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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若特朗普重返白宫

政治学与国际关系论坛  · 公众号  ·  · 2024-08-17 1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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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若特朗普重返白宫

来源:《世界知识》2024年第16期;世界知识


假若特朗普重返白宫
在7月15日开幕的美国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上,前总统特朗普正式成为该党2024年大选候选人,角逐美国第47任总统大位。由于特朗普基本盘稳固,政策主张具有高度煽动性和蛊惑性,其重新入主白宫的可能性不低,国际上的各种力量早已开始预做准备。

本期“封面话题”,由本刊同清华大学战略与安全研究中心(CISS)合作,以圆桌讨论的形式,向读者呈现对特朗普一旦重新上台,美国内外政策、特别是对华政策可能发生变化的一些看法。策划这一话题,并非笃定特朗普必会当选,而是透过这种可能性,管窥美国内外政策和中美关系不断深化的变局。这背后的逻辑在于,比预测谁输谁赢更重要的,是关注美国大选反映的政策问题。以下是第一部分:
——编者手记

嘉   宾:

达   巍 清华大学社会科学学院国际关系学系教授、清华大学战略与安全研究中心主任

肖   茜   清华大学战略与安全研究中心副主任、北京大学教育学院博士生

孙成昊 清华大学战略与安全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员

董   汀 清华大学战略与安全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员

宋   博 清华大学战略与安全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员

石   岩 清华大学战略与安全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员

安   刚  《世界知识》杂志社编辑




特朗普当选概率继续升高

达巍: 美国历史上,曾担任过总统的候选人在大选中成功重返白宫的情况只发生过一次,即1892年民主党人格罗弗·克利夫兰在选举中击败哈里森,第二次当选总统。所以,2024年美国大选具有高度的特殊性和不确定性。

随着7月中旬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确认特朗普为该党总统候选人,2024年美国大选正式进入白热化阶段。受7月13日宾夕法尼亚州竞选集会“未遂刺杀”事件的助推,特朗普“天选之子”的形象一度大肆发酵。当然,选战焦灼的格局总体未变,两党基本盘稳固,选举的最终结果仍将取决于威斯康星、内华达、佐治亚、北卡罗来纳、密歇根、亚利桑那、宾夕法尼亚这七个摇摆州的选择。

总体上看,通胀和边境移民是当前美国选民最关心的两大议题。尽管拜登政府治理经济颇有成效,就业、税收等数据亮眼,发展新能源的政策有一定效果,但物价居高不下,房租节节上升,降息迟迟未能出台,导致蓝领阶层选民“获得感”不高。后期选情将在很大程度上受到经济走势影响,而很多选民对特朗普任内经济增长怀有“美好记忆”,相信他更有能力解决通胀问题。特朗普在边境移民等内政议题上的强硬立场是其凝聚保守派选民的重要黏合剂。南方边境安全与非法移民问题持续发酵,成为拜登政府饱受批评的政策之一,副总统哈里斯又是这项政策的具体牵头人,甚至在共和党人领导的州引发地方与联邦执法力量之间的对峙危机,此后拜登在该议题上满意度下降,民主党选情受到拖累。而特朗普要求严格管控移民数量的保守立场赢得多数共和党选民坚定支持,有利于其稳固右翼选民票仓。

从个人层面看,在接下来的竞选中,特朗普仍需要应对多重困难。特朗普在不同州身负四宗91项刑事和民事诉讼,虽然最高法院裁决其在总统任上的“因公行为”拥有绝对豁免,“私藏白宫密件”案已“平安落地”,部分刑事诉讼延至今年11月后宣判,但出庭等司法与公关活动严重消耗着他本人和团队的时间、精力和资金,其竞争对手也不会放弃利用这些案件煽动选民对特朗普的道德恐惧。另外,拜登退选后,原先他背负的“老迈”包袱转移到特朗普身上,特朗普以78岁高龄一下子成了美国历史上最年长的总统候选人,面对充满活力和贴着“多元”标签的哈里斯反而暴露出不少短板,喻示着本次大选选情不是不会发生攻守易势。

