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吴进 高鹤
随着人流走在古色古香的街道上，耳边忽然飘来“鑫隆记叶掌柜存银1700两，李氏钱掌柜取银800两……”这样此起彼伏的声音，循声望去，只见日昇昌票号里，伙计们在忙碌着。这是室内大型情景剧《又见平遥》的场景。
在山西平遥，当地人介绍，日昇昌等平遥票号在业务管理、票据管理、账簿管理、防伪密押管理等方面，都体现了晋商“诚实守信、开拓进取、和衷共济、务实经营、经世济民”的精神。他们不但在技术上精益求精，在内部记账、结算等方面也不断探索创新，创立了我国最早的复式记账法。
严防造假 古来有之
山西票号业曾一度执中国商界之牛耳，并影响中国金融业近一个世纪。作为中国现代各式银行的鼻祖，日昇昌的账务管理与内控制度既严谨又科学。
“日昇昌是我国最早的一家票号。票号也称汇兑庄，是我国最早的私人银行。它实现了异地取钱，即在这边存了钱，拿着汇票纸，就可以在其他任何地方进行兑换。高峰时期，其汇兑总额在3800万两白银左右，存贷在2000万两白银左右，享有‘汇通天下’的美誉。”平遥古城的解说员介绍说。
迈过门槛，进入票号的前院，就是日昇昌当年的营业场所。其中，东柜房是办手续的地方，西柜房是取现银的地方。
当时，设在各地的票号间信息沟通困难。因此，为了防范汇票作假，票号给汇票做了防伪标志。其严谨的防伪措施和规范的操作流程保障了资金在长途运输中的安全与稳定。比如，密押、印章、水印（汇票纸4个角上都会印有日昇昌防伪水印）、笔迹（由专人书写）等。密押则包括月记密押、日记密押、数字密押和银两单位密押，这些内容通常隐藏在汉字里。比如，“谨防假票冒取 勿忘细视书章”12个字代表的是一年的12个月。
跟随解说员来到票号的综合办公区，这里设有信房和账房。信房专门用于书写信件。账房即现在的财务部，总理全号账目，是负责银钱出纳的重要内部机构，设账房先生1人、副账1人、帮账1—2人，平时核算各种账目，年终负责汇总各分号业务，编制清单。经掌柜审定，向财东汇报，到大账期，结算分红。
解说员介绍，票号对伙计的用人制度十分严格。首先，进入商号做学徒，年龄一般在13—15岁；其次，要求品貌端正、口齿伶俐，精通珠算和楷书。另外，需要有熟人担保，且三世清白。这些都合格之后，学徒才能进入商号，在3年的学徒期内，没有薪水，仅提供免费食宿。3年后，对其进行试口、试心、试脑。全部合格后，才可以留在号内做伙计，并领取薪水。
“票号的内部控制做得比较好。经营理念、组织形式、管理模式、经营方向、分配制度等都进行了创新。”中国会计学会会计史专业委员会主任委员赵丽生说。
他具体解释称，首先说理念。在中国传统社会，人们选择职业的顺序是“士农工商”，商人的社会地位较低。但是，山西人突破了传统观念的束缚，长期把经商作为第一职业选择，而且以商为荣。山西商人没有条条框框的束缚，哪里有商机就扎根在哪里，什么营生能挣钱就经营什么。社会上有“南钱庄、北票号”之说，以资金汇兑为主业（后来业务扩展为存、贷款）的山西票号被称为中国金融业的“开山鼻祖”。有人说，日升昌是中国银行业的“乡下祖父”；还有人说，山西的平遥太谷就是200年前“中国的华尔街”。发达的金融业为山西赢得“海内最富”之美誉，晋商开创了中国金融业之先河。
在组织形式上，晋商票号的组织形式包括合作经营、股份经营、联合经营等。人们都以为股份制是“舶来品”，实际上晋商才是世界上最早的股份制的实践者。山西太谷县志成信票号的组织形式就是晋商早期较为成熟的股份制。
在管理模式上，晋商真正实现了所有权和经营权相分离，出资的东家是所有权人，一般不直接参与商号的经营管理，而是聘任并全权委托职业经理人——“掌柜”专门从事具体的业务经营。
