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鸟文学的新书推荐将分别按照“谈话与思想”、“非虚构与历史”、“新知”和“52种小说”这四个栏目来推荐新近的作品。每本我们会给出一点读后感。顺祝阅读愉快。
本文已经得到“浦睿”授权,同步刊发于小鸟文学。
《我的确接近于孤独》收录了卡夫卡写于1910年至1913年的日记。不同的人可以从这里读到自己想读到的,比如:
爱情,以及随便的爱情;
写作,以及写不出来;
从窗口跳下去的严肃思考;
作为一个小职员与上司的周旋……
卡夫卡的日记包罗万象,极其细腻。你知道单凭这一点——也就是细腻的表达——都会成为永恒的一部分。如果你不知道从卡夫卡那里拿走什么,至少还有细腻这种特质本身。
也正是因为它包罗万象,所以后来的读者自作多情是不合适的:别忘了,卡夫卡是要烧掉自己所有的手稿的。哪怕他无意之中记录了什么,也不是因为他与这个世界有任何约定。
我们选取了1911年11月1日至7日的日记,发布如下:
今天既热切又快乐地开始读格雷茨的《犹太史》。因为我对这本书的渴望远远超出了阅读,起初它比我所想的更为陌生,我必须偶尔暂停阅读,通过休息来让我的犹太特质集中起来。不过,读到结尾,新征服的迦南地区头几个不完美的聚落,以及族人(约书亚、士师、以利亚)对这种不完美的忠实记载就已经感动了我。昨天晚上向克鲁格太太道别。我和勒维沿着火车跑,看见克鲁格太太在最后一节车厢关上的车窗后面从昏暗中向外望。她在车厢里迅速向我们伸出手臂,站起来,打开车窗,穿着敞开的披风在那儿站了片刻,直到阴郁的克鲁格先生在她对面站了起来;他只会抑郁地把嘴巴大大张开,再紧紧闭上,仿佛将永远闭上。在那十五分钟里,我很少跟克鲁格先生攀谈,也许只看了他两眼,而且在不曾中断的无力的交谈中,我的目光无法从克鲁格太太身上移开。她完全被我的在场给左右了,但主要是在她的想象中,而非在实际中。她转向勒维,重复使用同样的发语词:“喂,勒维。”她是为了我而说。她靠在丈夫身上,他紧紧压住她的衣裳和鼓起来的披风,有时只让她的右肩露在窗前,她努力想借此给我一个无言的信号。在剧团那几场演出中,我最初的印象是我让她感到不太自在,而这个印象想来是正确的。她很少邀请我一起合唱,就算邀请了,也不是很带劲。她问了我一些什么,可惜我答错了(“您懂吗?”我说:“懂。”但她其实希望我说不懂,以便能够回答“我也不懂”)。她两次都没有拿印着她照片的明信片给我。我比较喜欢齐席克太太,想要送花给她,好让克鲁格太太难堪。但是在这种反感之外,她对我的博士头衔怀着敬意,我稚气的外表对此并无影响,甚至还加强了这份敬意。这份敬意是如此之大,从她经常使用但并未特别强调的 称谓“嗯,博士先生”中流露出来,我不禁惋惜自己实在配不上这份尊敬,并扪心自问,我是否有权让每个人这样称呼我。由于她如此尊敬我这个人,她更加尊敬身为听众的我。当她唱歌时,我笑逐颜开。她在台上时,我一直笑着看她,跟着哼那段旋律,后来也跟着唱歌词,在几场演出之后向她道谢;因此她自然又很喜欢我。可是如果她由于喜欢我而跟我说话,我就感到尴尬,她肯定又会恢复到起初对我的反感,并且维持下去。她必须更加努力地奖赏身为听众的我,而她乐于这样做,因为她是个虚荣的女演员,也是个善良的女子。尤其是当她在车窗里沉默着时,她用眨动的眼睛看着我,一张嘴由于尴尬和狡猾而沾沾自喜,眼睛漂浮在泛自嘴角的皱纹上。