毕竟现距大选日还有100多天时间,变数仍多。后续美国国内经济走势和巴以冲突、乌克兰危机发展等都有可能对选情构成重大影响,亦不排除不同形式的“九月惊变”“十月惊奇”发生,但至少可以认为,特朗普当选的可能性是不低的。




2024年7月15日至18日,美国共和 党全国代表大会在威斯康星州密尔 沃基市召开,图为全代会会场。

更激进的保守主义议程

达巍: 如果说2016年特朗普当选尚可被解释为美国选民在国内矛盾驱使下出现的“偶然”现象,那么,这次如果他再次当选,则将是美国选民经深思熟虑之后的选择,意味着美国的内外政策走向将发生根本性变化。

2020年8月,谋求连任的特朗普政府曾经发布主题为“为你而战”(FIGHTING FOR YOU)的“特朗普第二任期议程”,罗列十大优先事项,包括就业、根除新冠疫情、结束对中国的依赖、医保、教育、“排干沼泽”(drain the swamp,解决联邦政府腐败问题的计划)、保卫警察、结束非法移民并保护美国工人、为未来而创新、美国优先外交政策等。这份计划虽然在特朗普败选后被锁进文件柜,有些内容因形势变化已经时过境迁,但是对其重新加以检视,仍具有反映特朗普如当选后其内外政策取向的指标性意义。

为配合2024年竞选,特朗普团队很早就发表“议程47”(Agenda 47),内含45项政策。其后又作了精简,依次主要包括:优秀学校、好工作,不为非法外国人提供福利,维护汽车工人的利益,为美国人提供成本最低的能源和电力,拯救汽车工业和保护美国工人,重建美国军队,巩固公平和互惠贸易,结束吸毒成瘾之害,恢复正义并结束腐败,拆除深层政府并将权力归还人民,扭转拜登的性别政治,削减贸易赤字恢复美国独立性,保护美国工人的新贸易计划,呼吁立即缓和局势与和平,阻止中国投资等。

7月18日,特朗普在沃尔密基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长达一个半小时的闭幕演讲中,用一半时间详述遇刺过程,不断向选民强化“上帝选择了我”的印象,后半程则围绕经济、边境移民、外交这三大方面介绍当选后的执政议程,承诺返回白宫后的最优先落实事项是关闭边境和振兴能源,基本上还是“议程47”里渲染的那些东西。

对比时隔四年两份执政议程之变与不变,可以发现,特朗普及其团队试图吸取首任教训,制定内容更具体、目标更明确的施政路线。从两者的高度连贯性和相似性可以看出,特朗普若当选,将继续以“美国优先”“让美国再次伟大”为核心理念,强化内顾和右倾取向,推行经济民族主义、民粹主义。其四大优先目标将是:刺激经济增长和推动制造业回流,减少美国对世界的责任,强化针对中国的大国战略竞争,以及解决移民问题。手段上可能突破传统方式,与建制派更激烈对撞,强势推进自己的内外政策。

对内,在政府治理、经济、产业和社会层面采取一系列前所未有的大胆举措。《时代周刊》今年5月1日在基于对特朗普两次专访和对其侧近多次访谈发表的封面报道《如果他赢》(If He Wins)中评称,“特朗普还是特朗普”,有着相同的目标和怨念,他个人越发独断自信;特朗普初到白宫时孤立无援,如今是他说了算,身边策士愈发忠诚,准备好要全力实现特朗普的政策目标。

不能不提的文件还有一份,那就是2023年美国保守派智库传统基金会在征求数十个保守派团体意见基础上,推出的厚达900页的《2025计划》(Project 2025)。这份文件旨在为下一届保守派政府提供施政蓝图,内容包括:反对左派觉醒文化运动,主张回归以家庭为核心的保守社会伦理;反对“管制国家”(Administrative State),主张“小政府”;反对政府过度监管,主张经济自由;反对全球化,主张“美国优先”;认定中国是“极权敌人”(Totalitarian Enemy),主张对华全面脱钩与冷战等。这份文件是供特朗普团队参考的,所罗列的具体建议不会全部落地,但反映出政策的基本方向,令支持自由主义的选民深感担忧。

