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鲁青:
我一直用多邻国学语言是因为它特别好开始。伴随着严肃地学习一门语言的心态逐渐消逝,现在的我很难提起精力非常系统地梳理出一个框架,比如要从哪里开始、学到哪里、要学习哪些单词、语法和句式结构等等......系统框架的梳理和学习于我而言占用的时间块太大,而多邻国只需打开手机点一点,就好像真的能学到一些内容。总的来说,用多邻国学语言有点像生活中的小乐子——当你不知道做什么事情,有一点点想学习又没有那么想的时候,就打开它。
使用多邻国的过程确实存在游戏带来的爽感和目标激励感。自从离开学校,学习过程中的正反馈和负反馈都是很少的,既没有同学老师,也没有每天的作业。人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是需要得到一些反馈才能继续下去,多邻国“游戏化”的反馈也是反馈之一。我平时玩多邻国还会加现实生活中认识的人,看到他们打卡进程会有社交感,有点像微信每天的步数排行榜,这其实也是一种游戏化设计。
潘文捷:
小时候学习时家长总会在旁边监督,学得不好会被骂,但是多邻国使用游戏化的机制时刻都在给正反馈,做对了立刻说good job或是great,学习一段时间后会发放经验值,当你达到一定题量的时候还会提供双倍经验值作为奖励。这样的机制会不断推动用户增加使用时长。
每一个小小的进步都会获得正向激励,这是让我上头的原因。如果它给我双倍经验值需要学习45分钟我也会考虑完成任务,就好像拿到8折优惠券时就想把它用掉一样。
董子琪:
2014年就在iPad上面玩过,那时候它还没有推出手机应用。去年,我和一个朋友聊天了解时到她在用多邻国学粤语,又重新下载了它。于我而言,多邻国更像是一种语言游戏,我对自己的期待并不高,旅行时能点菜或是能看懂标识就可以了。
打开多邻国能看到它的宣传语,例如“你刷社交网络15分钟能够得到什么?你在多邻国上可以学到一些东西”,有时候会觉得很羞愧。在这个过程中我也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例如我之前学过日语,知道日语里的面包是写成片假名的パン(音注:pan),但我不知道这个为什么发音是pan,因为英语里也没有这个词,直到后来我才知道法语的面包是pain。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谐音梗,例如中文的“太棒了”跟法语中的太棒了(très bon)发音是差不多的。我还注意到,我家小朋友学讲话说的“这里”,介于法语的ici和英语的this之间,很有意思。
如果我们必须在通勤或嘈杂环境中刷手机的话,学习是比闲逛更不容易不分神的一种方式,因为不断在不同社交软件间切换非常耗神且疲累。罗素的《幸福之路》提到了通勤之苦,解释了通勤缘何耗尽了现代人的所有精力:
都市上班族不仅在上班的时候需要忍受噪声,通勤的时候也不例外,很多人学着听不见,但是为了让意识听不到这些噪声,潜意识要花的功夫通常会把这个人折磨殆尽。另外一个造成精神疲劳但少为人注意的原因是,我们必须常常和陌生人打交道。出于天性,人和其他动物一样,经常要观察陌生的同类,再决定是以和善或轻视的态度来面对他们,交通高峰期利用地铁通勤的人当然也继承了这个天性。
换言之,压制对陌生人愈演愈烈的敌意其实非常消耗自己的神经,如果这个时候能把这些精力转换成学习的动力,也许能够更好地度过通勤时间。我想这是多邻国很好的应用场景。
潘文捷:
简·麦戈尼格尔(Jane McGonigal)的《游戏改变世界》是一本关于游戏化的书,她谈到:“其实所有优秀的游戏都是让我们主动选择并且享受其中的艰苦工作。”麦戈尼格尔认为,定义游戏的是目标、规则、反馈系统和资源参与这四个核心要素,目标指的是玩家努力达成的具体效果,规则为玩家实现目标作出限制,反馈系统是通过点数、级别、得分、进度条等形式告诉玩家距离现实目标还有多远,自愿参与则要求所有玩游戏的人都了解并且愿意接受目标规则和反馈,这样的话,玩家就可以把游戏中故意设计的高压挑战看作是安全且愉快的工作。
《游戏改变世界》
[美] 简·麦戈尼格尔 著 闾佳 译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2016-9
以前大家可能会视游戏为洪水猛兽,但是麦戈尼格尔认为游戏不会带领我们走向文明的灭亡,甚至会重塑人类的文明。她认为,未来人们可以把游戏更加紧密地整合到日常生活当中,游戏化可以让人们拥有更满意的社会联系,而且会使人们更有把握获得成功。
林子人:
