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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有故事的人]发表的第582个故事

红玲

◆ ◆ ◆

文 | 李方明

一

红玲是我姐姐的好朋友，从小我就觉得红玲的名字很好听，虽然不知道她爹为她取这个名字的含义，但红玲的名字在我脑海里的印象深刻。

我家与红玲家隔河相望，一条龙溪横亘在中间，我家在河东的一个山坡上，她家在河西的一个山包上，平常我们听不见龙溪水的哗哗流水声，却能听见我姐与红玲隔河的叫喊声，因为我每天还在睡梦中就常常被她们的喊声惊醒。

村里的小学，在大队书记的那个生产队上，距我家有三里多地，因为大队书记那个生产队叫红木冲，所以学校也叫红木冲。当时大队部没有多余的房子，而红木冲生产队过去有一座废弃的祠堂，大队就派人简单地改造了一下，就成了红木冲小学了。

我和弟妹每天跟着姐与红玲在桥头汇合后一同去上学。红玲与我姐长得一样高，但我姐要比红玲年长几个月。看上去她们都长得漂亮，也都是水灵灵的模样，都是白净的脸蛋，一脑浓密的头发，都是梳着两条羊角辫，走起路来一甩一甩的。我姐讲话声音高，红玲说话轻言细语，那声音听起来非常动听。红玲还经常把家里一些吃的东西带给我和弟妹吃。

我记得当时我家的成份不好，经常遭人欺负。所以我在乡下虽然生活了十几年，却没有一个像我姐与红玲那样的发小，而且友情又是那样的根深蒂固。

二

我对我姐与红玲的友情，我从来没怀疑过，因为她们是真友情。我至今记得有一次在红木冲小学发生的那些事。在农村上学，由于条件有限，没有多少娱乐的东西。

记得那时学校只有一张乒乓球台桌，男生除了上体育课搞活动，就是利用课间十分钟打乒乓球。而女生课间十分钟，有的在教室安静地读书做作业，有的就在教室外的空地上踢键子，玩跳绳，丢手绢之类的游戏。我们男生大部分都是听到下课铃声一响，个个都争先恐后地往乒乓球桌奔跑。本来如果按秩序排队轮着打就相安无事，譬如轮到我接上一个，可这时课间休息到了，上课铃声响了，上一轮没打完，我这轮打不了啦，就要等下一次课间十分钟后接着打，而球拍和球就由上一轮两个学生拿着。

我们盼着下一节课的铃声，只要下课铃声一响，我们又鱼贯而入地往球桌跑。那次如果按次序排队打，就不会发生那场血战，但偏偏那个叫闰福的男生要打乱秩序，凭着他是高年级学生，个子也比我高大，而最让人可气的是他以为自己根正苗红，就可以随便欺负人。这场球本当轮我打，可他冲过来把我到手的球拍生生地给他抢了过去。当时我很委屈，可泪水也不争气地扑簌簌地往下掉。

这一幕刚好被我姐与红玲看到了，当时我姐不知哪来的勇气，冲过来一把抓住闰福的衣领，并责问他为什么要欺负我弟。闰福被我姐抓住衣领顿时也被激怒了，他拿着球拍抬手就是一下，球拍打在我姐的右脸上。霎时，我姐的口里流出了殷红的血。

说时迟，那时快，红玲也不知从那里冲进来，手拿一个砖头朝闰福脑上一拍，当时闰福手捂着脑壳蹲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而血从他的指缝里不断流出来。这下事情闹大了，有学生报告了老师。后来处理的结果，当然是我姐倒霉，除了要赔偿药费，还对我姐作开除处理。而闰福却没作任何处分，连批评都没有。红玲由于他爹当时在大队当副书记，也安然无事。那时候，我真担心红玲被开除，和我姐遭一样的命运。我姐被开除后，红玲又不干了，她听说要开除我姐，她就在她爹面前耍脾气，她哭着说，如果要开除小惠就连我一起开除算了，我从今天也不去上学了。她爹被她磨得烦了就答应了她，并亲自到学校为我姐的事和校长通融。