孙成昊: 特朗普若再次当政,很可能同步推进总统扩权、削弱其他政府权力分支和打击异己的行动;将全方位扩大总统对联邦政府各部门的掌控,包括加强对安全情报机构和整个公务员系统的控制,还将加快削弱司法部门等机构的政治独立性。特朗普睚眦必报的个性将更多地反映在现实政治中,包括重拾“排干沼泽”行动,不仅打压党内、政府内的建制派和军工复合体等“反特”势力,还会对拜登家族以及公务员团队中的干将进行某种形式的“清算”。若真如此,不可能不激起建制派的强烈反弹,美国内政治可能将陷入剧烈动荡。




2024年7月17日,在威斯康星州召开的美国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上,詹 姆斯·万斯宣布接受提名,正式成为共和党副总统候选人。


“交易式孤立主义”和“美国优先”路径

孙成昊: 特朗普若当选,将秉持传统右翼理念,在社会层面推行强硬的反移民、高等教育改革等保守主义政策;将提升移民执法部门的作用,可能将部分联邦执法机构的事务转移至移民执法机构,派遣国民警卫队和地方执法部门加快驱逐移民,恢复并扩大针对穆斯林国家的旅行禁令等;还将继续推动民生、教育领域的保守化改革。对外,其将立足于美国自身狭隘利益,持续推动“大国竞争”,但尽可能减少美国被直接卷入冲突的风险,同时继续热衷于与盟友伙伴和主要对手搞利益置换——这被《时代周刊》称为“交易式孤立主义”(transactional isolationism)。

特朗普在党内千挑万选选出的竞选搭档詹姆斯·万斯意识形态极度保守,一些主张甚至比特朗普还极端,他的脱颖而出使得特朗普“交易式孤立主义”的“孤立主义”色彩更加浓重。

一旦“归来”的特朗普,在内政和外交的关系上仍将是内政优先、“以外养内”,有如他在《时代周刊》访谈中展现的逻辑:“我们谈论的是内部的敌人。我认为,在很多情况下,对我们国家来说,内部敌人比中国、俄罗斯和其他各种外部敌人更危险”,“如果总统是一位优秀、可靠、合适的人选,那么你就不会与中国、俄罗斯或其他国家产生大问题,但我们国家内部的病人仍然会带来问题。”

特朗普主张通过“美国优先”政策“重振”国家实力,确保美国的领导地位,路径就是降低或者干脆卸去美国承担的冗余国际责任与负担,锁定“大国竞争”,将战略资源向“印太”集中,全力对付中国。这一理念背弃了美国在权力与原则之间寻求平衡、兼顾硬软两种实力的传统思路,从狭隘的国家利益角度定义对外战略。在这种战略逻辑之下,加之外部国际变局的推动,特朗普二任的对外政策将更加呈现经济关系安全化、安全关系经济化的趋势,反过来也会作用于国际变局,加剧世界的动荡与不安。

受体制和能力制约,特朗普本人对军务干预有限,其若重返白宫后不太会对现行防务政策作大的调整,但要赋予其“重建美国军队”的旗号,这既包括提升进攻与防卫能力,也包括改善退伍军人境遇、在禁毒和边境安全方面加强军队与国内执法部门合作等内政属性的内容。美国的全球防务战略将体现高度的连续性,继续推动“大国竞争”成为国际关系主旋律,用“以实力求和平”的原则指导军队建设,延续以压制中俄为主要目标的战略博弈。为维持美国在军力上的绝对优势,特朗普将试图推动配合“大国竞争”战略目标的军兵种改革、恢复海军长期造舰计划、加强太空能力建设等。

