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1987年国人首漂黄河7人遇难后，30年间再没有人独自漂完黄河。漂流过程中，孤独与恐惧成为闪米特熟悉的伴侣。他曾在黄河边的水葬场里，看见8具腐烂的尸体。想象中的死亡与真实死亡相比，已不再令人畏惧。
文 / 杜祎洁 编辑 /卜昌炯
“停下来，发现自己的手微微有点颤抖。浓稠的夜色好像在吸走氧气，脚底似乎有重力在拉扯。我泡在水里感到呼吸不畅，紧紧抓住独木舟随着波浪起伏。……黑漆漆的海面，我自言自语道，这里没有阿富花，独木舟还漂浮在水面，我有呼吸，我还活着。”
这是闪米特2012年环渡海南岛时夜航翻船的记录。
按照计划，这次环岛本是一次小型团队协作。路线完成四分之一时一人退出，仅剩的同伴曾和闪米特一起横渡过琼州和渤海海峡。两人从海南岛西岸划到了东岸，二月的季候风搅动着一股股冰冷的浪拍打着岸边。沙滩往外一里宽是一个珊瑚带，这片半米深的静水区，却掀起了三四米高的可怕的卷浪。
他们硬着头皮好不容易登陆成功，整个艇却几乎被打翻，里面灌满了水。第二天同伴突然发起高烧，一烧就是一个礼拜，自觉无法及时完成行程决定中途放弃。闪米特很不甘心，他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独自开始下一半航程。
在海的那一头，妻子羚羊一个人守在电话前，原先说好每4小时通话一次，电话铃声始终没有响起。
茫茫大海一片漆黑，没有任何标的物能够看到方向，汹涌的洋流出其不意地袭来，一个人只有不停桨才能避免被吞噬。羚羊一想到这些就觉得恐怖，她似乎看见了闪米特当时的无助，担心他形单影只，出了什么事。
整整27个小时后，话筒里终于传来闪米特浓重的广东腔。接通后，羚羊说不出一句话，在电话里拼命哭，心里念叨着“你以后再也不要划了，我受不了这种日子”。那个夜晚是羚羊毕生难忘的一个坎，比之后穿越泰国柬埔寨时失联的44个小时，更让她觉得煎熬。
但闪米特成功了。
这是他第一次从团队走向单人。之前他们彼此认同有团队是最安全的，但当团队成员的存在成为负累甚至是潜在危险因素时，一个人上路似乎也没什么不可能。那段日子羚羊有个很奇怪的想法，半夜醒来会摸一下闪米特有没有呼吸，内心深处的恐惧让她觉得他随时会离自己而去。
这次经历后，闪米特发觉很多看似艰险的探险，其实一个人也能完成，甚至更容易。“在海洋独木舟探险这方面，国内没有第二个人有我这样难度的人。你越走越远，回过头来发现很孤独。”闪米特对《博客天下》说。
这个42岁的男人迄今已划过7000多公里的海洋、13000多公里的河流，曾用一条纯人力独木舟，漂流珠江、黄河，横渡琼州海峡和渤海湾海峡，环渡海南岛，以及穿越泰国到柬埔寨的海域。途中，他遭遇过鲨鱼、鳄鱼的袭击，以及各种险情，一次次与死神擦身而过。而他最熟悉的就是不同颜色、质地和性状的水。
▵凭借这条橡胶材质的独木舟，闪米特划过了7000多公里的海洋、13000多公里的河流
他鲜少给自己的身体假期。除了漂流、划船，他还有更多其他的目标要达成——不久前，他刚刚在菲律宾内海考到了开放水域高级潜水员资格，马上就又要启程去内蒙古进行沙漠穿越。于他而言，不随波逐流、囿于千篇一律的行为方式，保持独立思考，遵循自己内心真实的渴望一步步去实践，生活就不会沦为庸碌的日常。
