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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痘”15年，30岁的我决定不再内耗

三联生活周刊 · 公众号 · 杂志 · 2024-10-25 2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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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读者：水子

下班后，我如常利落地从口袋掏出手机，连上蓝牙耳机，打开音乐软件，点击每日推荐，期待着大数据给我推荐的歌曲，以此作为结束疲惫的小仪式。

“长着痘痘的女孩，总回避我的目光，停在车上老发呆，出神的可爱......”熟悉的旋律从耳机传来，是洪俊扬的《痘痘女孩》。歌里大概讲的是一个男孩经常在公交车上遇到长着痘痘的女孩，认为她很可爱，想要与她结识，但女孩总是回避他炽热的目光。这是一首绝对小众的歌曲，翻开评论，也仅有百来条，许愿不再长痘的占了绝大多数，我是其中之一。

《请回答1988》剧照

这首歌我早已在中学时代听了上千遍。那时候的我同样是个痘痘女孩，坐公交的时候，我会特意打开mp3播放这首歌，幻想着哪怕自己脸上长着痘痘，也会有人欣赏我，姑且将这算作是一种心理安慰。后来我才明白，歌里的痘痘女孩之所以回避男孩的目光，或许不是因为羞涩，而是因为自卑，满脸长着痘痘的人注定与“可爱”这个词搭不上边，甚至连情窦初开也未必有资格。

15岁那个夏天，我的脸颊冒出几颗痘痘，起初我不以为意，毕竟正值青春期，谁不长痘呢？但两个星期过去了，痘痘不仅没有消散的迹象，还有越长越多的趋势，我如临大敌。想到姐姐同样在这个年纪开始长痘，几年过去虽有好转但不多，红肿的痘痘变成痘坑，痘坑之上又长出红肿的痘痘，如此循环往复，我不免得心惊肉跳。

《金秘书为什么这样》剧照

大约是爸爸的基因起了“作用”。爸爸曾经说过，年少时的他，某天发现背部起了痘痘，而后一发不可收拾，持续了十多年，直到现在还能看到如月球表面一样的无数痘坑。遗传这个事儿无解，但我仍希望自己是那个例外。

妈妈一开始觉得我大惊小怪：“夏天容易上火，喝点清热解毒的汤水就没事了。”在她埋头翻菜谱的努力下，家里的餐桌隔三差五就会出现绿豆乳鸽汤、赤小豆猪骨汤、冬瓜薏米汤，甚至还有蝎子汤。汤虽好喝，却不见效。妈妈渐渐变得着急，害怕我走了姐姐的老路，于是又赶紧给我安排了好几剂凉茶，在旁边监督着我一饮而尽。当苦涩的液体滑过舌尖，我禁不住打了几个寒颤，甚至还有作呕的感觉，可一想到喝了它就有可能与痘痘告别，我只能强忍着恶心喝完。

在夏天快要结束前，痘痘可算是消掉了大部分，我也稍稍放下心来，庆幸自己躲过一劫。可没过多久，在秋冬换季之时，痘痘又卷土重来了。

《承欢记》剧照

如此折腾一两年后，我已经确信，这条抗痘之路，除了姐姐之外，我也要走。不同的是，姐姐的痘痘多出现在夏天，大概是皮肤过油的缘故，只要多喝水、多运动、多出汗就能缓解一二；我的痘痘较为顽固，从夏天到冬天，总是反复出现，且类型各不相同，有时是脓包型，有时是丘疹型，情况复杂。这就注定了，我的抗痘之路要走得磕磕绊绊。运动、补水、喝汤、灌凉茶......可以用上的招数都试过，终究以效果不佳收场。

高一高二时，学习任务不算特别重，每次周末回家，我还能抽出时间去看医生。看过西医，医生会帮我清理痘痘上的脓包，开些清热的药物和缓解疼痛的面膜，再约定复诊的时间；看过中医，医生认为我这是湿热引发的病症，开了一大堆药材，熬制成小包便于饮用，临走时不忘叮嘱我要早睡早起，注意饮食。中西医就诊的整个流程我熟悉得能倒背如流，但痘痘总是暂时好了，过阵子又再度复发，根治的希望微乎其微。

《你好，我的大夫》剧照

上了高三，高考重要得盖过所有事情，我没有太多时间顾及这些痘痘，只是在夜里记起它们时，会如同条件反射一般，拿出藏在枕头下的药膏涂抹几下，虽然对它们的疗效不再如从前般执着，但心中仍期许着多少能有些成果。

