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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道电力市场这一年:一个垂直媒体的自我修养

晶见  · 公众号  ·  · 2017-12-31 21:13

正文

文by晶见创始人 罗晶

2012年7月,以色列拿撒勒,我和另外五个美国学生开启了在以色列卫生部的实习之旅。

与公共卫生圈其他人不一样的是,我并非医学生也并不打算日后考入医学院,我学的是新闻,妥妥文科生。

我以为会得到特殊照顾,结果卫生部负责人听到我的介绍马上表态:“我最讨厌记者了,因为你们的报道,现在大家都在抵制疫苗。”他说, “你知道我们每隔一阵子就要接受培训,训练自己如何和媒体说话吗?”

我现在还记得当时脸上火辣辣的感觉。虽然我还没有写过他说的这种报道,但我知道我确实不太懂这些东西。我突然发现,之前写的所谓专业报道,只顾着迎合读者,至于专业人士在思考什么,我不知道。

我不想成为这样的记者。

他的话刺激了我。回到位于美国的新闻学院后,我继续写行业报道,只是每次落笔,我都会告诉自己:你的文字可能会影响别人,你需要为你的言语负责。出于这样的压力,我从一个被动学习者有意识地往主动学习者靠拢。

2013年,新闻学硕士毕业后,我拿到了CNN总部的实习offer,也履行了卫生部实习期间的“诺言”,申请了公共卫生硕士项目。申请文书需要回答到关于未来的打算,我写到:我想做一个专业的记者,仅此而已。那位当时说“讨厌记者”的官员,早已称呼我为“最喜欢的学生”,并且,为我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推荐信。

在后来拿到的三个国家的录取信中,我毫不犹豫选择回到了以色列,因为那个地方让我重新审视了做记者的意义;而以色列希伯来大学医学院也十分慷慨地给了我这个一心只想做专业记者的人一大笔奖学金。

2015年3月 我非但没有拖后腿,还用高于平均分的绩点从希大的公共卫生与社区医学项目毕业,并且马上要发第二篇合著的医学学术论文了。临走告别,学院里一位学术泰斗对我说:你是一个让人惊喜的记者。而我心里想的是,经过这样专业的训练,我的报道应该比以前更专业了吧。


01

正文从这里开始

同样在2015年3月,九号文发布了,我就这样一头扎进了电力行业。对于读过旧文 《我为什么从央企辞职出来做电力报道》 的人,刚刚冗长的前言就是这之前的剧情。

不少人因为这篇推送记住了晶见。但说实话,那篇文章确实也是耍了一点噱头。那一年,是否离开央企、离开体制,是一个在很多人心中蠢蠢欲动的话题。刚刚出生不久的平台,我需要一个刺激神经的东西来吸引大家的注意力。

但其实无论是在体制,还是在晶见工作室,我想做的都是同样一件事情:做一个合格的行业媒体。这是一份从以色列被“挑衅”后就开始就蠢蠢欲动的初心。

为什么要做行业媒体?行业媒体的读者数量和大众媒体比起来简直是不值一提,而且其对内容和数据的要求更是极其高,可以说是新闻领域投入与产出比看起来比较低的工作。但我认为,与其让所有人读懂,不如 影响有影响力的人 ,这样的成就感是大众媒体带来不了的。

如果这是动机,那么操作的可能性就是电改的发生:一个行业历史上最大的信息差出现了。这个行业里对信息的渴求、对数据的执着是别的行业所不可比拟的。

那么问题来了,这次我能得到电力行业的肯定吗?虽然是疑问,但我没得选择——“你要为你的文字负责任”依然是底线,在电力行业,这句话可以升级为:“你要为你的文字和数据负责。”我和我的团队必须努力。

这一次,我不可能再为了写好专业报道而去读一个相关专业的硕士研究生了。我告诉工作室的小伙伴们,我们要 寻求专业人士的帮助。

记得几年前我坐在医学院的课堂上,一个一向和颜悦色的犹太老教授有一次异常严肃地对我说:“永远不要说‘我能问一个愚蠢的问题吗’这样的话。没有问题是愚蠢的。”

晶见很幸运,在电力行业遇到了许多这样的人。他们的存在让我们活了下来。


02

从对立到对话

这一年,最大的感受是大家对垂直媒体的态度发生了变化。

我的理解里,行业媒体或者垂直媒体,归根结底是个媒体,媒体(media)是个舶来词,原意是媒介,也就是说,是像一座桥梁,或者说像是一个对话的平台。

而目前包括电力行业在内的许多垂直行业,大家此前认可的平台多数是专业人士写的专业文章,或者是直接发布政策消息,他们做得都非常成功,晶见也非常离不开这些平台。但我认为这些都不算是垂直媒体: 它缺少了一个使用中立的第三方视角去讲好一个故事的角色。

换个说法,比如许多时事热点新闻,我们不会觉得当事人写一篇文章就可以展现全貌了,一定要从不同的角度去还原真相,那么到了行业媒体,为什么大家就没有这个要求了?

