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偶然读到《一个北大既得利益者的自述》一文,我在微信上写了一段话:“文章对社会不公的批评自然是对的。但就其自我感觉而言,实在是过于良好。人生是一场长跑,那些唾手可得的精致而庸碌的生活,也许不过是早年的几个泡沫而已。不思考的人生和没有历练的人生,同样令人悲伤。”
其后有读者留言,说我是不是太苛刻了。我意并不在于苛责或贬低他人,而是觉得这位作者所谓“不安与愧疚”并不真实。那些字里行间的优越感,让文字亦略显轻佻。想必也是太过年轻,自己不易觉察吧。
有人评论说,面对社会不公的时候,越是有人这样出来反思,越要尽情赞美。然而,这又似乎只是一种策略性的赞美。
在此,我只论逻辑与是非,而不是政治性效果。
如果赞美是为了动员,让更多的人出来“忏悔”,其实这种赞美也很廉价。
而我想得更多的是,既然考北大对于外地考生那么不公平,那么是不是还要考虑一个问题:北京这位已经坐享其成的学生,只是陈述了自己如鱼得水的生活,然后说一声“这不公平”,就要得到额外的赞美;那么,就机会而言,对于外地考生是不是就更不公平了呢?因为他们既没有机会轻易考上北大,更没有机会稍作反省又能在道德层面更上层楼。为什么偏偏他们总是落后于人?
而且,从逻辑上说,就算是这是一种悔悟,也不过是正常反应,良心自觉。充其量只是为人之本分,由负数归于零,而远没有归于正数。
再说点题外话,与上述所引文章无关,因为实在没有可比性。
我想就忏悔与赞美而言,还是有很多方面值得讨论的。回想起我写《西风东土》一书时的一些材料与感悟。有人曾这样指责后来出来忏悔的日本老兵,说他们当年尽享作恶的好处,后来又尽享忏悔的好处。这话听起来让人心痛,然而并非全无道理。一方面,有些人出来说几句良心话,实属不易;另一方面,背后的逻辑链条又的确极为荒诞——他们只是承认了当年的作恶,竟然被后人称赞为有良心、敢于面对历史的英雄。
能不能不给他们赞美?而只是说,你现在终于正常些了。这样对于当年的受害者而言,也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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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写的不少文章,被删除了。近一个月多没再更新,有不少朋友询问、催促,最后作一点解释。
前段时间有一位读者,给我最后的留言是你留在欧洲吧,你不配活在中国。我不知道哪篇文章得罪他/她了,大意是说我诋毁了他/她心目中的伟人。
“这样一个伟人岂容你歪曲”。
相关歪曲文章我大概也是没有写过的,也许只是因为透露出了一些悲观的情绪吧。于是
他/她不能忍受,就以读者的名义将我流放了。
写了这么多年的文章,既广结善缘,也广结恶缘。前者给我安慰,后者让我休息。当说这也是人世常态。让我吃惊的是,那位试图在言论上流放我的读者,头像用的竟然是一张苏菲玛索的照片。
无论谁在反对,都不会让我否定写作本身。这是我的自然权利。如果谁想因为观点不同而否定他人的这一权利,我只想说你越界了。
只是,我对人与人之间的交流越来越持悲观的态度。而且我的确是想休息了,越来越不想说话,不想写文章给人看,不想交谈,而只想走路,独自寻找一些可以丰富自己灵魂的东西。当然,我还在夜以继日,准备我刻骨铭心的写作,但决不会像过去这般琐碎了。
我并不担心生于虚无,只是害怕死于琐碎。
所以,上面琐碎的讨论以后也会尽量减少了。
如果我现在说“我像抵抗真理一样抵抗现实主义”,恐怕没有人知道我在说什么——希望有朝一日我能给出最后也是最好的答案。
生活终究是朝着最孤独的地方走了。
除了此刻,我别无盼望。
正如最近安排了一次旅行,
看了不少家美术馆和画廊。彻底不问世事,一日步行常常
二十公里。
每到一座城市,就第一时间钻进美术馆里,那是我独一无二的时空隧道。我孤零地站在那里,但世界却是宽阔的。
人生不必志得意满,正因为尚有未了心愿,所以更要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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