2016年11月4日凌晨两点多，闪米特接到一封越洋邮件，得知自己成为首位获得美国国家地理年度探险人物十大提名探险家的中国人。
他有些意外，觉得自己始终不算是职业探险家，没有权威机构和官媒背书，多年来也没有寻求商业赞助。从9年前第一次接触独木舟到漂洋过海连创纪录，他能够依赖的除了妻子羚羊，就是一支船桨和一叶狭长的扁舟。
他给人的印象很斯文、腼腆，很难和“探险”联系起来。采访当天他刚刚划完20公里的日常训练，运动强度接近于跑步30公里。
半年前他和妻子搬到上海和苏州交界的一处小村庄傍水而居，3层小民房的前后是两个小湖：淀山湖和小葑漾。
这里位于长江入海口，水道纵横，他习惯了在太阳落山前划艇去镇上买菜。百来户的水乡里聚集了不少来自世界各地和他一样“不务正业”的人，隔壁就住着一对台湾夫妇，每天喝茶发呆、研究青蛙。
租住的房子里放置着十来个皮划艇，70到90厘米宽，三四米长。红黄蓝黑白的艇身颜色各异，材质有充气的、铝合金框架的、滚塑的和玻璃钢的，以应对海洋、静水静速和激流漂流3种环境。同样琳琅满目的是他的书架，上面摆放着一两百本横跨天文、地理、历史、人类学的图书，包括《微生物简明史》、日文的《海洋天气》和约翰·怀斯曼的《生存手册》。
“闪米特”是古希伯来语，意思是长于攀山渡水。在成为“闪米特“之前，他叫李华灿，而攀山正是他真正的探险启蒙。
少年李华灿的奇幻漂流始于一个孤独的童年，就像他眼中的梵高和牛顿一样。在故乡广东江门市，没有兄弟姐妹的他5岁时曾独自跋涉到5公里外的镇子上，从一家五金店捡回尖细的马口铁废料做成飞镖，这是他最珍贵的玩具。后来他和母亲搬到父亲打工的珠海市，小学四年级就骑着28寸双横杠自行车到处转悠，偏远的水坝水闸、还没通路的沙滩或者荒岛都留下了他的足迹。
物质贫瘠的年代，大自然是少年们最广阔的乐园。这种好奇心驱动的探险本能一直流淌在李华灿身上，直到有一天他成为“闪米特”。
在国内互联网高速发展的2003年，珠三角地区涌现出一批户外平台。日常为惠普打印机做后期设计的闪米特没事就在“磨房”上寻觅驴友，每逢周末都会去登山望远，走遍了广东船底顶、湖南千家峒和韭菜岭等各种山野。
低海拔的登山实践打磨了他户外生存的基本功：搭帐篷、生火、勘测天气、分辨方向、意外急救，如何根据地质结构和植被状况迅速找寻饮用水，如何在断流的峡谷里面判断山脉的走势逃出死路……
朝九晚五之外的喘息对他而言类似北欧人的生活方式——周末一家人开房车到郊野露营，用体力运动来纾解高强度的脑力劳动。每次登到山顶，展开一把铝合金折叠小桌，摆出一小壶铁观音，遥望远处水墨画一般高低起伏的山峦，这种大汗淋漓、骨头酥软之后的释放是他最享受的东西。
对生活的触觉从城市纵向拉伸到山野，又横向延展到海洋。2007年他第一次坐进与屁股齐宽的独木舟，穿梭在水库里高大青翠的水松之间，如梦似幻的体验扑面袭来，他二话不说就掏出3000元，从活动厂家那里买了人生中第一条独木舟。这种爱斯基摩独木舟(Kayak)被译为皮艇，驾驭它需要高超的技术。彼时国内缺少专业培训机构，业余起步的他便上网搜集香港和美国的资料，对着国外的视频自学自练。
靠着自我摸索出来的技巧，4年后他成功横渡琼州海峡和渤海海峡。2012年，他第三次辞职，开始了一个人的“漂泊”。
孤身驾驶独木舟在海洋里漂流，是一项既考验勇气又考验技术的运动，绝非一蹴而就。闪米特需要事先通过谷歌卫星地图勘测地理地貌，根据专业书籍对该片海域的介绍、过往经验和个人知识储备判断沿途洋流、风向，再结合下水采集的水情数据进行分析，制定漂流攻略。