在分配制度上，日昇昌票号采取“顶身股”的期权激励机制。员工收入由辛金、衣物补助（夏季、冬季补助）和顶身股等构成。辛金就是辛苦钱，相当于现在的底薪，一般按月支付。衣物补助就是员工享受的冬夏两季衣物补助。顶身股也叫干股，享受干股的人不需要投入资金，而是根据掌柜和伙计的业务能力由东家确定股份，顶身股与银股同股同权，最小0.1股，最高1股，一般情况下，票号只有三分之一业绩优秀的伙计才可以享受身股。但是，有些晋商商号东家允许已经去世的贡献卓著的资深掌柜的遗孀或子女继承顶身股股权，其人性化的管理理念深入人心。
从四柱清册到龙门账
当时晋商使用的龙门账等会计方法，反映出其核算经济活动簿记水平的科学高度，并代表着管理者对经济活动收支盈余关系认识的先进水平。
明末清初，会计先辈在总结古代官厅会计和“四柱清册”的记账方法基础上，设计出具有复式记账思想的龙门账法。清道光年间山西票号产生后，又极大地完善了龙门账制度。
平遥票号对于账务管理十分重视。解说员介绍，四柱结算法是中国古代重要的会计核算方法之一。为什么叫“四柱”？晋商商号期末结算时要用“旧管、新收、开除、实在”计算期末余额，也就是旧管（期初余额）+新收（本期增加额）-开除（本期减少额）=实在（期末余额）。因为古代书写时自上而下、从右往左排列，“旧管、新收、开除、实在”排列在账页上就像四根柱子，故形象地称之为“四柱”，把这种结算方法叫四柱结算法，以此建立的会计账册叫“四柱清册”。
“中式簿记的四柱结算法能正确计算一定时期财政收支活动和经营活动的成果。四柱结算公式和四柱差额平衡公式的运用，不仅可以检查国家财政和私人经济收支的平衡关系，而且便于考核账实是否相符，查明会计核算过程中发生的差错事项，这在当时的社会发展水平条件下是相当前卫的科学方法。总而言之，四柱结算法是中国会计核算方法的精髓，是中国会计发展的一座里程碑，是中国会计对世界会计发展作出的一项重要贡献。”赵丽生说。
票号的汇兑业务包括收会去、收会来、交会去、交会来四种类型。票号的总体业务分为“收”和“交”两大类，而这里的“去”和“来”，凡是“去”就代表主动业务，凡是“来”就代表被动业务。
比如，甲地分号收到一笔要汇到乙地分号的汇款业务，那么甲地的账簿中就应该是“收会去”，乙地完成交易后，账簿中就会体现“交会来”。
票号的经营模式是“总号核算，分号经营”，当甲、乙两地账簿最终在总号进行对账时，同一笔业务的记录结果必然是一致的，即“同一账，记两簿”。商家把所有的经济活动分为“进、缴、存、该”四个要素，四个要素的关系是“进-缴=存-该”。期末实行的这种试算平衡过程就是“合龙门”，与之相关的账簿就是“龙门账”。
龙门账是我国最早的一种复式记账方法。但它是什么时候产生的，创始人是谁，目前尚无定论。
赵丽生认为，截至目前，人们研究发现的龙门账没有相应的记账符号，也没有成熟的记账规则，只是在结账时检验账簿记录对和错的一种对账的公式。但反过来，依据“龙门账”的“进-缴=存-该”，又与“资产=负债+所有者权益”有异曲同工之妙。因此，从另一角度来讲，龙门账又暗含了复式记账的原理。
另外，关于龙门账的创始人问题，主要集中在巨商富山和学者傅山这两个人的传说上。
赵丽生表示，如果确实是晋商发明了龙门账，不管他是“富山”还是“富海”，只要下功夫就不难查出。如果是傅山发明了“龙门账”，考证起来更有条件。因为，史学家对傅山的研究早已梳理得头头是道，只要傅山曾经搞过票号，经过商或记过账，就不愁找不到证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