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Note170806003 —
阳志平老师认知写作点评
:有一个很重要的技巧,为了构成冲突,你哪怕是在年龄、性别上做一些角色扮演,比如说你是一个女生,那么你写一个男生,写一个大叔,这样你未来就很容易想象出很多你自己想不到的妙句和很多灵感。
正文
男人醒了。阳光薄如蝉翼,凉凉地扇到眼睛上。贪得无厌的空气在他干瘪的身子下蓄成一团黏腻的水蛭,不住吸他还存余的体热。翻身的时候有一点黏糊的,动弹的生命,跳出离了凉席的皱褶。他想抬起眼皮,瞄瞄他的狗,他记得狗在院边上的厨房候着,像筷子夹着蘸白糖的一片肉。好甜啊。是幼时最喜欢的那种化在嘴里的丝绒感,绵滑。那时候离死最近了,黑水挟带他,无能为力的双手扑腾到枯枝,浮鞋,湿老鼠,书……火柴一样,最大的力气在点亮的那刻用完。
岁月修成了他的两万五千日,也不过院中树的几十场飞絮。
这几天,他继续在屋里开着风扇。两个小外甥一来就在外院蹦达,追着隔壁的大肚子母猫,还学喵喵叫。小外院盈满奶声奶气,树阴遮不住便溢出来,顺着零星几棵路旁树,细线般的暗渠,两排倒影似的旧砖房,径直过了。就像小狗咬着一点线头,一路扯了大半个毛衣袖子,巷子也走完了。声音升到半空,会惊掉一两个涩杨桃,那是夏天的遗腹子。还有檐下的燕子窝,空的,震落下斑斑点点,都是灰白的鸟粪,叫地面印了这一方洗旧的格子手绢。他太熟这一切了。祈福的香灰掉几寸他都知道。这是他的国度。
他想叫他的狗,他忘了狗吃饱了没。奶声奶气又飘近来,他积蓄着游丝气息,驱赶声音挤过嗓眼。他叫他的两个小外甥过来。那团奶香簇拥在他脚边,驾着雾一样。孩子们还仰望着他,想摘下他讲过的高树上的奶油葡萄,或者挖开草皮下的三层巧克力砖。这样的向往是骨白杯沿上的流光,是咖啡研磨器上余留的力气,是小嘴含着的涎香。女儿现在的房子,每一处都太崭新,让他畏惧。
年轻时总会饥饿,身体装着使力的机器,能狼吞虎咽下无数食物,又毫无察觉地消化掉。他看着孩子们的眼睛,却发不了故事的芽。风扇吹着他们细幼的头发,小外甥比划着,说道:有杨桃,有燕子,有月亮。他听着,用力翘起余音,月亮?月亮太远了,他的耐性,像旧衣,一寸比一寸隐去色彩,由浓,至密,变疏,变淡。
在太阳对面!奶声特别响亮,像刚发现了神迹。是啊。到远方去,到远方去,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曾经,海和彩旗一起飘扬在船上,他臂膀有力,伸手一摇,浪花像北方满枝丫的雪,落了满肩。他幸运,有一次海浪坠倒在船上,无根反而汹涌,贴在甲板的他几乎碎掉脊骨,融化了渗到板子缝里。漫长的船到了港口,海员俱乐部中,他被大伙儿簇拥着塞推到一个白人姑娘珠圆玉润的胸脯上。大家哄的炸起一场笑。他尴尬地皱着红纸似的脸,情愿到阳台晒他收获的大鱼。他暂时不知道如何去笑,尤其是对着美貌的女人。白人姑娘问他,下次船再来,会找她吗?不了。他十分干脆。在黑色的热带,他想过要不要给自己涂满身油彩。人们告诉他去唱歌去热舞,他坐在海边的礁石上大啖咸辣的鱿鱼,生出一种喝烈酒的畅快,觉得白也不单调,蓝眼睛、黑眼睛都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