变幻莫测的海洋比河流要危险得多。乌云密布的夜晚，海水泛着幽深的墨蓝色，汹涌的浪潮一个接着一个，只能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只要一停桨，巨浪就会把艇掀翻或使其偏离航线。闪米特曾在泰国连续划了17个小时，逆风逆流让他的速度折半，拼尽力气才在午夜到达一个岛上。
危险的不仅是水本身。一次划至泰国芭提雅附近海域时，他在船上闹肚子，不得已跳到水里，拉到一半看到远远地一个庞大的黑影快速袭来，觉得不妙赶紧跳上独木舟。短短几秒后一条鲨鱼就浮上水面，游了两圈后悻悻而归。闪米特推测成分不正常的粪便给了鲨鱼一个信号——这是一个生病体弱的动物，激起了它的攻击本能。
穿越泰国到柬埔寨的海域时，在一个叫戈公岛的地方，百度地图显示南岸是一个旅游景点，甚至标注出了沙滩上酒店的名称。划了40多公里后，闪米特准备靠岸，发现荒无人烟的岛上插了红旗。当时附近一条柬埔寨渔船快速开了过来，用手势比划着上面有二战时期遗留下来的地雷，一上岸就会爆炸。
黑暗之中的孤独和风险是他获取所渴求乐趣的成本，他淡然接受。在无人的海岛仰头就可以看到浩渺的银河。在海南岛的夜晚，两排幽幽的绿光围绕在狭长的船周，荧光残留在拨动的船桨上，一滴滴滴落在海面，那是海里会发光的微生物，就像《少年派的奇幻漂流》里的场景。
2014年，闪米特用了64天时间完成2400多公里的珠江漂流后，将目标转向了5464公里的黄河。2015年5月1日，他正式从青海省巴颜喀拉山的黄河源头启程。
下水前一个月，36岁的羚羊辞去了世界500强公司中层管理者的工作，专心做起闪米特黄河漂流的后勤，独自驾车驶过一个个无人区，在沿途进行后勤补给、运输装备。
▵2015年闪米特漂流黄河前夕，妻子羚羊辞去了世界500强公司中层管理者的工作，专心做他的后勤
自1987年国人首漂黄河7人遇难后，30年间再没有人独自漂完黄河。
漂流过程中，闪米特最久8天没有见到人。峡谷地带几百公里没有路，很多地方没有任何信号。每次见面对于闪米特夫妇可能都是生离死别。在条件恶劣的黄河源头，极度缺氧和疲惫使得日常走路都很费劲，人也变得麻木。
最惊喜的时刻不是看见，而是对讲机中传来羚羊熟悉的声音。在距离只有几公里的时候，闪米特就能够用对讲机和羚羊联系上。
在黄河漂流中，翻艇是大忌，每次落水都意味着触摸死神。1987年，爱国主义浪潮掀起的黄漂中，落水的人基本都冻死在水里。
闪米特全程只翻了一次艇。最容易翻艇的是青藏高原过渡到黄土高原的水段，巨大的海拔落差水激流湍急，刚融的雪水只有几度。一旦落水，只消10分钟，人就会失去知觉和行动能力，等于提前宣判死刑。
死神睥睨的瞬时，闪米特的大脑就像一台“百分百全速运转的CPU”，只有一个念头，爬上去、活下来。落水是在青海野狐峡，黄河干流上最窄的峡谷，水流时速达到二三十公里，狭窄的河面只有几米宽，一个急流就把水中的闪米特连人带艇冲到了峡谷边，只要拍向岸边的岩壁，撞伤或装晕他，他就没命了。
电光石火的一瞬，闪米特潜到水里，翻过艇的外侧，橡胶材质的独木舟成了人和堤岸间的一道缓冲带。他花了不到一秒做出这个对策，约两秒后皮艇就砰的一声巨响拍打到岸上反弹回来。他得救了。
在翻艇的第六分钟，闪米特爬回了独木舟。
