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詹妮特·
温特森
关于父母与家
如果你是个孤独的孩子,你会找一个想象出来的朋友。
难过有那么多小孩从未得到看顾,因此未能长大。他们会变老,但无法长大。长大需要爱。如果你幸运的话,爱会在以后到来。如果你幸运的话,就不会朝挚爱脸上打去。
我自幼便学会隐蔽。藏匿我的心。掩饰我的想法。自母亲决意相信我躺的是“
错误的婴儿床
”
时起,我的一切行为都坚定了她这一信念。她警惕地注视着我,留心是否有被魔鬼附身的迹象。
惩罚没有修正我的行为,倒是使我恨他们,不是一直都恨,而是无助的人心怀的仇恨;一种涨而又消的恨,逐渐成为我们关系的基础。
有家可离时,才可能离家。这种离开从来都不只是地理或空间上的分离;它是情感上的分离,无论你希望与否。无论你坚定还是矛盾。
对于流亡者和流浪者而言,要安置自己,关键坐标的缺失有着严重后果。在最好的情况下,这种缺失必得到处理,或以某种方式得到弥补。
最糟时,一个名副其实的失所之人,不知哪一条路向北,因为没有真正的北方。没有罗盘指向。家远非遮风避雨之所而已,家是我们的重心。
我喜爱猫时常在门口半进半出的样子,既有野性又驯顺,我也是,既有野性又驯顺。我是驯养的,不过只有在门开着的时候。
我们离开原生家庭,即使在今日,也远远不只是提一个皮箱走出屋子。
在渐渐微弱的火光前,他马上就睡着了,我坐在他身边,对他讲话,告诉他,要是我们能早一点做对的事情就好了,不过我们到底还是做了对的事,这很好,让人高兴。
我从未希望寻找生身父母——
一对父母已令我感觉不幸,若有两对便是自毁。我对家庭生活一窍不通。我完全不知道可以喜欢自己的父母,也不知道父母可以爱你爱到让你做自己。
驱魔仪式后我进入一种缄默的苦闷状态。我常带着帐篷去菜地边上睡。我不想靠近他们。父亲不快乐。母亲很错乱。我们像是各自人生的难民。
关于生活
有时候事情会非常不如意,使你奄奄一息;有时候你了解到,照自己的意愿一息尚存,也好过听从别人的安排,虚张声势地过着浅薄生活。
那个标记“
现在位置
”
的箭头是你的第一个坐标。人在幼年时有许多无力改变的事。但你可以打点行囊,准备上路
······
五十年后的今天,我已明白,寻获与丧失、遗忘与记忆、离去与归来从未停止。生命的全部即关乎再一次机会,我们有生之日,直到最后一刻,永远都有再一次的机会。
我发现,理智的做法只有在做很小的决定时才有效。至于改变人生的事情,你必须冒险。
我不想撤离生活。我爱过生活。我爱生活。生活对我而言太珍贵,不能不活得充实。我想:“
如果我无法生活,我就必须死。
”
当我们活在一个机械化的世界时,时间才真正上了锁。于是我们成了照表行事的人和时间的仆人。如同生命中的其他事物一样,时间被标准化了,变得雷同。
对一个人而言,没有意义的一生,也毫无动物自然的尊严;我们不能只是吃、睡、狩猎和繁殖,我们是追求意义的生物。
与生命共同生活很难。大多时候我们在全力扼杀生命,活得驯服或恣意。变得镇静或暴怒。不同的极端有同样的影响:将我们隔绝于生命的热烈之外。
我想:“
如果我不能也无法停驻在原地,那我将倾尽全力前行。
”
关于爱
我需要爱的课程。我仍旧需要,因为没有任何事比爱更简单,没有任何事比爱更困难。
无条件的爱是孩子应该期望从父母那里得到的爱,虽然很少事如人意。我没有得到那种爱,我是个很紧张、警惕的孩子。我也是个小暴徒,因为没有人能将我打倒或看到我哭泣。
如果在你还小的时候,爱不可靠,你就会以为爱的本质——
它的特征
——
就是不可靠。儿女在长大以前不会挑父母的不是。起初,你得到的爱就是你确定的爱。
爱是鲜明的。我从不要苍白的那一种。爱是用尽全力。我从不要稀释的那一种。我从不躲避爱的巨大,但我浑然不知爱可以像太阳一般可靠。日常升起的爱。
我现在知道,我们能通过被爱与爱人得到治愈。
爱。这个艰涩的字。一切起始的地方,我们必然归来的地方。爱。爱的匮乏。爱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