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启动一年一度全球最疯狂人口大移动之际,本周在春运路途上的人民,还没时间入电影院,所以插入一部艾米•亚当斯与杰瑞米•雷纳主演的进口片,乔装大灾难的《降临》其实是一堂哲理课,涉及语言学的诠释或误读。其中的关键——外星人发出的神秘符号,被语言学家露易丝(亚当斯)诠释为“Weapon”,中文译作“武器”。一听到这字,被牵涉在内的国家立即关起门拒绝沟通,并准备把七脚外星生物炸掉,中国军官更告知全世界,要攻击降落东海的飞船。然而露易丝认为,“weapon”也可解作为“tool”或“technology”,她相信,外星人企图来沟通,而不是当你们的敌人。
现代人越来越好勇斗狠,多少也跟好莱坞以“维护和平”之名的英雄大片全球化有关。过去一两年,当这些大片和影业王国陆续降临我方领土时,我们亦努力仿效,千方百计进击人家市场,连金属材料上市公司也要收购好莱坞。然而,合拍片看来还是较好的双赢“电影外交”。
2015年5月,印度总理莫迪访京时签订了三部合拍片,在官方指定动作下,不足一年,《大唐玄奘》已公映(原定的“挂名”监制王家卫后来变身艺术顾问),另外两部就在大年初一上映:《功夫瑜伽》和《大闹天竺》,算是赶及交了功课。邹静之编剧、霍建起导演的《大唐玄奘》,无论大家是否认同适合代表中国冲奥,至少它仍是认真对待并尊重别人的文化;唐季礼编导的《功夫瑜伽》,结果只是成龙式夺宝奇兵卖弄异国风情的其中一个活动布景板;王宝强在其首次执导的《大闹天竺》中饰演武空,把自己当作孙悟空去大闹天宫,一如《泰囧》,继续以胡闹低俗美学去调戏人家,如果莫迪看了,恐怕要被气死。
在当前新世界秩序的“不确定年代”下,电影外交很危险,随时一个意外事件,便前功尽废,譬如大家曾经追捧的韩风,去年有中韩合拍只好尽量不提对方,今年还得把欧巴“剩货”低调速销。意想不到的结果是,七八十后童年集体回忆——日本动漫,终可正式登上大银幕。韩国电影工业的“成功”,可谓靠国家政策支援下,集其两大影响(日本殖民文化和好莱坞技术)之大成。战败国日本,在二战后能迅速重新上路当上亚洲大国,归因其深厚文化底蕴和自信,无需去模仿而是让别人来仿效。早于《你的名字》之前,沉寂多时的日本流行文化似有回归之势:《侠盗一号》导演加里斯•爱德华斯2014版《哥斯拉》,然后又有“耐克之子”的《魔弦传说》,而斯嘉丽•约翰逊假装日本机器人的《攻殼机动队》,如没突发“意外”,今年也该在内地上映。南韩退场后,2017竟迎来翻拍/改编日本热:苏有朋的中国版东野圭吾《嫌疑人X的献身》、黄磊导演处女作翻拍山田洋次《家族家苦》的《麻烦家族》、陈凯歌取材自日本魔幻小说《沙门空海》、有染谷将太和阿部宽的《妖猫传》。
不过,在模仿好莱坞或日本之外,从自身出发才是至关重要,正如赛车手韩寒,管它瑜伽大师或孙悟空妖魔,速战速决突来个《乘风破浪》,自在上路没什么好怕,将会成为贺岁档意外惊喜。去年《美人鱼》的33亿“奇迹”,今年即使周星驰多了个徐克,相信也很难复制。在票房去到沸点回落后,应该是中国电影和市场的调整期,好让电影生态回归正道,不用高攀,也不必下跪。新成立的网评会订定的“网络影评人七大公约”,也该同样应用在导演、影业公司、院线排片以至审批者手上,特别是这条:尊重观众对电影多样化、差异化、个性化的需求。
《降临》
“境外势力”的本土语言噪音学。
境外,用全球化角度看,就是地球以外,那么外星人当然使用远方的本土话。一个偏见的误译,有机会错把尝试沟通当作敌意。不过有人认为,跟高科技外星接触一早就靠心灵感应,怎会卡在翻译上?《银翼杀手2049》导演丹尼斯•维伦纽瓦非一般硬科学,配乐来自其金球奖冰岛拍档Jóhann Jóhannsson。原著小说《你一生的故事》,美籍华裔科幻作家Ted Chiang提出,线性语言影响个人思维以至世界观,那么向“章鱼人”(为何外星生物都是这般造型)学习,是否可有“多线思维”并能穿越过去未来?结果女主角看见自己的“生命树”。从语言学角度出发有新意,可惜结尾却来个陈腔滥调。