丰富的漂流经验帮助闪米特在一次次危急关头化险为夷。习惯了凶险水情的他每次下水前并不会刻意做心理建设。对他而言，生与死的分界点在于敦实的经验技术和与之俱来的一点运气。
艇身3.5公斤重，抗浪性很差，完全靠人操控。在青海唐乃亥乡，1987年首漂的一位漂流者在此遇难。30公里延绵不断的激流中，一个大浪接着一个大浪卷过来，间隔只有零点几秒，一轮就是8到10个。每次浪打来之前，闪米特都要迅疾控制艇头以90度直角撞上去，这样才有可能不翻艇，稍有疏忽就会侧翻。即使百分百做出正确反应，在个别超出艇身承受范围的关头，也只能听天由命。面对最凶险的两个滩涂，竭尽所能的闪米特也束手无策，最后没有落水，他声称是运气。
另一个极度考验心理的地方是水葬场，每次闪米特都会绕道避开。但在兰州沿岸，连绵不断的湍流之后，一出峡谷水流一缓，闪米特整个身体就崩溃了。河水右边是悬崖，左岸是平缓的碎石滩，旁边就是一个水葬场，此时他已经无余力顾及，靠岸后瘫软在碎石滩边等羚羊来接。
旁边水面上浮动着8具腐烂的尸体，面目可惧，弥漫着恶臭。想象中的死亡与真实死亡相比，已经不再令人恐惧。
他也会因此慨叹生命的无常，觉得自己说不定哪一天也会变成黄河上的一具浮尸，无人问津，也无从追究。
荒郊野岭之中，孤独与恐惧成为他熟悉的伴侣。在青海省海拔4000米高的地方，寒冷的天气裹挟着冰雹，帐篷外狼嚎狗吠此起彼伏。有时候七八级大风彻夜嘶吼，他一边睡一边要用手撑住帐篷杆，以保证帐篷不被吹走。漫漫孤寂中，熟悉的事物成为他安全感的来源。沿途最重要的道具是一斤铁观音和一把吹了十多年的口琴，他爱吹《雨夜花》《红河谷》《喀秋莎》等古老民谣。
对于闪米特而言，虽然长江的漂流价值更高，孕育华夏文明的黄河经过的地理地貌却更加丰富。每晚闪米特会花3个小时用手机把对每一寸水域的生态观察和与沿岸村民的实地访谈记录下来，后期再由羚羊整理成公众号文章。他在黄河沿岸做了宗教、水污染、土地沙漠化、教育、经济和疾病6方面的调研，写下了30余万文字。
从黄河源头出发，到234天后在山东东营的黄河入海口上岸，这段跨越9省5464公里的路途花光了闪米特夫妇的全部积蓄，也彻底地改变了他们的生活。
10年来，闪米特在探险上已投入了两三百万元，“非常烧钱”。在他眼里，耗时耗力的探险只出不进，算不上一份“职业”。
他承认专业探险某种程度上是有钱人的游戏，掌握知识、技巧、技能本身也需要耗费财力。地理、气候、宗教、医学、微生物，任何一块知识版图的缺失都有可能让人丧命。国内这方面落后，他需要去世界各地收集相关资料，光是飞赴日本进行业内的海洋气候培训，一趟就花了3万多块。
辞职前夫妇俩在珠海算得上中产，有房有车。闪米特记得10年前珠海有车的家庭不超过百分之十五，他们是较早一批有车的工薪层。
为漂流闪米特辞了好几次职，前后换了4家企业。珠海的外企就那么几家，渐渐地闪米特发现自己彻底找不到工作了，他估摸自己上了这些企业的招聘黑名单。
他说自己也会浮躁功利，也想要敞亮的房子和豪车，但相对他心里更渴求的东西，这些实质需求只能暂时排后。一台10万块的长城哈佛H3他开了6年，除了喇叭什么都响，只有一扇车门可以从里面打开。
探险并没有改变闪米特自身。他一直都那么好奇，渴望探索未知，无比热爱大自然。这个技术工程师出身的“理工狗”热衷于解决实际问题，不擅长与人客套、“讲废话”，而探险可以将他的长处发挥到极致。
