,我觉得说出 ‘这些人’实在很怪,只有知情人,想象力丰富的人,以及知道化验结果的人,才会这么说。当时我以为你是第二种。还有,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我闻到厕所有血味,因为你带女性回家,我下意识地联系到卫生巾。后来你请了保洁服务,我发现不对,还是有很浓重的血味,血味是从瓷砖下发出的,有很多血流进了瓷砖缝隙,渗入到下面的水泥板,根据味道的时间位推测,大概是发生在十天前。当时我很纳闷,这里怎么流过大量的血。当时仍抱侥幸心,觉得怪异,并没有将你跟案件联系起来。”

  

  “我家周围偏僻,厕所又大,房间有隔音,又可以开环绕音响,是一处作案好地,叶枫确实来过几次,就是在厕所切割的,来之前会跟我发个短信招呼,我就去外面住几天。你就是通过这两个疑点,最终怀疑到我的?”阿雷说。

  

  “还有一点,那些人体部位,都有异味,果蔬调料肉等杂味,是从垃圾桶里拿出来的,有这些异味很正常,但唯独邓强的牙齿没有,之前被我疏忽了,后来才意识到。因此有了一个假设:如果这颗牙齿没有被扔进垃圾桶呢?这一想,再联系前两个疑点,就串联起来了。这些东西,可能压根就不是在垃圾桶翻出来的,其余部位上面的异味,更像是从冰箱中沾染上的。但是我闻你家的冰箱,味道并不一样,我就想,你可能是知情人,但不是作案者。你为什么会跟家暴女性扯上关系呢,我想到了你去世的妻子。去资料室查家暴案名单,也是为了核实,你的妻子叶梓,是不是也曾经是家暴受害者之一。再顺便通过她的口供,掌握了她的前夫还有哥哥叶枫的具体身份资料。叶枫曾经因为这事伤害过叶梓的前夫张凯年,后来被关了两个月,出来之后就消失了,一个人突然消失,这是欲盖弥彰。张凯年跟叶梓离婚后,立刻去美国定居,没再回来,这也是蹊跷事。”

  

  阿雷问:“你是怎么证实这些猜测的?”

  

  大象说:“我拍了你家厕所的照片,再去找家暴女性的丈夫,有部分人看到了我出示的照片,眼神恐慌,让我确定这就是作案现场之一。”

  

  阿雷沉默了一段时间,说:“我和叶枫,非常非常痛恨对女人施暴的人渣。后来叶梓离婚后,我跟她如愿结婚了,在一起度过了很恩爱的一年。但她还是去世了。她去世当天晚上,在我身边放了一朵花。我很伤心。我什么都没有了,做起狗仔来才能毫无下限,你问我在白板上写的 ‘正’字是什么意思?我曾多少次鄙视自己,我就记一画。我是靠吸这些名流的隐私过活的,有的报道一发出来可以毁掉人,因此我会做个评估,分伤害等级,如果八级以上,就给经纪人打电话,拿一笔大钱私了。但唯独家暴丑闻,我一定会添油加醋,把这个人渣明星搞得永不翻身。大象,如果不能用法律的手段来制约这些家暴者,那总有人要出头。如果这是犯罪,那我认为也是值得原谅的。大象,我真的需要你的帮忙。”

  

  “阿雷,我再跟你说几件你不知道的事。张凯年在美国稳定下来之后,通过一些关系,偷偷举报了当初受贿的那些官员和相关企业家。很多高层被抓了起来,其中一位官员,曾有一个提案,大意是,建立家暴援助中心,为家暴受害者免费提供法律咨询和诉讼帮助。后来因为出事,这个提案也就避而不谈。张凯年移民美国后,他的物流公司被另一家公司收购,大量老员工被裁掉。五金店断指老板,原本就是张凯年物流公司的员工,被裁员之后,才开五金店的。所有资料都表明,他是因为被开除之后,性情大变,才开始酗酒,将怨气发泄在妻子和儿子身上。阿雷,在你的视角里,你认为自己做的都是正确的,但是万物守恒,如果没有从源头去改变,错的就是错的,看起来很好,但都是饮鸩止渴。你怎么能确定,在另一个维度,不会伤害到更多人?”

  

  阿雷说:“大象,我承认我失败了。我们做的这些事情,确实收效甚微,改变不了什么,甚至可以说,这是在满足自己的报复心。我想叶枫的离开,也是发现了这一点。这些事情的开头,都只是因为我想保护叶梓。就让他过去吧,我想把这些事情说出来,我想得到原谅,我想重新来过,我不想再做狗仔了,但我也不可能去自首。我想重新开一家侦探所,名字都想好了,叫 ‘大象和阿雷侦探所’,我有黑白两道的资源,名流界无人不识,认识很多线人,可以去到第一现场,我们合伙,做一些真正酷的事情。”

  

  “阿雷,小时候,你爸爸出轨,你发现后告诉妈妈,妈妈跟爸爸吵架,导致了爸爸情绪反弹,对妈妈施暴。你保护不了妈妈,你认为自己有错,不应该将这个事捅破。一直自责。爸爸每对妈妈施暴一次,你就会想到自己的弱小与无能。后来你爸跟你妈离了婚,你妈的身体每况愈下,郁郁寡欢,在你十八岁去世。十九岁你割腕自杀,被救,再后来,你遇到叶梓,家暴这个事情点燃了你内心压抑的怒火,你对叶梓一见钟情,对叶梓产生保护欲,你割掉叶梓前夫的耳朵,其实,与其说是想保护叶梓,更可以说,是想弥补、慰藉童年未能保护好的妈妈,以及过去那个软弱,无能的自己。”

  

  “大象,请你别再说了!”

  

  大象起身,开门,站定一秒,关上门。

  

(完)


作者简介

  

泽帆,片刻APP执行主编,现居北京。微博:@郑泽帆di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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