特朗普及其团队更多从“成本收益”的角度看待同盟关系,极力向盟国转嫁战略负担,试图以“等价交换”的思维提升盟伴承担的责任,要求回馈美国的“安全保护”甚至反哺美国的经济发展。特朗普首任威逼北约和韩国、日本等盟友提高国防费的国内生产总值(GDP)占比,声称缴足“保护费”才能从美国获取安全保护,搅乱了美国的同盟体系。拜登政府上任后立即修补盟友关系,加强跨大西洋联盟,并且利用乌克兰危机强化和扩大了北约,禁止退出北约的条文也于2023年底写入《国防修正案》立法生效。而众多北约和欧盟国家受到乌克兰危机的震荡,积极加强自身防卫,国防费的GDP占比接近达到2%的北约标准,有的甚至超标。近年欧洲、中东、非洲、东北亚、东亚等不同方向上的地区热点均呈不确定和多变之势,对美国战略安全利益构成直接挑战,美国应付起来捉襟见肘,特朗普若当选,可能会意识到外部协作的重要性,不排除其对盟友伙伴的态度转趋务实、温和。

特朗普首任对美国的核政策进行了较大幅度调整,2017年《核态势评估》报告提出强化非战略核力量,发展部署多型战术核武器,发展多层次反导系统等,对今天的东北亚、乌克兰局势也产生了影响。拜登政府取消了国际上反对呼声最高的潜射核巡航导弹计划,但在其他方面延续了特朗普政府的方向,还大量投资“下一代拦截技术”。特朗普若回归,将继续推进其亲自定调的大力强化和扩展攻防一体美国核能力的政策,包括扩充战略核武库、发展战术核武器,建造“最先进的下一代导防系统”等。





2024年7月17日,处在沉重退选 压力下的美国总统拜登乘“空军一号”专机抵达多佛市。


拼经济、降通胀、抬关税

安刚: 特朗普赖以吸引大批选民的一大旗号是“拼经济”,其经济政策的实质是依赖赤字资金支持的减税和高关税政策。特朗普在此次竞选中以“提振美国经济”为使命,一旦当选将持续推动更激进的产经政策,包括:改变对企业和个人的税收政策,通过减税激励投资,助力美国经济的增长;推进自由市场理念,减少政府对经济的非必要监管,放松政企关系;健全国内供应链产业链,对基础设施进行战略投资,确保最重要商品不依赖其他国家。特朗普的能源政策一向重化石能源轻新能源,可能取消拜登政府对电动汽车行业的补贴以挽救美国传统汽车产业,并且为了推动经济发展和技术进步牺牲可持续发展的目标。过去四年美国经济内生的再平衡成果为特朗普二任重施借债减税的政策提供了可操作空间,届时经济运行的最大挑战将是特朗普高关税政策的影响和国内政治的不稳定性。

富有商业经验的特朗普将推行用安全挂钩经济、以脱钩谋求筹码的对外经济政策,将经济安全视为国家安全的重要组成部分,意在彻底放弃和逆转冷战后聚集起来的经济全球化势头,打造由美国主导的新的国际经济生态,提升美国制造商品在国内外市场的竞争力,以高额补贴吸引企业加大在美投资,吸引产业回迁,重振美国制造业。

特朗普希望充分利用关税、产业政策、投资限制等政策工具实现美国经济繁荣,其中,加征关税将是他最擅长的手段。着眼于国内政治经济需要,弥补联邦财政大规模减税造成的亏空,特朗普宣称重新上台后将立即实施对所有进口商品加征10%的“普遍基准关税”(universal baseline tariff)制度。特朗普单独拎出中国,扬言要对从中国进口的商品加征60%以上的关税,后在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期间接受专访时改口称“50%”,并澄清针对的是那些原本税率低于50%甚至零关税的产品,原本关税税率已经超过50%的不会统一降至50%。特朗普也扬言将对经墨西哥转口进入美国的电动汽车征收100%的关税,还宣称将限制对手国家在美国的资产所有权,实行出口、投资的双向管制,在关键供应链上强化美国优势,以部分脱钩谋求美国在关键领域的筹码和优势。