变的是羚羊。妻子羚羊曾经用尽软的和硬的手段，希望闪米特停下来。最严重的一次爆发始于横渡琼州海峡，那次有一半的队员翻船落水，动用了3艘渔船和一艘南海救援队。当时社会包容度并不高，身为领队的闪米特遭受舆论围攻，性格温和的他在挑拣队员时不擅长拒绝资历尚浅的人，出事后铺天盖地的社会压力让他无法排解。以前并不干涉他的羚羊翻了脸：“如果你带着这样重的心理压力，你不适合去做更危险的事情。”
之后有半年，闪米特停止了探险。
那半年夫妇俩跟普通人一样正常上下班，周末出去逛逛。羚羊却悲哀地看到，闪米特身上很闪光的那一面消失了。他不再拥有那种自信的魅力，和芸芸众生中那些庸碌的人没有任何不同。
她逐渐认识到，闪米特是一个自然属性非常强的人，“还没有完全进化好”，看到一个奇异的地貌或者石头，整个人就会鲜活起来。但无论他在社会上做什么都无法找到在自然中的乐趣，他只能在宇宙洪荒中爆发出惊人的能量，感受到自己的价值，在社会上却难以成为一个强悍的人。
在之后数年漫长的相处和自我调适中，羚羊禁不住一遍遍想闪米特对于自己是一种怎样的存在，是努力改变他和自己一样去生活，还是希望他做自己，抑或是自己离开，彼此会不会生活得更好。
“我发现他一直没有改变，是我改变了。也不能说我现在就完全认同他，我也不理解他如何忍受一个人的孤独和恐惧，但是我理解他为什么要做探险这个事情，因为太有意思了。他的人生相当于很多人的几辈子。” 羚羊对《博客天下》说。
在羚羊眼中，黄河漂流一年所见的人世比过去二三十年都厚重，生命变得非常宽广，对时间的感触变得深刻而漫长。之前每回旅游，她都非常眷恋珠海的舒适，窝在家里哪里都不想去。但漂完黄河后，夫妇俩觉得四海都可以为家，哪里活得舒服开心就去哪里生活，于是决定举家迁移到上海。固定的家这种形式对他们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黄河漂流回来，闪米特夫妇都没有固定的工作和收入，他们也一度很焦急。闪米特的探险是金字塔式的，随着探险难度的拔高，耗费的资金量会越来越大。纠结了大半年后，他们逐渐摸清了未来的路要怎么走。依靠写文字和做金融产品，目前家庭收入和两人上班时差不多，足够在上海维持一个比较体面的生活。搬到那里是希望感受大城市的社会开放度，也是因为想寻找更多的机会和渠道，比方考察在附近开俱乐部的条件，多方尝试将来如何自给自足、良性循环。
闪米特的母亲到现在依然不理解他险峻的生活方式。上一辈人不强烈阻止，他已经感到万幸。小富即安的安定生活并不在夫妇俩的近期议程上，闪米特也不知道还会继续行走到哪一天，目前的财力还无法完全覆盖他明年环中国海岸线的漂流计划。唯一确定的是，在身体条件和资金实力跟得上的情况下，他会一直漂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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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首发于《博客天下》第23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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