卖点:连外星文也有水墨美学意境,难怪中共军官最后又拯救了地球。
《西游伏妖篇》
星爷和徐老怪,既是老孙也是唐三藏。
真猴子从来都贪玩,那个有怪鱼汽球飘来飘去的粉彩国度,就是两位老顽童的“格林童话”版乐园,即是既纯真又残酷(确实儿童不宜);而一直为电影探路的两导演,自然就是取经意志坚定的唐三藏,所以预告片最精彩部份,正是两人的“如来神经”式彩蛋。由22年前一生所爱到今日四个“乖乖”,用监制施南生的话就是“周星驰基因,加上徐克的培育”。结果?唉,真令人失望,竟然有特技(其实特技越low越有看头)!降魔篇定情信物一扭变伏妖的金刚箍,当年的东方不败延伸至这个时男时女的国师九宫真人。
卖点:驯兽师与三个特立独行黑帮小混混,相杀相爱中夹著个段小姐。
《乘风破浪》
“亭林镇F4”情怀。
赛车手特爱挑战急转弯,一踏油门尽,把对手杀个措手不及。而终极的对手,永远都是自己,无需理会别人眼光,想到就做,管它是《天空制造》、《三重门》或这个突然杀出的小镇青年情怀,这也是冠军赛车手养成的韩寒自我风范。因为怕了某某大片而把档期调来调去,只会证明你的电影不够好。重要是,找一帮对电影充满热诚的年轻幕后团队,再加上由本不相识到拍完变好兄弟的哥们,见到大家玩得很开心,就知这部戏的化学作用。幕前幕后俨如一家人,而不只是一个个的工作岗位,当然这也得靠一位“作者导演”本身的魅力。
卖点:以为彭于晏是邓超bromance,却原来是老爸?
《功夫瑜伽》
成龙荣升中国最好考古学家?
“唐僧”吴亦凡在《西游》预告片调戏的“终身成就奖”还不是你?开玩笑,陈教授的考古学都不过是件外套。中印签署的合作项目,虽然片名卖点有瑜伽,可成龙在制作特辑说,瑜伽跟太极一样,太慢了。所以大哥的夺钻奇兵,得玩点极限运动,上冰山下深海,又岂止于中国印度,还得跑到世界角落如冰岛和迪拜。印度明星的名字对我们来说虽然陌生,但不能总把人家称作“印度汤哥”或“印度刘德华”,今次的“印度吴彦祖”也有名有姓,曾在《大唐玄奘》中演戒日王的Sonu Sood。
卖点:跟著伏虎十八腿的“达摩from India”游世界。
《大闹天竺》
徐峥《印囧》已被新晋王导拍完蛋了。
由《人在囧途》、《泰囧》、《港囧》(由包贝尔当替身),到这个(沿用《泰囧》和《港囧》同一编剧),7年来内地观众的智商和审美应该已有所提升吧?不要继续把“乡巴佬出城”当异域笑话,即使有黄渤出手相助饰演终极大BOSS,也拯救不了。观众千万不要拿这个PK人家男神——阿米尔•汗的三傻与外星人均属高智慧生物,寓“非一般教育”于娱乐,更重要是带社会批判意识。推广曲《天竺少女》更不要借86版西游记之名气上演闹剧,对六小龄童老人甚不敬。
卖点:入场就算替王宝强行一次善事。
《健忘村》
你把全村的记忆都消掉了。
“你”是谁呢?不只是这部中台合拍片里王千源饰演的田贵——一位神秘“外来者”,捧著个“忘忧宝器”,声称能为人忘记烦恼、消除悔恨和罪孽感,把不想告人的秘密delete。结果,全数村民连自己是谁都忘了(除了舒淇饰演的秋蓉),然后就来了一帮抢地的土匪。把这个清末洗脑寓言放回现在,这个田贵就可能是你我他或者“那些人”。这个世外桃源村民大都是台湾演员,如本来“武功高强”的张孝全、饰演舒淇丈夫的杨祐宁和久违了的柯宇纶,而外来者除王千源,还有假装读书人的“刽子手”曾志伟。
卖点:有个超级洗脑神器,你要不试一试?
《东北往事之破马张飞》
另一个守护家园的对面版本。
时间放到九十年代,地点在东北一间老人院,主角是五个从小被老人院养大的孤儿青年(贾乃亮、马丽等饰演)。土匪和外来者,就是代表香港反派的黑势力地产商——说东北口音广东话的“伪香港人”曾志伟、黑帮老爷子金士杰,还有移居香港后变得贪心的前东北人(新锐导演郭大雷还不忘揶揄一下香港出租车司机叫价两万多车费)。孤儿不只要保住老人院不被倒卖,更要守护“东北精神”(其实香港新界东北正在发生类似事件)。到底什么是“东北精神”?东北话广东话以后仍能说吗?可能因有马丽,这个东北感觉很麻花。
卖点:金士杰唱“全世界都在说越来越国际化的东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