她想必以为我爱着她,而那也是真的。她用这些眼神来满足我。身为世故的少妇,身为贤妻良母,这是她 能够给她想象中的一位博士唯一的满足。这些眼神是那么恳切,并用“此地有这么亲切的来宾,尤其是某几位”这样的话语加以支持,于是我就心生抗拒,而这时我就看着她丈夫。当我比较他们俩,看见他们将要一起搭车离去,却只关心着我们,而没有看彼此一眼时,我感到无比讶异。勒维问他们在车上是否有好的座位。“有的,如果车厢里一直这么空的话。”克鲁格太太回答,一边偷偷看一眼车厢里。她抽烟的丈夫将会把温暖的空气弄得污浊。我们谈起他们的小孩,他们就是为了孩子而先行搭车离开。他们有四个小孩,三男一女,老大九岁,他们已经十八个月没见到孩子了。当一位男士在旁边仓促上了车,火车似乎想要开动时,我们匆匆道别,伸手相握。我摘下帽子,然后把帽子举在胸前。我们向后退,大家在火车驶动时都这么做,借此表示一切都已结束,而我们也无奈地接受了。可是火车并未驶动,我们又走近车厢,对此我很高兴,她问起我的妹妹。接着,火车出人意料地开始缓缓行驶。克鲁格太太掏出手帕准备挥动,她还喊着要我写信给她,问我知不知道她的地址。她已经离得太远,我无法用言语来回答她,于是我指指勒维,意思是我可以从他那儿得知她的地址。她赶紧向我和勒维点点头,表示这样很好,让手帕在风中飘动。我举起帽子回礼,起初很笨拙,后来就越发自在,当她离得越来越远。事后我想起来,我当时有个印象,觉得火车其实并没开走,而只是在火车站里行驶了那短短一段路,为了让我看一出戏,然后就沉没了。晚上在半睡半醒之际,克鲁格太太看起来矮小得不自然,几乎没有腿,面孔扭曲,绞着双手,仿佛有一桩天大的不幸发生在她身上。今天下午,我很孤单,由此感到的痛苦刺人而强烈地袭上心头,我察觉我借由写作而获得的力量正以这种方式在消耗自己,而我实在没有打算把这些力量用在这上面。每当克鲁格先生来到一座新城市,就会有人注意到他和他妻子的首饰进了当铺。等到接近启程的时候,他就会慢慢再把它们赎回来。哲学家门德尔松的妻子最喜欢说的一句话:我受够了这整个宇宙!在向克鲁格太太道别之际,一个最重要的印象是我一直不得不相信的:身为单纯的小市民,她勉力把自己拉在她生而为人真正的天命之下,只需要往上一跃、只需要把门扯开、只需要拧亮一盏灯,她就能成为女演员,并且将我征服。她也的确站在上方,而我站在下方,就像在剧场中一样。——她十六岁结婚,现在二十六岁。今天早上是很久以来第一次,我又愉快地想象着一把在我心脏里转动的刀子。在报纸上,在谈话中,在办公室里,言语的激烈往往会引人误入歧途,再加上从当前的软弱里油然而生的希望,希望在下一刻就会忽然大彻大悟,或是由于强烈的自信,或者只是漫不经心,或是由于我们不计代价想要传递到未来的一个当下印象,或是认为当下的真实热情足可为未来的心不在焉辩白,或是喜欢在中间被撞了一两下而抬高的句子,它们使嘴巴逐渐张开到最大,哪怕它们也让嘴巴很快就合上了,或是做出明确的评价的一丝可能,或是努力让已经结束的谈话继续下去,或是急于摆脱一个话题,如有必要,趴着离开 也行,或是出于为自己的沉重呼吸寻找出路的绝望,或是向往一道没有阴影的光——这一切都可能引诱人说出这样的句子:“我刚读完的那本书是我至今读过最棒的一本。”或是:“我从来没读过这么棒的书。”为了证明我所写、所想的关于他们的一切都错了,这些演员又留了下来(克鲁格夫妇除外),这是勒维告诉我的,昨天晚上我和他碰了面。