6月14日,特朗普在国会山与众议院共和党团举行会议。会上,特朗普提出了建立“全关税联邦财政收入体系”的想法,承诺将把企业税率降至20%,甚至15%(目前为21%)。美国媒体评论称,他的这个想法扭转了美国100多年来鼓励自由贸易、要求高收入家庭缴纳比中产阶级更高的税率的经济政策,将“提高关税+为企业减税”的立场发挥到极致。

据美国媒体报道,莱特希泽(特朗普首任期间的贸易代表,有可能在其二任出任财政部长)等经济团队成员也在讨论通过美元贬值促进美国出口的可行性。而特朗普本人在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期间接受彭博社专访时也大谈特谈拜登政府强势美元政策给美国贸易利益造成的“伤害”,称这种政策使中国、日本等“坚持弱本币政策”的国家“占尽便宜”,他上台后将会把美元“弱下来”。


处理地区热点思路大相径庭

宋博: 特朗普希望美国远离地缘政治冲突,将从自己能否“青史留名”和美国能否获益而非地区秩序的角度看待热点问题。

在热点问题方面,特朗普给自己重新上台后设定的首要任务就是兑现竞选承诺,调整应对乌克兰危机的政策。目前俄乌均难速胜或速败,危机长期化的可能性较大。特朗普个人有很强的矫正对乌政策意向,然而面对战场僵局,加之美国国内严密的反俄挺乌法律框架和北约领导责任体系,难以采取导致颠覆性结果的举措。但是,快速解决乌克兰危机毕竟是特朗普及其团队的重要竞选承诺,在其看来,由于拜登政府的迟疑和软弱,美国在乌克兰危机中不断消耗,为避免长期陷入成为自己的负担,必须尽快将伸出去的手收回来。特朗普或将以中止对乌援助为要挟,亲自斡旋“停火”,压乌方放弃东部部分领土,同时施压欧洲盟友在经济和北约防务费分担上做出更多让步。不过,特朗普的助手也透露,特朗普也会跟普京沟通,要他无条件接受自己的停火建议,否则将立即向乌方无限制提供军援。当然,不排除如果明年初乌克兰危机形势变得对乌极为不利,特朗普反而会奉行比拜登政府更激进的援乌政策。7月19日,特朗普与乌总统泽连斯基通电话,重申推动俄乌通过谈判达成协议的政策,并强调确保“和平的公正性”。

对俄罗斯,特朗普个人始终倾向于缓和,也颇欣赏“普京保守主义”,对建设更广泛的“国际保守主义阵线”有执着追求。特朗普若重新上台,对俄仍会采取交易思维,谋求实现国内政治目标和拆解中俄战略协作。但是,俄与美欧和北约在原苏联地区的矛盾是结构性的,对俄打压在美国内有很强政治正确性,美历届政府各种措施叠加,构建起严密的对俄制裁法律体系,难以翻盘。

在中东问题上,特朗普首任亲以色列,将美国驻以使馆从特拉维夫迁往耶路撒冷,关闭巴勒斯坦驻美办事处,承认以对戈兰高地主权,支持以在巴土地上修建定居点,严重激化巴以矛盾。首任后期特朗普投入很大精力提出“新中东和平计划”,即所谓“世纪协议”,虽促成以色列与阿联酋、巴林签署《亚伯拉罕协议》,因其对以色列“一边倒”并试图联手改造巴勒斯坦,遭巴方和阿盟抵制。本次大选期间,特朗普称自己是“以色列最好的朋友”,将2023年10月爆发的巴以冲突定义为“文明与野蛮、正义与堕落、善良与邪恶的斗争”,如当选,将全力支持以色列永久摧毁哈马斯,并继续推行《亚伯拉罕协议》。特朗普若当选,可能重启美国主导的“中东和平进程”,并将中东战略重心放在构建“反伊朗阵营”上,努力扳回中东和平进程逐渐脱离美国掌控的趋势。当然,目前仍在发展的巴以冲突有可能在拜登政府结束本届任期前就消停下来,那样的话,无异于送给特朗普上台的一份“礼物”。