在美国留学期间,有一次在记者年会上碰见了中国出差过来的《中国新闻周刊》的一位主编,他对我说:“好好学你现在在学的垂直媒体,国内这方面是空白的,高校的新闻学院更是没有这方面的课程。”他希望以后可以从高校入手,把垂直媒体在中国从0到1组建起来。

2017年上半年中,我们面临的质疑太多了:“你真的理解电力行业吗?”“你写这些文章的意义在哪里呢?”“除了官方,谁也没有权利去评价这些事。”等等等等。

2017年下半年,这样的批评在我们专访了山西垄断案的唯一实名举报人 (戳链接) 后到达了巅峰。很多发电集团的读者在后台留言进行了抨击。陌生人的批评我可以坦然接受,但一些我曾经很仰望的专业人士也对我提出了质疑和苛责,在那一刻,我真的想到了放弃。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一位我很敬重的老师发来了信息:“电力行业是个高度垂直的行业,很多人不习惯自己的领域被人所评价,但是我支持你,你打破了这个行业的某种壁垒。”我拿着手机在这头哭得稀里哗啦的,再也没有动过放弃的念头。

后来当我总结这件事情,我认为形成对立的情绪主要原因在于一直以来行业里并没有一个独立的第三方对事件进行原创解读和分析,也不清楚我们的动机或者立场,因此一方面大家不习惯被评论,另一方面也抱有戒备心理,这些都是正常的读者反应。

冷静地回顾山西垄断案报道:我们在与举报人的交流中发现,作为一个也是电力系统深耕几十年的人,他的诉求并不在于逼迫发电集团让利,他想举报的是大家坐在一起要求所有人统一形成一个价格的行为。这个行为无论在哪个国家哪个法律体系,都是要定为垄断的。

在采访和撰文前,我和他达成了一些共识,同时也是我一直以来坚信的前提: 改革不是降电价,发电集团没有义务给任何人降电价。 举报人也很反对那些不顾发电企业经营压力,要求必须降价多少的用户和售电公司。我们一致认为:这样的行为并不比垄断的行为高尚。

但某些组织把大家聚在一起形成一个价格的行为,让他作为高耗能企业承受了巨大的损失,也让一些希望通过市场消耗更多电量的发电集团承受了不公平对待。后来,我得知了更多让人惊讶的细节:垄断案的举报过程,其实也有发电集团的参与。也就是说, 发电集团本身也抵制行业垄断。

一言以蔽之,我们反对的是《反垄断法》反对的行为,并不是发电不降价格这件事。

这场报道后,经常独立售电公司找到我们,希望我们报道生存状况堪忧和发电联盟的事情。 我的第一句话总是:改革不是降电价;第二句话是:做生意一定是有亏有盈的;第三句话才是:有联盟的实际证据吗?如果没有,那构不成垄断,这只是市场博弈的正常现象。 独立售电的破局,必须从别处入手,而不是只盯着发电集团给出的价格。

山西垄断案的判定是有重要历史意义的,它把电力行业放在了经济领域去平等对待,也让晶见参与了历史。其实任何行业,无论是高科技行业还是快消品行业,反垄断都是基本的底线,不然市场的手将失去其应有的功能。而市场的手,是改革所依赖的重要手段。

这些基本概念的坚持,渐渐让对我们有防备心理的发电集团开始与我们对话。我渐渐发现,越来越少的人质疑我们的立场,关于事实的讨论越来越多。

例如,以前的“你写这些东西的意义在哪里?”变成了“我觉得你没有采访到另一侧的视角”,以前的“你根本不了解电力行业”变成了“我推荐一些这样的文章给你做功课”,以前的“除了官方以外谁也没有权利去评价”变成了“我想和你探讨一下文中的数据,你的结论可能不太对。”

而针对事实提出的批评,正是我想看见的。我很感激我们的读者:谢谢你们把我们当做一家媒体来看待。


03

明年:还售电吗?

年终总结离不开这个话题,毕竟很多人记住晶见是因为售电。

但从一开始,我们并不看好单纯的“售电”。

广东是全国率先打响售电公司竞价第一枪的地方,因为身在广州,我们有幸走访了这些弄潮儿,很快我们得出了结论: 售电公司是一个窗口,它是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窗口,但只是一个窗口。

换句话说,它是一个把集团资源用另一种方式去变现的一个通道。假如你是发电集团,发电侧就是你的资源;假如你是新能源汽车,集团本身的用户基础和表计业务是你的资源;假如你是节能起家,那么能效管理是你的资源;假如你来自金融行业,你对金融的理解将会在电力金融和增值服务方面大放异彩;假如你擅长实体经济和互联网操作,那么这同样是你的优势。

很多人目前只看见了发电侧的资源,但我认为这也只是暂时的。发电集团本身也要面临许多升级转型的压力,更何况价差模式本身就是过度时期的存在。

也就是说,如果本身没有对电力行业的某一领域有深刻见解并将其结合到售电业务,无论是短期还是长期,都会推进得无比艰难,售电公司的退市潮也是注定了的。

很多人说,第二次电改比第一次电改得到了更多群众基础,是因为售电侧放开并引入了社会资本;也有不少主政的官员在公开场合说过:售电侧改革是否成功决定此次电改是否成功。

因此,不少人认为政府一定不想看见售电公司亏损,尤其是社会资本参与的售电公司。这也是全国多地经常出现的请愿现象的出发点——但这个思路错了, 不管主管部门有多么希望售电侧改革取得成功,他们都不会违背经济学的基本常识,那就是市场是有亏有赢,供需关系是时涨时落,这才是一个正常的市场。

如果依然抱有依靠单纯的售电业务、仍然希冀发电侧增加降价空间、在用户侧削减价差的方式来增加公司收益,这样的售电公司会消失地很快。 一是这不符合市场经济会削减程序中多余的成本的趋势;二这也不符合电改背后的逻辑,那就是它的最终目的还是为了服务于经济发展。

只有真正有实力的售电公司,并且成功连接到集团和行业其他资源的售电公司,才会在市场存活下来并且繁荣壮大。明年,我们将很显著地看到这些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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