从此以后，我再没有打过乒乓球了。后来我姐与红玲上完了小学六年级，也双双辍学了。我姐辍学的原因，是因为父亲早逝，家中没有劳力，而红玲辍学完全是因我姐没学上了她也不上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红玲在家里三姊妹中她排行老大，再一个她的生母也过世早，她爹又娶了个后母，后面又生了一弟一妹。所以，这样算起来她也有五姊妹。她坚持不学了，她爹也没有强求，也就随了她。

三

我姐与红玲双双辍学了，在一起的时间也更多了，她们除了出工不能在一起，其余时间都是形影不离。

记得当时队里分了一条黑牯牛要我家喂养，既然我姐不读书了，放牛的事也就归我姐了。红玲见我姐每天早晚要放牛，又缠着她爹要队上分了一条牛给她放养，于是乎，她们两个早晚在龙溪边一起放牛，还顺便扯猪草回家。

龙溪不是很宽，如果不是丰水期，水很浅，河面上裸露着许许多多大大小小光洁如洗的石头。到了夏天，我姐与红玲在石头上跳来跳去，忽儿两人跳到了江那边，忽儿又跳到江这边。一黑一黄的两条牛，慢悠悠的又自由自在地在龙溪边上吃草。

但有一件发生在两条牛身上的事，却让这两个女孩子有点不知所措又羞于启齿，她们还从没见过这场面。有一天，两条牛忽然趴在一起旁若无人地交配起来。这下让我姐与红玲当时惊呆了，她们想办法要把它们分开，她们砍了柳条一边骂畜生一边击打它们，可任凭她们怎么抽打，它们誓死也不分开，看着这阵势，我姐与红玲就丢下柳条，双双面红耳赤地跑到对岸割猪草去了。过了许久，我姐与红玲朝对岸看了一眼，只见两个畜生在那里相安无事地吃起草来。后来，我姐与红玲商量，把两条牛分开放，一条放在河这边，一条放在河那边，让龙溪当银河，让它们牛郎织女地隔着。

后来我姐对红玲讲，那条黑牯本来被骟匠骟掉了，怎么还会呢。我姐接着又补充说，可能是那个骟匠没有骟干净，牛留半粒卵子都有用。红玲对我姐说，你怎么知道的。我姐回答，我是听队上那些大人这么讲的。这时我姐又附在红玲的耳边说，有一次我偷偷看过骟牛。

于是，我姐就对红玲说起那次骟牛的事，我姐说在乡下骟牛也是一件大事，也挺有讲究。记得有一次队上要骟一头公牛，骟牛先要选日子选时辰，还要选一个宽敞的场地。那天骟牛刚好选在牛栏外的一个场地上，场地边有一棵大樟树，还靠近一条水圳。骟牛时要两副绳梭，绳梭一头打个结，分别套在牛的前脚上，另一头捆扎在樟树上。骟牛开始后，几个年青人用力一拉，牛立即扑倒在地，这时，按头的按头，摁脚的摁脚。就这样，倒在地上的牛已经动弹不得，只有“哞哞”地哀叫。这时，只见骟匠左手用力掐住牛卵包（围观的人大声说），右手握刀在牛卵包上长长地划一道口子。瞬间牛卵子和一股血液从口子里流出。整个过程很短，待骟匠把伤口缝合后，骟匠再含一口清水，用力地喷在伤口上，稍后就是为牛松绑。这时一人牵着牛，让牛围着场地慢慢地转几圈，直到牛基本能正常行走为止。

过了九个多月，红玲那条黄牛真生了条牛崽，后来我们队长知道这条牛崽是黑牯干出来的，没过几天又请来了骟匠把那条黑牯重新给骟了。

冬去春来，一晃又过去了几年。我姐与红玲已出落成漂亮的大姑娘了。她们俩个不论在乡场上驻足或在乡间小道上行走，回头率是相当高的，还害得许多青年得相思病，有的还直接与她们套近呼讨好，希望做他们的媳妇。我姐与红玲也不骂他们，就是不理他们，她们就像乡村里的凤凰没有好的梧桐树是不会筑巢的。