讲到外语学习当中的游戏化色彩,尽管我没有用过多邻国,但是回想中学时代,我的英语老师也动用了非常多的游戏元素来帮助我们提升英语水平。比如,几乎每节课我们都会玩“角色扮演(role play)”的游戏:放学后与班上的一位同学结为搭档,基于当天新学的单词和词组撰写脚本,在下节课中通过对话等形式演绎出来。除了发音和表演外,还考验了大家构思语境的能力,因为要尽可能多地涵括新单词和词句。然后老师会根据大家表现,给玩得最好的小组发一个小红花,这在当时非常能够调动我们学习英语的积极性。除此之外我们还玩过配音比赛、Spelling Bee的游戏,这些游戏都能够非常好地帮助我们复习巩固学习到的外语知识,游戏化真的是学习外语非常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
尹清露:
大学考专八的时候很流行用百词斩,跟多邻国的游戏性质有一点相似,百词斩会用一些匪夷所思的配图辅助你记忆一些词,背的时候也有一种上瘾的想法:“我都背了这么多,那我再多背十个、多背几十个”,这也是一种游戏化的感受。
潘文捷:
学习有一个内在动机和外在动机的问题。几年前我用多邻国学英语过一阵子意大利语,当我想学意大利语的心理动因消失后,不管拽姐和多儿怎么催我都不想学了。最近由于我的日常生活中开始出现日本人和韩国人,又突然想学日语和韩语。如果你想学一门语言,也许多邻国是个好上手的选择,但是如果内心不想学的话,它再怎么花里胡哨地奖励或催促都没用,因为你不在意。
游戏化也因为类似的原因备受批评。这类批评认为,游戏化只是通过刺激多巴胺形成不断参与的做法,而这样的刺激只是一种外在动机,并没有深刻或有意义的理由,而只有自己有着强烈愿望,学习才能持续下去。
尹清露:
如果是我学多邻国的话,如果我不是很想学,那么无论它如何愤怒地催促我,我都不会点开它,就像微信图标即使显示99+我也不会想点开一样。
大学的时候我是英专生,尽管因为喜欢日本音乐和动画学习了日语二外,但并没有深入,反而是一个非常强烈的外在动机——去日本留学需要日语成绩,我才开始系统地学习日语。所以我觉得系统学习一门语言最有效的办法还是用考试倒逼自己学习,当时我在国内考了N2和N1才去的日本。到了日本之后,我又发现N1是完全不够用的,因为它很少训练口语表达的部分,而我的日常生活需要每天跟很多人交流,教授的面试与授课也都是日语,因此我又不得不“捡破烂式”地学习日语,遇到什么人就说什么话,读到什么东西就立刻写下来。我的日语学习经历跟多邻国需要内在驱动的模式全然不同,但日常用语类的学习可能与多邻国较为相似。
林子人:
我原先认为通过电子设备来学习一门外语并不能真正地还原外语学习的本质,但是自从有了ChatGPT,我得收回这个观点。因为现在可以通过与ChatGPT对话来练习外语,它的反应非常快,说的又是非常标准的外语,如今的电子设备已经可以很好地解决“交流”这一外语学习的痛点。不过对我而言,学习外语仍旧是一个很老派的事情,很难完全依靠电子设备,以背单词这件事情举例,我是必须要靠手写下来并且不停地重复背诵才能够记下单词的那种人,所以还是需要物质性的东西作为辅助。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提到清露刚刚说的日语学习经历,我记得大学语言学课程说过这一现象:外语使用者往往只能在某些特定情境下比较流利地使用这门语言。对于有留学经历的人来说,学习一门外语的主要目的就是在学术环境下使用它,所以有时候会在学术外语的使用上比较自如,但在生活场景中会有些不知所措,因为这些单词词组和表达方式,我们基本没有在课堂上,或者说在我们的外语学习中学到过,例如在国外看病时难以准确向医生描述自己的身体状况,我觉得这是外语学习中非常出现的一个情况。多邻国应该更是偏重于日常生活对话的。
尹清露:
我说日语最自在的时候是在正式场合的时候。比如说我做一个采访,当这个采访已经开始的时候才是我最放松的时候,不仅因为处在一个学术语言的环境下,还因为我真正关心的并不是怎样自如地与人寒暄,而是回归了我想问的采访问题。说到多邻国的日常特性,我前两天刷小红书,看到一个女生在多邻国现学了一句粤语:“我想吃这个虾饺,请帮我来一份”,她当下立马用上了,我觉得太厉害了,这是我在日语教材里没有得到的体验。
潘文捷:
教材或许有一定的滞后性。以前学英语的时候,教材教得特别礼貌,我遇到外教的时候,跟她说了许多类似“would you please be so nice as to”之类的礼貌用语,外教笑了,那时候感觉自己就是一个老古董。线上学习的优势还是它在不断地迭代更新课程内容,同时比较口语化,适合轻松一点的学习。
尹清露:
记得在日本留学的时候,我给教授写的邮件里用了非常多隆重的敬语,类似于“在您百忙之中给您写信,真是惊扰到了您啊”“如果您......怎么样,我将感到非常万幸”,学长看过后赶紧帮我改了,说不需要这样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