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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孩子讲道理，无用且有害

周国平 · 公众号 · · 2024-02-26 1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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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强权就是正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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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教育的原理

卢梭主张自然的教育，而自然教育的原理，用一句话概括，便是教育就是生长。由这个原理，他又对教育特别是儿童教育提出了若干重要的一般性看法。我按照自己的理解，归纳出以下要点。

我们总是听见家长们训斥孩子说，要抓紧时间努力学习，在卢梭的时代想必也有许多这样的家长，所以他说： “ 我是否可以把最重要和最有用的教育原则大胆地提出来呢？这个原则就是不但不要爱惜时间，而且要浪费时间。 ” 他为他的惊世骇俗之论辩护说： “ 误用光阴比虚掷光阴损失更大，教育错了的儿童比未受教育的儿童离智慧更远。 ” 你说你怕孩子虚度了年华，卢梭却问你：什么叫虚度？快乐不算什么吗？整日跑跳玩耍不算什么吗？他一生再也不会这样忙碌了。 “ 快乐的儿童享受了时间而不做时间的奴隶，不懂得时间的价值却最好地利用了时间。 ”

卢梭说，正是在快乐的玩耍中，孩子锻炼了他的身体、他的器官、他的感觉和他的体力，只要他玩得高兴而不出什么毛病，就让他玩好了。你认为儿童的动作好像没有什么目的，其实是智力发展的积极原因。同时，要尽可能让他的心闲着不用，能闲多久就闲多久。他目前在学习上能否取得进步，是无关紧要的。相反，如果非要他学这个学那个，就会使他感到束缚、愤恨和烦恼，挫伤了内在生长的力量。

人们都把《理想国》看作一本政治学著作，卢梭说：错了，它是有史以来最好的教育学著作。在《理想国》中，柏拉图以斯巴达为样板，描绘了理想的儿童教育方式，卢梭觉得和他自己的主张完全吻合。他说，在这本书中，柏拉图是通过节日、体操、唱歌和娱乐活动来教育孩子的，而当他教他们玩耍的时候，就把其他的东西也一起教给了他们。

在教育孩子时，家长和老师都喜欢对孩子讲大道理。卢梭认为这是最坏的方式，他反复强调，绝对不要对孩子讲一番他们听不懂的话，不要对他们进行任何种类的口头教训。

在任何事情上，教育的方式都应该是行动多于口训，让他们从经验中去取得教训。大人们对孩子讲大道理，卢梭举出了两种情形。一种是为了让孩子赞成他不喜欢的事情，经常在不愉快的事情中谈论道理，只会使他觉得道理是令人讨厌的东西，使他还不能明白道理的心灵从小就对道理表示怀疑；另一种是让孩子去注意与他毫无关系的问题，比如现在好好学习，长大了会得到什么利益，别人会对他多么尊敬，这些话对于根本不考虑未来的这个年龄的人来说，是丝毫没有意义的。事实上，在我们今天，这两种情形也是最为常见的。

对孩子讲他根本听不懂的话，在他的头脑里填塞一些他无法理解的词，不但无用，而且极其有害。他没有接受你讲的道理，却学会了你讲大道理的方式，养成了种种坏习惯，比如凡事爱争辩、喜欢玩弄词眼、自以为高明等等。这里涉及卢梭和洛克的一个重大分歧。卢梭说，用理性去教育孩子，这是洛克的一个重要原理，这个原理在今天是最时髦不过了，但并不可靠。他的发现是，再没有比受过许多理性教育的孩子更傻的了。单凭理性，有时候可以约束一个人，但很少能够鼓励人，它不能培养任何伟大的心灵。事事讲一番道理，是心胸狭窄的人的一种癖好。按照自然生长的次序，在人的一切官能中，理性是由其他各种官能综合而成的，因此最难发展，也发展得最迟。在其他官能尚未发展好的年龄，偏偏要用理性去发展其他官能，无疑是缘木求鱼，把结果当作了手段。

教育就是生长，生长得好不好，最后就看生活得好不好，做人好不好。教育的目的，唯在生活和做人。 “ 生活，这就是我要教他的技能。从我的门下出去，我承认，他不是文官，不是武人，不是僧侣，他首先是人。 ” 他懂得怎样做人，无论在什么境况中，不论对谁，他都能尽到做人的本分。一个人能够自己争取幸福，承受苦难，他就是一个受了良好教育的人。 “ 他必须像农民那样劳动，像哲学家那样思想，才不至于像蒙昧人那样无所事事地过日子。教育的最大秘诀是：使身体锻炼和思想锻炼互相调剂。 ” 现在的教育，只教知识，不教如何生活和做人，当这个满腹学问但身心脆弱的学生投入社会的时候，就暴露了他的愚昧、傲慢和种种恶习，于是大家对人类的苦痛和邪恶感到悲哀。卢梭说： “ 你们搞错了，这个人是照我们奇异的想法培养起来的，自然的人不是这个样子的。 ”

教育的目的是生活和做人，不是身份、地位和职业。 “ 凡是人所制造的东西，人就能够把它毁掉；只有大自然刻画的特征才是不可磨灭的，然而大自然是从来不制造什么国王、富翁和贵族的。 ” 你培养一个人适应某一种社会地位，就使他对其余的一切地位无法适应了。如果命运同你开玩笑，那么你除了使他变成一个很可怜的人以外，是得不到别的结果的。一个贵族已经变成了乞丐，穷愁潦倒之中还在夸他的出身，这岂不可笑之至？相反，如果你培养出来的人能够不靠身份生活，在地位发生变化的时候仍然泰然自若，那么他就从贵族的地位上升到了只有极少数人才能取得的人的地位。

教育是培养人，这就对教育者提出了很高的要求。卢梭说，要担当培养人的工作，你必须先把自己造就成一个人，成为值得学习的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