谁晓得他们会不会基于同样的理由而在今天再度搭车离去,因为勒维没有到店里来,尽管他答应了要来。一个看似几乎不可能的证明,证明了我写下的两件事都错了。昨天晚上勒维亲自来了,并且打断了我的写作。N. 习惯用同样的声调重复述说每一件事。他向某人说起店里的一件事,虽然没有说到许多细节,从而彻底结束这个故事,但毕竟是以一种由于缓慢而显得彻底的方式来告知,就只是告知,没有别的意思,因此说完也就了结了。等到另一件事谈了一会儿,他意外地发现它与先前那个故事的联结,于是又拿出来再说一次,以它原有的形式,几乎没有添加什么,但也几乎没有删减。他就像一个单纯无邪的人,背上被人偷偷系上了一条绳子,他拖着这条绳子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我爸妈特别喜欢他,与其说是注意到他这个习惯,不如说是感觉到他这个习惯,于是他们,尤其是我母亲,会不自觉地给他机会去重复述说。如果在某一个晚上,复述一个故事的时机始终没有出现,母亲就会问起,而且带着一种好奇,这种好奇即使是在问过问题之后也没有如期消失。至于那些已经重复述说过、无法靠自己的力量再出现的故事,母亲会追问出来,甚至是在好几个晚上之后。但是 N. 的习惯是如此根深蒂固,往往有力量证明自己的正当性。没有人能够如此规律地把一个基本上跟每个人都有关的故事一再讲给家中每一个成员听。在这种情况下,当过了一段时间,聚在一起的家人增加了一个人时,这个故事就必须再讲一遍,讲述的次数几乎就跟在场的人数一样多。因为只有我看出了 N. 的这个习惯,我通常也是第一个听他说故事的人,之后的复述所带给我的就只是一份由于我的观察得到了证实的小小的喜悦。嫉妒鲍尔,他的作品据说获得了成功,尽管我明明这么爱他。感觉就像体内有一个线团迅速卷起,把无数的线头从我身体的边缘往里面拉紧。勒维。父亲谈到他时说:“谁要是带着狗一起上床,起床时身上就带着臭虫。”我按捺不住,说了些失控的话。父亲回话时格外冷静(但停顿良久,与平常不同):“你知道我必须保重身体,不能激动,却还这样跟我说话。我够激动了,实在够了。所以别再对我说这种话。”我说:“我会努力克制自己。”而在这种极端的时刻,我总是感觉到父亲身上有一种智慧,而我只能领略一丝一毫。勒维写他祖父去世的故事。他乐善好施,懂得好几种语言,有过几趟深入俄国的远程旅行。有一次在一个星期六,他拒绝在叶卡捷琳诺斯拉夫一个神奇的拉比家里吃饭,因为那个拉比的儿子留着长发,系着彩色领巾,这使他怀疑起这家人的虔诚。床被摆在房间中央,亲友所持的烛台是借来的,蜡烛的光亮和轻烟弥漫在房间里。大约四十名男子围在他床边一整天,借助一个虔诚之人的死亡来端正自己。他直到临终都神志清楚,在适当的时刻把手搁在胸前,开始说出在这个时刻该念的祷词。在他病痛之时,以及在他死后,祖母都在隔壁房间里和其他妇女聚在一起,不断哭泣。但是她在祖父临终之际却十分平静,因为按照戒律,必须尽力让临终之人死得轻松一点。“他在自己的祷告声中去世。”许多人都羡慕他在如此虔诚的一生之后能这样死去。庆祝逾越节。一个富有的犹太人团体租下了一家面包店,其成员负责替各家的大家长制作所谓的“十八分钟无酵饼”1:取水、遵照教规净化、揉面、切割、戳洞。昨天睡觉了,在观看了《巴柯巴》之后从七点钟起和勒维在一起,他朗诵了他父亲的信。晚上去鲍姆家。