前面说过，红玲同父母所生的还有一妹一弟，这几年，红玲的妹妹也像雨后春笋般长得与姐一般高了，也一样漂亮。去年初中毕业后不愿上学要回乡务农。后来听我姐说，红玲告诉她，大队本当安排红玲的妹妹去县上学医，回来后做一名赤脚医生。可命运弄人，她妹妹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洪水吞噬了。那场洪水听说是梅州县的百年一遇。连续下了几天几夜的暴雨，电闪雷鸣，轰轰隆隆地响着，整个龙溪暴涨，只见那汹涌的洪水，一浪高过一浪，挟带着大量的泥沙、石块和杂草树木，像脱缰的野马，一路咆哮着，奔腾着。

这时候大家都会躲闪不及地在屋里呆着，可令大家没有想到的是红玲的妹妹怎么就不畏惧暴风雨，去了龙溪的上游，一个叫梓树桥的地方呢？有人看见她从那个梓树桥上掉下去的，而那个人又是从千草湖下山来卖山货的。那个人说，他没办法救她，只见她掉下去，一下子就被浊浪淹没了。但那人说他看清了落水者是谁。也是他告诉了红玲她爹的。红玲为她的妹妹哭得死去活来，她妹妹等大水退了才在一棵柳树旁找到的尸体。那些日子，我姐每天晚饭后就过去陪红玲说话睡觉，好让她从痛苦中走出来。

四

第二年的冬天，国家要修一条湘东铁路通炎陵老区，这条铁路经过我们县城。修铁路工程大，需要很多男女劳力。但那时是个论成份论出身的年代，不管那里要多少人，凡有“问题”家庭的子女是过不了政审这关的。像我家虽然子女多，生产队推荐了我姐，但到了公社被打下来了，最后我们村派了两个男劳力去了。红玲由于根红苗正，她去了。去的那天晚上，她俩来到龙溪边坐了很久，说了很多话。我姐有些悲伤，红玲就安慰我姐。那天晚上说话说到红玲爹来叫她，她俩才依依不舍地分了手。

红玲姐去修湘东铁路，开头一些日子还经常给我姐来信，诉说在铁路上的艰苦与快乐，后来渐渐少了。我姐知道红玲在铁路上肯定辛苦，可能没时间写信。我姐后来也在队上担任了个妇女队长职务，每天带领妇女们上山下地，修渠道，搞园田化建设，也忙得不亦乐乎。

时间也过得真快，到第三年的春上，湘东铁路已建成通车了。那些修铁路的男女同志，只要在修铁路期间表现好的或入了党的，大多都安排了工作。我们村上的两个男的都入了党，一个被安排进了地区的一个大厂工作，离家有几百公里地。而另一个因结了婚，只好回了农村。而红玲在铁路上也入了党，后安排进了离家不远的湘东铁厂工作。

这对于红玲来说，已发生了质的变化，她和我姐相比，如今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这些并没有影响她们的友情，照样有事没事在一起。有时铁厂放电影，红玲都要留好凳子给我姐坐，看她们亲密的样子，要说是没什么可隐瞒的。但有一事，红玲一直瞒着我姐没说，就是红玲与我们生产村的那个男的好上了。而且是在修湘东铁路时就好上的，现在已基本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最后红玲觉得对我姐还隐瞒下去就觉得对不起我姐了。有一天晚上，红玲红着脸告诉了我姐。

当时我姐听了有点懵，但没过多久，就缓过了神，她想想红玲的年龄，又想想自己的年龄，按理说是该嫁人了。只是自己一直拒绝媒人，不然也早出嫁了。我姐高兴地对红玲说，好呀。但对于红玲找的是自己村上的那个人，多少持了点异议。但看到红玲心意已决，也不好说什么了。

我们后来说红玲的不幸也就是从她结婚那天开始的。别人结婚本是甜甜蜜蜜地开始，可红玲的婚姻却是悲悯和痛苦的。原因是什么？说红玲是一个石女，和男人同不了床。

但这个传言……

——上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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