特朗普首任对与朝鲜接触投入甚多,直接同金正恩对话谈判,终因双方对对方要价和让步理解有误而功败垂成。近来朝鲜频繁试射导弹和推进核研发,摆出对韩升级武力威慑的架势,同时积极支持俄罗斯打击乌克兰,实则是在等待美国政治变局并为重启谈判积累筹码。特朗普若重新上台,重启与朝谈判并不在其优先议程之内,韩、日也会发起强势游说,朝鲜半岛紧张局势还将延续一段时间。但不排除特朗普在自己“准备好了”之后,特别是乌克兰危机告一段落之后,与朝重启元首级对话,再次尝试通过双边勾兑,一揽子解决两国建交、朝鲜停核、美方提供安全保障和经济发展援助、半岛终战等问题。但是,这样的勾兑必然在美国国内遭遇阻力和破坏。


美国全球治理责任的全面退缩

石岩: 特朗普对全球治理和多边机制持怀疑、抵触甚至破坏态度,不会改弦更张将美国已不富余的资源投向全球治理,不排除再次“退群废约”,以“及时止损”,例如重估美国参与联合国、世贸组织、世卫组织等机构的意义,探索以强化双边关系、小多边合作的方式对冲现有多边机制,减少美国在多边制度中的参与甚至威胁退出或直接退出。

特朗普对气候变化议程持怀疑和否定态度,首任期间美退出《巴黎协定》、废除清洁能源计划,以及推广化石燃料产业发展等,其重大政策转变严重损害了美国在全球治理层面和跨大西洋关系中的领导力。拜登上台后立即收回特朗普的相关成命,重启应对气变议程和向新能源倾斜的能源政策,计划根据《巴黎协定》所要求的自主贡献承诺,在2030年将美国碳排放总量减少到比2005年低50%至52%的水平,并在2050年实现净零排放。2022年拜登政府促成《通胀削减法案》,提出一揽子国内气候政策,涵盖了从低碳制造业到清洁能源、电动汽车、“气候智能”农业和低碳氢等广泛领域。

特朗普若当选,其气变政策仍将植根于保守主义思维,基于国家经济和主权利益优先、能源独立、质疑气变科学共识、维护美国重化工业竞争力等信念。特朗普已扬言上任第一天就废除“扭曲且疯狂的拜登电动汽车授权”,批准被拜登暂停的新天然气出口码头项目,还斥责《通胀削减法案》是“史上最大规模增税”,将全力争取废除。

特朗普首任期间在白宫工作过、支持特朗普竞选的迈克尔·麦肯纳说,特朗普二任将迫使环保署取消对汽车、卡车和发电厂的污染规定,把《巴黎协定》作为条约提交参议院审批,因为知道它必然得不到通过。国际气变学术媒体“碳简报”(Carbon Brief)分析,如特朗普再次当选并推翻拜登的气候政策,到2030年美温室气体排放量将比2005年仅下降28%,与拜登政府承诺的下降约43%的目标相差甚远,也即,美国的排放量到2030年将多出40亿吨。




2024年7月23日,美国副总统哈里斯在威斯康星州密尔沃基市发表演讲。这是拜登宣布退选并表示全力支持提名哈里斯为民主党总统候选人后,她举办的首场竞选活动。

“特朗普冲击波”,中国或首当其冲

达巍: 2024年美国大选的国际背景,是美国挑起的大国战略博弈更趋激烈,地缘政治冲突达到二战后最严峻程度,国际格局再度出现阵营对立的危险,世界经济整体疲弱,全球产业链、供应链的脆弱和裂解态势显现。无论特朗普和即将正式接棒拜登参选的哈里斯谁当选,其结果都将导致美国国内政治对立、全球控制力走弱之势的加剧,与世界动荡分化趋势相交织、相汇合,产生更大“化学反应”,对中国构成新的复杂严峻挑战。特朗普若再度当选,将把美国内的民粹化、保守化浪潮和世界上的保护主义、孤立主义政策推向新的极致,给国际社会的稳定性、确定性、合作性造成破坏。中国作为美国当前最重要的战略对手,很可能不得不直接承受“特朗普冲击波”的首轮压力。

