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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什么时候开始谈论家乡的食物

每日豆瓣  · 公众号  · 生活  · 2017-08-06 08:00

正文

它们,只是让人渐渐想起了来时路。



▼ 本文由豆瓣用户@王这么 授权发布 ▼



我们这一代人,少时纷纷离开家乡,离开暮气沉沉、人情复杂的小城,离开父母守旧思维的约束,离开七大姑八大姨的唇舌,离开童年,住大城市、大地方走。留给家乡一个背影。对家乡的体谅,达成和解,是需要很多年月去酝酿的事,而且往往从食欲开始。


老家小城在皖之东南,长江北岸,饮食习惯偏南方口味。种两季水稻,一日三餐吃米饭。还用大米磨粉,做出各种副食。其一是米面,是用粳米粉制成的面条,其外观与口感,都和小麦粉做成的面条很不一样。


米面的外表是有点“矬”的。灰白色、筷子粗细的长条,几十条紧密地压在一起,呈平板状,干硬结实,边缘粗砺,抡起来用于打架颇有杀伤力。


如果今天晚上想吃米面,那早上就要开始准备了。把那一块平板扔进热水里浸上,浸到下午,水已混浊,伸手一探,着手滑溜且有弹性,捞出来看看,已经散成一根根了,颜色也变成温柔的米白色,可以下锅了。


锅里已经煮好了猪骨汤或老母鸡汤。猪是本地刚毛黑猪,鸡是走地鸡。


那时候,家家养鸡。白天鸡在屋头院后闲逛,吃完食盆里的米糠,又到路上啄草籽、找虫子。几只鸡为一条蚯蚓战得飞砂走石。过一会儿,又尽弃前嫌,嘀嘀哝哝地走到一起去。抢食的总是母鸡,公鸡不屑如此。公鸡护卫领土,跟别家公鸡斗殴,闲下来则四面巡视,看人一副降尊纡贵的派头。


晚上鸡回窝。一个接一个,翅膀往后夹,脑袋往前一点,双脚并拢,蹦进鸡笼里去。我家的鸡笼是用红砖抹了石灰砌的一间小房子,挪两块木板把房门掩上,里面便有一阵轻微的骚动,拍翅膀的声音、“咕咕”“咕咕”轻柔的鸣叫声:“对不住踩到您老脚了”、“劳驾尾巴挪开一点好吧”……大概是这一类的话。很快就安静了。鸡上笼之后,天色很快也就昏暗了。我坐在写作业的桌前往窗外看,对面的楼顶、屋檐、树梢、路上寥寥行人,都融入了暗黑里,只余一条路的形象,一线灰白,弯绕着伸向远处。


灯光四处亮起来,《新闻联播》的声音响起来一一也不过是从寥寥几处传来,如投石入水,暮色起了涟漪。有电视机的家庭还不多。黑白十四寸的电视,在回忆深处忽闪着雪花屏。我看见一个小小身影,飞快地穿过昏暗的储藏间、走廊,一头扎进悬着白炽灯的客厅里,在大人们的旁边嬉闹,坐下。


一边是“鸡栖于埘,牛羊下来”的农业社会残余气息,一边是无限便利、机械化、喧闹的当代社会,那时的人们,生活在二者的转折地带,怡然不觉,对过去未来都一无所察。


那时候我们养鸡都是从小鸡雏时就养起。阳春三月,用篾筐挑了小鸡小鸭的人街巷中游走,左边一筐小鸡,右边一筐小鸭。小鸡小鸭幼嫩的叫声,离得很远就飘过来,像一团柔和的云朵。主妇们招手唤他们过来,很快这一带的主妇就都聚拢来了,蹲在篾筐周围好一番挑拣。“公的?不要。”“这个像是母的。”买鸡的多,买鸭的少。鸭子大一点要下水,要赶,麻烦。几双手熟练的抓起小鸡,翻看指爪、嘴、屁股和脑袋,每人都有辨别公母的独门之秘,然而似乎也不很管用。毛茸茸满地乱滚的黄色小球,长出成羽后一看,照样是大出人之所料。


小公鸡刚会打鸣,就被杀了吃掉,只留一两只用于配种。小公鸡,我们叫它“笋公鸡”,每年中秋节,按习惯,大家饭桌上总要有一道“板栗烧笋鸡”。“笋公鸡”红烧来吃,肉质细嫩,板栗则软糯甘香。这道菜的美味,是实打实的,并非来自于“记忆的力量”或“乡情的思念”,就算端到现在的饭桌上,再挑剔的食客,也挑不出什么不是。


小母鸡被继续养着,图它下蛋。虽说物质匮乏,鸡蛋总是有一些的。谁家新养了孩子,便要提一篮染得通红的“喜蛋”,挨门挨户分赠。过年家家都卤一大锅“元宝蛋”,也就是五香茶叶蛋,自吃兼待客。