我想要写作,而额头上颤抖不休。我坐在我的房间里,这里是整间屋子嘈杂声的总部。我听见所有的门被砰地关上,关门的噪声只让我免于听见在门与门之间奔跑的脚步声,我还听见厨房里炉灶的门被啪地关上。父亲撞开我的房门,睡袍拖在身后穿过我的房间,再从另一扇门冲出去。隔壁房间里有人在扒出火炉里的灰烬,瓦莉穿过前厅,问父亲的帽子是否擦干净了,就像呼喊着穿过一条巴黎街道。有人因为体贴我而“嘘”了一声,却使得回答的那个人提高了叫喊的声音。公寓的门闩被拉开,像发炎的喉咙一样发出噪声,接着门被打开,一个女子的声音短短唱了几声,然后门在一个男子重重的一甩之下被关上,这个声音听起来最肆无忌惮。父亲出门了,现在,由两只金丝雀的叫声带领着,响起了比较柔和、比较分散、更加无望的噪声。以前我就曾经想过,而在金丝雀的叫声里重新想起,我是否该把房门打开一道细缝,像条蛇一样爬进隔壁房间,趴在地板上,向妹妹和她们的家庭女教师恳求,请她们安静下来。【小汽车的故事】昨天晚上,当马克斯在鲍姆家朗诵我那篇汽车小故事时,我感到心中苦涩。我对所有的人封闭自己,因为受不了那篇故事而把下巴紧紧压在胸口。这篇故事的句子杂乱无章,漏洞之大,足以让人把双手插进去;一个句子听上去很高,一个句子听上去很低;一个句子摩擦着另一个句子,就像舌头去舔一颗蛀空的牙齿或假牙;一个句子带着如此生硬的开头走过来,使得整个故事令人瞠目结舌;掺进一段对马克斯睡眼惺忪的模仿,摇摇摆摆地晃进来(斥责被消音——被激起),有时候看起来就像是一堂舞蹈课的前十五分钟。我向自己解释,这是因为我缺少足够的时间和休息,来把我才华的所有可能性从我体内挖掘出来。因此,能够显露出来的始终都只是残缺的开端,例如这整篇汽车小故事就只是一个残缺的开端。假如有朝一日我能写出篇幅较长且完整的作品,从头到尾都形塑得好,那么这个故事也就永远无法彻底从我身上分离,而我身为一篇健全故事的血亲,可以睁大眼睛冷静地听着它被朗诵出来;可是这篇故事的每一块碎片都无家可归地到处乱跑,把我赶往相反的方向。——这个解释若是正确的,我还是会感到庆幸。剧团演出戈尔德法登的剧作《巴柯巴》。整个表演厅和舞台上都对这出戏发出了错误的判断。我带了一束花来给齐席克太太,附上一张名片,写着“出于感谢”,等待着我可以请人把这束花递给她的时机。由于开演的时间晚了,而齐席克太太的重头戏要在第四幕才会出现,我等得不耐烦,又担心花朵会枯萎,演到第三幕时(那时是十一点)我就请服务生把花从包装纸里拿了出来。那束花就摆在旁边一张桌子上,厨房的工作人员和几个脏兮兮的熟客拿起来递给彼此,还闻了闻,我只能既担心又生气地瞧着,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当齐席克太太表演她在监狱里的重头戏时,我虽然爱她,但还是在心里催她赶快演完。终于,这一幕演完了,我因为心神不宁而没有察觉。领班把花递给她,齐席克太太在即将拉上的帷幕中间接过了那束花,在帷幕之间的小小缝隙里鞠了个躬,之后就没有再回来。没有人察觉我的爱,而我原本想要让所有人都看见,借此让这份爱在齐席克太太眼中变得珍贵,但几乎没有人注意到那束花。那时已经过了凌晨两点,大家都累了,有几个观众已经先离开了,那时我很想拿我的杯子朝他们的背影扔过去。我们机构里的监察员 P. 跟我一起来看戏,他是个基督徒。平常我很喜欢他,但看戏时他惹我心烦。我担心的是那束花,不是他的事。