经过奥巴马、特朗普、拜登三任的持续动员和操作,美国为集中精力应对中国崛起而把国家全球战略重心转向“印太”的进程已经固化,对华战略竞争的认知已经成为两党绝对共识,嵌入美国安全战略核心部。可以推定,无论2024年大选结果如何,美国都会坚持推进以战略竞争甚至是对抗为基调的对华战略部署,推动或者导致更大规模、更深程度的脱钩断链,削弱中国发展势能,追求“竞赢(out-compete)中国”的目标,以维护美国的全球霸权地位和西方价值主导力。当然,不同的政府,在操作上有不同特点和侧重:民主党政府将展现高度的政策连贯性,以所谓“有护栏”“去风险”为掩护,以科技封锁、军事制衡、盟伴调动为重点,诱导中国在其设定的战略竞争轨道里越陷越深;重返白宫的特朗普新势力则会重新祭出关税战这个“先导性武器”,以更加凌厉、迅猛、单边的攻势推进对华极端竞争,甚至不惜制造激烈冲突,以迫使中方接招。

在特朗普团队和美国战略界看来,中国是21世纪美国安全和增长面临的“最大威胁”。他们声称,是中国而非美国主动发起在安全、经济、意识形态领域的“全面冷战”;拜登政府对华战略竞争的问题不是方向,而是具体政策过于软弱,即仍试图保留对华接触,竞争的一面讲得太多、做得太少。他们坚信,不能错误地将管控对华战略竞争作为目标,而应更大胆、更有力度地追逐赢得战略竞争的“终局”。

特朗普一旦重新当选,由于共和党极可能同时拥有白宫、国会两院(即便民主党在参众两院之一阻击成功,也将是微弱多数,制衡力羸弱)、最高法院和多数地方州领导权,特朗普本人也不再有连任压力,将有更大空间和势能,充分利用“全政府”方式,通过行政、立法等手段,调动联邦各机构,推进对抗性的反华遏华政策和措施。

特朗普竞选搭档万斯相信,美国遇到的一系列内部问题,包括产业空心化、中西部地区制造业衰落等,背后的根本性外部原因是中国竞争力的崛起。万斯一再宣称中国是美国的“最大威胁”,坚定支持美国全球战略重心转移,要求欧洲担起援乌责任,以利于美国集中精力对付中国。

中美贸易战可能重新降临

安刚: 如果特朗普真的开启第二任期,判断中美关系在其重返白宫初期可能遭受的冲击,需优先关注经贸领域的动向,准备好迎接又一场“疾风骤雨”。

特朗普政府于2018年7月至2019年9月挑起的对华关税战,分五阶段针对总额3750亿美元的中国商品加征进口关税,幅度从10%至25%不等。2019年底,因新冠疫情暴发、美国内形势变化以及《中美第一阶段经贸协议》达成、中方暂缓对美部分商品额外加税,美方第六阶段对总额1560亿美元贸易加征15%关税的计划不了了之。中方采取了五轮反制措施,针对总额1560亿美元的美国输华商品加征5%至25%不等的关税。拜登政府上台后,出于国内政治和供应链“去中国化”的考虑,没有采取措施撤销对华强加关税的政策,但也与中方相向而行,对一些商品实施了豁免。国内有学术研究表明,几年下来,美国对华整体关税水平从2018年的3%上升到目前的19%,同期对世界其他国家的平均关税水平则只增加了2%至3%;中国对美整体关税水平从8%上升到21%,同期对世界其他国家的平均关税水平则从8%降到6.5%。贸易战导致两国贸易发生结构性变化,“脱钩”加剧,相互依赖减弱,也带动全球供应链重组加快进行。中国从美国的最大进口国和贸易伙伴降为第三大进口国、第四大贸易伙伴,在美对外贸易额占比则从2017年的21%、2018年的15.6%一路下降到2022年的13%、2023年的11.6%。中国前三大贸易伙伴排序也从2017年的美国、欧盟、东盟,变为2022年和2023年的东盟、欧盟、美国。