长到三四年以上,下蛋渐稀的母鸡才会舍得杀它。鸡叫唤得无限惊惶,母亲捏牢它的膀子,父亲拎刀随后,母亲咬牙把鸡按到地上,一边口里念叨:“小鸡小鸡你别怪,你是人间一道菜。今年早早去,明年早早来。”这句话据说是从外婆那里传来的。随后的场景不堪回想,总之一阵地道的鸡飞狗跳之后,最终以凶杀案般的凄惨告终。两位凶手则未及逃跑就被抓获,惊惶地呆立现场。后来就尽量请邻居帮忙或干脆到菜市找人代杀鸡了。


老母鸡汤的颜色是澄黄的,又很清冽,表面飘有一粒粒油珠。下过米面,母亲还会扔几茎小青菜和香菇进去。盛到碗里,面少而汤宽,菜叶碧绿,香菇黑圆玲珑,载沉载浮。洁白的米面窝盘在碗底,入嘴爽滑,简直不需要驱动筷子,就一根根自动溜进嘴里了。


米面本身没什么味道,完全靠汤养起来。除了盐之外基本不再下任何调味。吃米面的晚上,饭桌上也没什么菜了,只有一两碟咸菜,咸蛋黄、酸白菜、腌豆角之类。这种搭配是很恰当的,也很提神。一碗谷与肉的丰厚,眼看就要富贵沉沦了,得了这点乡气朴素的咸鲜、脆刮,陡又精神旺健,仿佛又变回了清白门户,踏踏实实的耕读人家。


另外一种富有本地特色的米粉制品,是丰糕。用米粉发酵蒸制而成。用的也是粳米。江浙人喜用糯米做糕团,但糯米粘腻难消化,丰糕就不存在这个问题。


过年的时候,才有丰糕可吃。城里有专门的丰糕作坊,腊月里开张,营业到正月过完。过完正月就且待明年了,丰糕出笼,是磨盘也似玉白色的一大坨,点缀红绿丝,糕体上密布有绵密的气孔……过了很多年再回忆起来,倒让我联想起宫崎骏动画片里妖怪憨厚的大脸。


刚发出来的丰糕,喧软热腾,空口吃也很不错。但一般都是放在橱柜里,供过年这一段时间的早点与宵夜之备。天冷,糕体回家就冻得铁硬。要吃的时候,便提菜刀斩一块下来,再分切成长方形薄片,放进平底锅去煎。开小火,放猪油一一植物油当然可以,但一般都用猪油。


老家人极喜食猪油。素菜要用荤油炒,才觉得香。寻常打一个蕃茄鸡蛋汤,下一碗青菜面,起锅前也要放一勺白花花冻猪油才算完工。街头巷尾走时,经常有炼猪油的香气从人家门窗磅礴而出,带点焦糊气的肉香,厚沉沉的,似乎能把人口鼻都给糊住。炼完油剩下来的猪油渣,焦香酥脆,主妇们将它用白砂糖一拌,“当”的一声放到桌上,对着全家老小一一“喏,吃吧!”


丰糕片在锅里翻过若干次身,吸净了油脂,最后劈头淋一点开水,盖上锅盖,焖干了便铲起来,两面都起了金黄微赤的焦壳,内层还是松软绵密的。用筷子把一头挟起来,整片糕横在空中微微颤动,是个很肉感的姿态。因为用了猪油,吃起来也似多了些肉感的丰饶,不同于素油的寡净。


我们在老家亲戚现在也不多了。大多数长辈,都已随儿女迁居到城市。我姨妈现在是和儿子住在北京。前年她回老家,特地从合肥过,往我家厨房里放下了一只十斤重的丰糕。那段日子我赶在稿子,睡得晚,夜里冷,空调又不给力,写到十二点,便到厨房里,煎七、八片丰糕,端进房里来,一片片地用手拈着吃,吃完后心满意足,灌几口红茶,上床睡觉。


这些年,我还经常会弄几袋炒米来吃。这东西在长江中下游一带很常见。像合肥这样靠近中原的地方却是没有的。所以要么回老家买,要么靠万能的淘宝。安庆的糕点老字号“柏兆记”把连锁店开在合肥后,我就常去它家买。除了炒米,顺便还会捎上一两斤“墨子酥”、“麻油蛋糕”。也都是它家的保留产品,甜,酥,软,舍得下料。墨子酥黑沉沉,几乎全是黑芝麻与油、糖,不像北方酥糖面粉加得多。麻油蛋糕湿润而有份量,麻油汪得要滴下来,隔着包装纸还摸得一手油。真是太不健康了。不知道除了我之外,还会有些什么人在买。


安庆离我老家尚有几十里路,民风虽近,物质上却是要高级多了。这些糕点,在我们小时候也是稀罕。父亲去安庆出差,偶尔带一两斤回来。


现在我吃这些,往往是在下午三四点,人最困乏的时候,配上极浓的普洱茶。只管将那细腻的甜香缓缓地抿入唇齿,沉入到胃里,不计算热量超标,不去想焦虑的日常,不思量过去与未来。人生长恨欢娱少,时光如泄,下午茶时间却是难得的慢与轻逸,像掌心里留存的一点金沙。


