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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虞国钰(简单心理认证·心理咨询师)
不少新手咨询师在临床实践中会遇到各种困难,除了我怎么样找到来访者这个拦路虎之外,下一个关卡就是,我怎么样与来访者恰当地开展工作,让他们愿意停留在咨询关系里,以便我们的咨询可以继续。
而往往新手咨询师会觉得来访在任何时候都容易脱落,首访能不能续约?来了第二次之后,能不能持续地来,进行完三四次的初始访谈?之后能不能进行深入的咨询关系,让咨询有机会发生作用?
在这整个过程中,新手咨询师往往因为自己的焦虑和紧张而手忙脚乱,在脑子里拼命捉住基本的咨询技术的碎片,往来访者身上塞,然后在督导中发现自己的操作偏差。
当我在跟新手咨询师的督导工作里,我也总会强调,
在一开始,努力倾听、共情,最多加一些重述、具体化的工作,就非常足够了。解释之类的技术,我们后面再慢慢学习并加到咨询进程里,但一开始不用着急。
但毕竟面质是一个很重要的技术,当咨询师注意到来访者表达的内容存在不一致的时候,常常会考虑使用面质技术,希望帮助来访者辨别适应不良的行为、认知,注意到没有识别的感受、或彼此矛盾的情绪,促进来访者对自身的了解。
格林森(Greenson, 1967)认为面质与澄清、解释一样,都是分析技术的言语部分,
其中面质是对阻抗工作的重要一步,它的作用就是识别阻抗,咨询师使用面质的时机应该是帮助来访者理解TA正在阻抗、
TA
为何阻抗,
TA
在如何阻抗。
格林森的这个定义可以帮助我们确定面质的真正意义:
我们不是侦探,我们的目标不是为了发现来访者说的话语前后不一致,以便捉到罪犯;而是在来访者表达内容不一致时,发现这些不一致里面的真相,透露出了什么样的潜意识?内在什么样的冲突?
来访者是在自己的冲突和矛盾里成长起来的,
TA
必然会努力维持自己原来的运行方式。
虽然
TA
来咨询,说明
TA
内在有一部分希望解决这些冲突,但原来的方式是熟悉和安全的,
TA
也会无意识地不让自己看到这些冲突,因此才会有阻抗。我们需要用面质帮助来访者看到
TA
的阻抗,而不是暗示,你说话前后不一致,你在说谎!
那心理咨询师应当如何合理使用面质技术?在什么时候使用更为恰当?当遇到来访阻抗时,应如何继续推进咨询?
为了更好地使用面质,我们可以注意以下几个方面:
只有当与来访者讨论
TA
的阻抗的时机成熟时,来访不能完全否认时,这种面质才有效。因此,有很多时候,我们不需要在看到来访者的阻抗的第一时间,就冲上去面质。
往往过于急躁的行为,源于新手咨询师内在的焦虑,
这也是往往在督导新手咨询师的过程中,督导主要进行的工作之一是帮助被督增强信心、缓解焦虑。
比方说,我们往往很容易从来访者的付费、是否准时等行为的细节,看到来访者行为的变化,暗示着他们的阻抗。但如果我们一但看到来访得迟到或晚付费,就去跟来访者讨论
TA
的阻抗,很容易得到一个很现实层面的答复,类似于“哦,没什么啊,我前两天忘了”。
但如果我们多等一等,等到几个类似的阻抗行为一起发展出来呈现时,再放在一起提出来,来访者可能就更难否认了。
例如等来访在迟到的当次咨询里,又出现明显的转移或回避话题,把这个现象和迟到放在一起跟
TA
提出来,可能就更有效一些。
来访者往往会用合理化来加强自我的协调性,因此面质的目标应该是努力导致来访者内在不协调,但不能通过过于直接的面质,这只会让来访者更加抗拒,毕竟所有人对于来求助和改变都持着矛盾的心情,哪怕他们因为自己的困境已经泥足深陷。
因此我们一定要尊重来访者的矛盾,尊重他们对于改变的防御。
我们在工作中,经常见到来访者内在充满对自己的负面评价,不相信自己的自我价值,不接纳自己,从而导致各种后果,从无法欣赏、照顾自己,到无法与一个更匹配的伴侣进入亲密关系,或是发展一个成功的事业。
如果我们直接去面质TA为何这样看待自己,大概率会是无效的,因为很可能在我们面质的同时,我们就被TA投射为那个批评指责的声音。
而任何人在感觉受到攻击的情况下的直接反应,都是保护自己,也就是防御和阻抗。
所以这也是为何说,我们往往不先直接去工作我们所看到的问题本身,而是先去工作那个阻抗部分,就也是先让
TA
保护自己的合理化盔甲裂开,这样才有机会让我们一起去看到里面所保护的脆弱。
例如,一个来访者可能会说,“我从小到大成绩都很糟糕,所以总被老师父母批评。”但在我们的工作中发现,她可能挺长时间都在班级里的排名是在十名左右。如果我们发现时就直接说,“你这个排名,成绩不差啊,你还评价自己成绩很糟糕?看起来你对自己超苛刻哎。”
这时来访者很有可能会跟你解释一通,这里面往往会包含了各种合理化的解释,因为她可能只体会到你在批评她的评价体系,或是她本人,她在保护她自己。
但如果你在她不断地倾诉被父母挑剔指责的痛苦时,找到合适的机会,去跟她说,
“听起来你父母一直这样批评和挑剔你,你真的很痛苦。我记得你对自己也是评价从小到大成绩都很糟糕?好像你也在用你父母的评价体系挑剔自己啊。”
结果或许就会不一样。
咨询师的目的不是为了打败来访者,或是与
TA
的防御和阻抗为敌,而是为了要与来访者站在一起,与他们有效地沟通,促进积极的变化。
想要做到这一点,需要我们在与来访者工作时,时时刻刻考虑如何与他们感同身受地探索。
假设我们要与一个有某种恶习的来访者工作,也许是赌博喝酒,也许只是不停破坏自己恋爱或事业,如果我们直接坚持要求他们承认他们的行为模式的有害性,这是很困难的工作。
他们可能还没准备好承认他们的这个行为模式的严重后果,或者他们这个行为模式底下的动力,因此我们要首先假设,这个行为模式虽然会给他们带来负面影响,但也同时的确给他们带来一些好处,所以让他们放弃这个行为,内心其实是矛盾的。
为了要表达我们的支持,我们先邀请他们来帮助我们理解他们从这种行为得到的好处,比方说是不是可以减轻他们的压力或焦虑?或是以其它方式帮助他们的负面情绪,或是放松?
然后我们可以跟
TA
一起探索这种行为里面的任何不安或怀疑,
TA
自己对这个行为会有什么担心吗?周围有人对
TA
表达担忧或反对吗?这里应该是双方一起的讨论,而不是争论或质问,
我们是在邀请TA和我们一起探索TA的问题,咨询师的态度是好奇和兴趣,而不是评价或反感。
一旦发现来访者有防御的反应时,我们就要后退一步,进一步共情,然后把前后的讨论放在一起,让
TA
看到,虽然
TA
从这种行为里得到不少好处,但这种行为还是有很多问题的。
也许我这里说的这个操作不太动力学,也很不像面质,而是非常的支持,但主要的精神就是,
我们要用支持性的态度去进行面质,而不要以面质这个词的表面意思去站在来访者的对面,去对抗或是指责TA,
后者只能错过我们工作的重点——帮助
TA
看到自己的阻抗,反而激发
TA
的防御,加剧治疗联盟的破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