我也知道他不太看得懂那出戏,而我没有时间、兴致和能力去勉强他接受他自认为并不需要的帮助。最后,我在他面前感到惭愧,因为我自己也不专心。另外,他也妨碍了我和马克斯交流,甚至提醒我,我以前喜欢他,以后也还会喜欢他,他可能会反感我今日的行为。但觉得心烦的人不是只有我。马克斯觉得自己要为他在报上写的那篇称赞演出的文章负责任。这对贝格曼带来的那群犹太人来说已经太迟了。“巴柯巴”社团的成员是为了这出剧的剧名而来,想必会感到失望。由于我只是从这部剧中了解巴柯巴这个人的,所以我绝对不会把任何社团叫成这个名字。表演厅后面有两个盛装打扮的女店员和她们的情人在一起,在表演死亡的那一幕戏里,有人忍不住大声地叫他们安静一点。最后,街上的人们因为看不到舞台而生气地敲打着大玻璃窗。舞台上少了克鲁格夫妇。——临时演员很可笑。“粗野的犹太人”,如同勒维所说。那是些外出做生意的人,并没有拿酬劳。他们大多数时候就只是忙着遮掩他们的笑声,或忙着享受他们的笑声,即使是出自好意。一个圆脸的人有着金色的胡子,在他面前大家实在忍不住要笑。那把粘上去的大胡子晃来晃去,在他笑的时候限制了他的脸颊,使他笑起来格外滑稽,而他的角色原本并不该笑。另一个人只在想笑的时候才笑,但是一笑就不可收拾。当勒维饰演的角色唱着歌死去,蜷缩在这两个长者的臂弯里,应该要在逐渐减弱的歌声中缓缓滑到地上时,他们两个把头伸到他背后,以便在观众看不见他们的情况下(他们这样以为)好好笑个够。昨天,我在吃午餐时想起这一幕的时候,都还忍不住笑了。齐席克太太在监狱里,喝醉的罗马总督来探监(年轻的皮普斯饰演),按照剧情她必须摘下他的头盔,然后戴在自己头上。当她摘下头盔时,一条揉成一团的毛巾掉了出来,这毛巾显然是皮普斯塞进去的,因为那副头盔压得他难受。虽然他明明应该知道那顶头盔会在舞台上从他头上被摘下,但他还是一脸责备地看着齐席克太太,浑然忘了他演的是个喝醉的人。精彩之处:看齐席克太太蜷缩在罗马士兵的手下(不过 她得先把他们的手拉向自己, 因为他们显然害怕去碰她),而那三个人的动作几乎,就只是几乎,通过他们的用心和技艺,配合着歌声的节奏;她在那首歌里预告弥赛亚的出现,并且靠着她的力量,用小提琴运弓的动作来呈现竖琴的弹奏,并未让人觉得格格不入;在监狱里,每当有脚步声靠近,她就中断了她的哀歌,赶紧回去转动石磨,一边转动,一边唱起一首工人歌曲,之后又回去唱她的哀歌,然后再回去转动石磨;就像帕普斯来探望她时她在睡梦中唱的那样, 她的嘴张开着,像一只眨动的眼睛——她的嘴角在张开时总是让人想到眼角。——无论是在白色还是黑色的面纱底下,她都一样美丽。在她身上看出的新动作:把手按进那件品质欠佳的紧身胸衣深处,在嘲讽时短促地颤动肩膀和臀部,尤其是当她背对着她所嘲讽的人时。她像个主妇一样领导着整场演出。她给每个人提示,自己却从不会接不下去;她指导了那些临时演员,恳求他们,最后在必要时推他们一把;当她不在舞台上时,她清亮的嗓音就加入了台上微弱的合唱;她撑住了那面折叠式屏风(在最后一幕里代表一座堡垒),换作那些临时演员,大概会碰倒十次。我原本希望用那束花让我对她的爱得到一些满足,但那完全没有用,只有通过文学或是同床共枕才有可能满足。我这样写,不是因为我以前不知道,而是因为经常把警示写下来也许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