与痘痘共存的这些年，除了要与脸部的不美观做对抗之外，我还深受自卑心理的困扰，具体表现为各种别扭的行径。比如，我总是习惯性地把刘海剪得平齐，故意将两侧的头发留长，以此遮挡额头和下颚的痘痘，露脸的部分越少越好。走在路上，必须微微低着头，假装对周遭的一切视而不见，一来是为了躲避人群，以免与他人四目相对，二来能让头发遮挡的面积变得更大。当然，最好是能赐给我一件哈利波特的隐形斗篷，无需扭捏作态就可以从人群中默默隐去。

《外貌协会100%》剧照

最让我担心的莫过于来自别人的“嘘寒问暖”。“你的脸怎么了”“你的脸还没好啊”“压力太大了吧”诸如此类的问候，劈头盖脸地来上一句，根本避无可避。此时我必须把自己想象为一个演技精湛的演员，哪怕心中掀起了惊天骇浪，也得把紧张感吞回肚里去，装作毫不在乎，或转移话题，或一笑了之，总之，越是云淡风轻越好。

既然抗痘不太顺利，我改换思路，又想出了遮痘这个法子。大学时期，爱美的舍友开始学习化妆，从她们的嘴里，我第一次知道了粉底液、遮瑕、眼影、口红、眉笔这些术语。在化妆品的作用下，原本憔悴的脸转眼变得红润而富有光泽，这让我心动不已。虽然我早就打算入手一整套，但碍于生活费紧张，无法一次性购买，所以只能选购最需要的两样——粉底液和遮瑕。初期我对用量的把控不准，常常把自己化成大白脸，可至少达到了遮痘的效果，我便也心满意足。

《SEXY田中小姐》剧照

没钱购买化妆品的日子里，我选择口罩作为遮挡物，对外宣称鼻炎犯了。记得我第一次参加工作，从入职那天起，我常以鼻炎严重为由，戴上口罩，哪怕天气多么的闷热，我也很少摘下来，相较于不透气的难受，我更害怕别人对我的脸产生莫名的好奇。直至离职那会儿，公司的人甚至还记不清我长什么样子。

然而遮痘也不是万能的。一次，朋友结婚，邀请我做伴娘，我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但在收到伴娘裙的那一刻，我内心却变得非常抵触，因为这裙子是露背款，穿上它，我背部多年的痘印就会暴露无遗。

但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婚礼当天，我穿好伴娘服后，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粉底液，拜托另一个参加婚礼的朋友帮我涂抹遮盖，或许是她的手法不够熟练，又或许是痘印多得让她触目惊心，她嫌麻烦地抛出一句“痘印好多啊，根本遮不住，你这样做根本就是欲盖弥彰嘛。”那天的其它细节我已忘却，唯独“欲盖弥彰”这四个字一直停留在脑海里。我不禁陷入深深的怀疑，千方百计去遮痘这种治标不治本的方式，是不是在自我欺骗？

《谈判专家》剧照

我向同为“痘友”的姐姐说起这件不愉快的事。她套用TVB电视剧的经典台词安慰我说：“痘痘长在脸上，开心过一天，不开心也是过一天，开心点不好吗？如果遮痘能让你感到轻松，那这种方式就是对的，欺骗与否一点儿也不重要。那些没有长痘的人，是无法与我们共情的。”

我释然了。成为痘痘女孩，本就是一件不可掌控、无可奈何的事。我不可能眼巴巴地等着上天在某一天大发善心，把我的痘痘全部都收回去，唯有转换心态，驱动自我作出改变罢了。抗痘是一种积极的反击，遮痘同样是在谋求与痘痘的和谐共处，至少能够减轻它们对我生活的干扰。

《内心强大的美女白川》剧照

真实的人，谁能没有瑕疵。倘若每个人是一座孤岛，那么痘痘、雀斑、黑头这些瑕疵就只与自我相关，消除它们与否，全凭自己意愿，没有外界的目光左右，自然无需背上心理包袱。可是，人是社会性动物，当我们带着瑕疵走进社会，走入人群，就意味着要随时做好准备，承受他人的凝视和评价。困在议论声之中，容易被焦虑与不安牵着鼻子走，不仅无济于事，还会让人变得脆弱自卑。

如今我三十岁了，痘痘依然在脸上长着。每天早晨洗脸时，我还是会认真观察痘痘的情况，清点一下数目，看看是否有所好转。抗痘与遮痘这两件事还在同步进行着，却变得没那么紧要了。假期外出时，我偶尔会丢掉口罩，卸掉妆容，扎起头发，任风轻轻吹着脸庞，享受难得的放松与自在。毕竟，取悦自己才是头等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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