特朗普若重新上台,其重启贸易战的一种可能选择是,先对所有经济体进口商品的关税普遍调升10%,进而以大幅提高关税为要挟,找重点贸易伙伴谈判,要求对方减少贸易顺差。另一种可能是先拿中国“开刀”,完成2019年底未及实施的第六阶段加征计划,然后对中国商品平均关税水平分阶段加至35%~50%或60%,新能源汽车等产品加征更高关税。这将给中美经贸关系造成什么样的冲击,需结合两国经济条件和国际经济循环的新特点进行专业推演。不难预测,在美国对其他国家关税水平没有明显调升的情况下,对华关税加到60%时,两国将难以进行正常贸易;如加到100%,中美经贸关系会陷入混乱,两国市场要花很长时间才能重新适应,此期间“脱钩”可能提速,严重冲击全球经济秩序。



特朗普科技政策秉持“自强”与“弱华”双重逻辑

董汀: 特朗普政府首任的科技政策最少受到诟病,其治下的美国强调重视人工智能和自主系统、数字经济、互联网联通性、生物医药创新、网络基础设施安全、振兴核能、太阳系探索等领域,现在看来抓住了“风口”,对世界科创格局的演变产生了重要影响。这一切,是以大国战略博弈为底层逻辑、中国为主要竞争对象的,而禁止政府采购中国敏感产品、全球狙击华为5G并断供芯片、逼TikTok出售美国业务、实施“中国行动计划”(China Initiative)阻碍中美技术人员流动等措施,也正是在特朗普首任期间相继出台的。拜登政府修正特朗普时期的部分做法,加强了联邦政府在半导体、绿色经济等关键产业中的角色。特朗普、拜登政府均视中国为美全球科技领导地位的主要威胁,依据“自强”与“弱华”双重逻辑推进对华科技竞争,特朗普政府对中国5G技术穷追猛打,拜登政府则推进“小院高墙”,抓住芯片、光刻机、量子计算、人工智能等关键领域对中国实施精准封堵,并以共同价值观为抓手,拼凑全球供应链联盟。

本次大选期间,特朗普尚未详细谈及科技政策,其竞选团队在施政议程中提到,“未来每个制造工厂、每个数据中心、每个半导体设施和装配线都应建在美国”。特朗普若重新入主白宫,其科技政策将重点鼓励投资人工智能引领的新一轮科技和产业变革,并在下一代网络、生成式人工智能、新材料、新能源、生物科技等领域争夺全球技术高地和标准制定的主导权。对华,可能利用过去两届政府一以贯之的政策调整所形成的市场激励机制和美国版“举国体制”之综合能力,重启“中国行动计划”,全面强化科技竞争,对中国的科技打压和在全球范围内对前沿技术的垄断、对关键矿物的争夺将更为广泛、极端、尖锐,对自己“科技安全”的绝对追求也将步步升级。这有可能刺激全球科技生态发生更多改变,甚至催生“两个体系”。

肖茜: 未来两到五年,恰是以人工智能为主赛道的新技术革命全面爆发关键阶段,通用大模型呈现呼之欲出之势,中美聚焦算法、算力的领先地位,在创新和应用平台上的竞争更加激烈。从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阐述的执政纲领看,特朗普团队高度重视人工智能研发,特别强调其军事应用。大国科技竞争的本质是对未来的竞争,谁更能通过激发科技创新缔造更繁荣的未来,谁将获得更大的优势。同时,人工智能的不可控性和可能给人类带来风险的不确定性也为全球治理提出紧迫要求,美方在围堵中国和与中国合作管控高科技风险上面临两难选择。




罗伯特·莱特希泽(左)与罗伯特·奥布莱 恩,曾分别是特朗普首任期间的美国贸易代表和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现均在特朗普竞选团队中发挥重要的决策参谋和政策规划作用。

军事安全方面的对华压力不会减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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