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以后,殷杳当真履行了他的诺言。只要他有空闲时间,就会带着好吃的好玩的出现在叶璨的房间,这冷清的阁楼成为了叶璨心中的秘密。
每当他出现,总是会在叶璨的屋外吹三声哨,叶璨只要听见这哨声就会眉开眼笑。
从我的角度来看,殷杳是个满嘴谎言的骗子,他骗叶璨自己是天上来的神仙,注定要和叶璨相恋。顺手就把偷来的芙蓉玉镯子送给叶璨作为‘定情信物’。
那只镯子的内部,有着一个精心雕琢的‘杳’字。
他将镯子戴在叶璨的手腕上,直言:“杳字是你的,你是我的。”
一句话羞得叶璨面红耳赤。
我看着幻境外的灯婆,摇首叹气:“当真是个浪子,你晓不得他在骗你。”
灯婆叹息道:“那个时候我作为叶璨,什么都不知道,一腔情谊都给了他。直到后来我才知道,他是为玄珠而来。”
“玄珠?”我十分震惊:“那是黑水河里的定河珠,也是你的命,凡人怎么会知道。”
灯婆坦言:“我入凡间其实并不是去历劫,而是被人算计去了那个地方,那个人将我的真身禁锢,使我无法脱身,我这才变成了叶家小女。可是玄珠却一直存在于叶府,引来许多人偷窃。”
灯婆又道:“那个时候我没有法力,只能以凡人叶璨的身份过完那一生。叶家老爷将我禁锢在阁楼里,就是怕我有朝一日想起自己的真实身份,可是任谁也没有料到,殷杳这个盗贼会来接近我。”
我还是有些不理解,便问:“那后来,你又为什么会变成冉妗?”
“那是叶璨父亲与冉妗的恩怨。”灯婆有些无奈地说,“我只是被牵扯进来的无辜人。”
那年七月后,殷杳来看望叶璨的日子越来越少了。她求了父亲许久,才求来了一个可以出门的日子。
中秋节灯会,她将自己精心打扮了一番,在碧水桥边等着殷杳。只因,殷杳对她说过,他最喜欢碧水桥边的风景,这里可以看见这座城里最好的一切。
叶璨满怀期待地站在桥边等待着那个人的出现,周围站着三个家仆死死地盯着她,生怕她出什么差错。
灯会从开始到结束,她不知站了多久,满腔的希望跟随着夜空的烟火熄灭在了冰冷的河边。
她由着家仆将自己拉回家,坐在轿子里,紧紧地捏住手腕上的芙蓉玉镯。
正在之时,外面有哨声响起,她惊喜地撩开轿帘。一阵白烟出现,刹那间没了意识。
再醒来时,才知道自己被绑架了。
绑架她的是一个身穿黑衣的女人,那个女人就是冉妗,一个真正的修颜师。
她抿唇一笑:“小丫头,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抓你吗?”
叶璨无助地摇头,十分害怕地缩向墙角。
“你是叶呈的女儿,他曾经害死过我的女儿,如今我抓你来不过是一命抵一命!”冉妗拿着匕首在手中把玩,冰冷的匕首轻轻地在叶璨的脸上比划,想看看怎样比较顺手。
叶璨忍住哭声,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落。
冉妗笑道:“你这副模样,倒真有些像是你的母亲。难怪叶呈会将你保护在阁楼里,若不是我使了这般伎俩,还真是难以接近你啊。”
她压低声音,在叶璨身边低语道:“忘了说,你母亲也是被我杀的。”
叶璨瞪大了双眸,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疯女人,仿佛在问为什么要杀她母亲。
冉妗放声笑道:“你若要怪,那便怪你的父亲罢。我曾求过他留我女儿一命,可是他没有,他不肯对我女儿心软,那我又为何要对你心软!”
“我要以更痛苦的方式来折磨你,让你的人生比我更加糟糕,因为我想让你的父亲叶呈也尝一尝和我一样的痛苦,让他失去人生中至亲至爱的人。”
说到这里时,灯婆感叹道:“我原以为在那时,冉妗她就会杀了我,可是她没有。她将我带出杭州城,来到距离杭州城千里之外的西临镇。”
我在灯婆的记忆里看见,冉妗在痛失爱女之后,就已神志不清,她把叶璨抓来,当做自己的女儿,成日里对叶璨又打又骂。叶璨不止一次想要逃走,可是每每逃到了那片小竹林就被冉妗带回来一顿毒打。
终于在叶璨十四岁那年,叶璨被冉妗打得昏迷了。冉妗只好将叶璨送去了西临镇的医馆,为她诊治。
醒来的叶璨,为了免遭毒打,装作失忆。
她开始叫冉妗娘亲,开始讨好冉妗,开始学着在这人生地不熟的西临镇生活。
天真的以为,只要有一天自己冉妗死了,她就可以逃回杭州城叶家。
可是,她没有想到。自己会被冉妗变成第二个‘冉妗。
冉妗发现她并没有失忆,拿着一张人皮面具对她说:“你知道什么才是这世间最好的面具吗?”
十四岁的她,茫然无助地看着冉妗拿着一把刀,一张人皮朝着自己走来。
“那就是毁掉本真的面容。”
冉妗毁了她的脸,拿着那张人皮,将她变成了第二个冉妗。
为她做好假脸之后,冉妗盈盈一笑:“你不是很想回家吗?我带你回去。”
叶璨双目含泪,哭着笑了,冉妗果然带着她回到了叶家。可是,那个时候叶璨被冉妗下了药,她的嗓子哑了,有口不能言。
走出了西临镇,带着那张丑陋的面容,没有一个人认得出她是叶璨。
那些人把她当成一个可怜的叫花子,去了叶家,却被人当作垃圾一样扫地出门。
她想要解释自己是叶璨,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理会。日思夜想的殷杳哥哥,也把她当成了要饭的乞丐,她拿出那只粉玉镯子想要解释,却被殷杳推倒在地,玉镯子碎了,连同着所有的梦碎了。
喝醉酒的殷杳丢给了她二两银子。
她跪在地上,捡起二两银子。冉妗一脚踏在了她手背上:“叶璨,你除了这张脸,别无其他。”
一如冉妗所言,她除了这张脸,确实一无所有。如今,冉妗毁了她的不仅仅是脸,还有她本该灿烂无比的一生。
满怀希望去了杭州城,却又灰溜溜的如同老鼠一般逃回了西临镇。
冉妗让她明白,自己除了这个恶心的‘家’,再也没有第二个地方可以住。
神志不清的冉妗也有清醒的时候,有一次她在一场大病之后,抓住叶璨的手迷迷糊糊地道:“叶璨,我也并不想毁了你。只是修颜师必须有一个人来继承,我已家破人亡,别无选择,只能让你来成为我。”
是啊,因为你们都别无选择,所以要我来做一个可悲的继承人。可是我的选择,又该在哪里?
你想要的,难道我就不曾想过吗?
“冉妗叶璨,哈哈哈哈,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呢?”
铜镜映着她的脸,那张本应该白皙无暇,绝世无双的脸。此刻布满了老旧的疤痕,那些伤疤,有被刀割的,也有被火烫的,也有被虫咬的。
也难怪,叶家不要她,也难怪,殷杳哥哥认不出她。
因为,连她自己也看不起这一张丑陋不堪的恶鬼面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