说到茶点,炒米是可以作为待客点心,甚至代茶的。江苏人郑板桥在家书中说:“天寒地冻时,穷亲戚朋友到门,先泡一大碗炒米送手中,佐以酱姜一小碟,最是暖老温贫之具。”


另一个江苏人汪曾祺说:“炒米这东西实在说不上有什么好吃。家常预备,不过取其方便。用开水一泡,马上就可以吃。在没有什么东西好吃的时候,泡一碗,可代早晚茶。来了平常的客人,泡一碗,也算是点心。”


“用猪油煎两个嫩荷包蛋—我们那里叫做“蛋瘪子”,抓一把炒米和在一起吃。这种食品是只有“惯宝宝”才能吃得到的。谁家要是老给孩子吃这种东西,街坊就会有议论的。 ”


我老家那边,且有一句话叫:“三个鸡蛋泡炒米”,意为待客周到,实在没什么可挑剔的啦!三只荷包蛋相依相偎,白是雪白,黄是嫩黄,卧在清亮的糖水里,再洒厚厚一层灿黄的炒米。炒米乍入滚水,激起一阵粮食的焦香。这时的炒米松脆,入嘴嚼得沙沙响。这声音极可助长味觉。等水温下来了,炒米泡软了,就没有那种齿触间清脆的快乐了。但米粒软绵绵的略有嚼劲,连老人缺牙的嘴也可以磨得动了。确实老少皆宜。


三个鸡蛋泡炒米,主人用一个大的蓝边碗端上来,是在不留饭的情况下,待客的最高规格。客人在椅子上抬起屁股一个劲儿谦谢:“太多了,这么多哪里吃得掉。”四下找碗,要拨两只蛋下来,主人奋起阻扰,来往数个回合,总算达成共识:拨一只鸡蛋下来。这拨出来的一只鸡蛋,是留给主人家的小孩吃的。如果客人未履行这一套程式,直接吃了,背后少不得被目为“不懂事”。


我有时会用炒米泡面汤。清水挂面,几滴麻油,几根小青菜,略有些泛白的面汤上,浅浅洒一层炒米,就是金屑浮玉液了,底下的青菜叶就是翡翠——作为小门小户没见过世面的孩子,我很爱这样幻想着,喜滋滋,觉得发了大财一般,呼噜呼噜,把一碗面飞快地吃下去。


更丰盛的就是用鸡汤泡炒米了,那已经是到了它搭配的尽头了。炒米只是一种普通的食物,担不起更多的讲究。然而到底是粮食本色,也不会吃到腻味。


去年一年,我回了老家四次,除了做清明那次,都无必要目的,就是在各处走走,走到菜市,买一些米面、炒米之类。每次,母亲都嘱我要带几斤山芋粉。


山芋粉就是山芋淀粉。山芋也就是红薯。母亲指定要买那种颜色略“喑”一些,也就是色泽沉闷,不那么洁白的粉。说是未掺面粉,纯度更高。


母亲唠叨,买一次就要讲一次,讲她少女时帮家里“擦”山芋粉,是用一个铁制的菜刮子,把去皮山芋搓擦成碎屑。山芋圆滚滚的不好握取,略一失手,铁刮子就蹭破手掌上皮肤。擦完几十斤山芋粉,掌心血痕累累,她一边说着还倒吸凉气,好似还在疼着一样。


擦粉是第一道工序,接下来是“洗粉”,擦好的山芋屑放进清水里反复揉洗,水渐渐发白且混浊。然后把水过滤,静置,水底沉积的白色物质就是山芋淀粉了。倒去水,将淀粉晒干,收存。剩下的山竽渣,年成好就喂猪,年成不好,就拌上蔬菜、盐做成蒸饼吃。山芋渣饱含粗纤维,配上蔬菜,又有维生素,倒是很适合减肥廋身的。只不知味道如何,跟母亲提过一次,她只摇头。老家地理位置不错,倚山近水,土地宜农耕而水陆便利,居民勤快而个性圆滑,崇文,亦擅经商,历代只要太平,日子并不难过。寻常人家也能有些鱼肉禽蛋可食。只在上世纪六十年代“三年自然灾害”间才狠狠挨过饿,何止喂猪的山芋渣,野草都掘之一空。母亲少女时代生逢此劫,每一提起便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


十斤山芋才出一斤粉。这样全凭手工制作山芋粉,是很累人的。所以山芋虽贱物,山芋粉卖得贵,现在老家市场上好的粉要卖十块钱一斤。


用来做山芋粉的山芋,不是现在市场上流行的红心甜糯品种。用来做山芋粉的山芋,是白心而皮色灰黄的,熟食口味不佳:干燥、粗粝,一边咬一边掉粉渣。也不甜。这种出淀粉才多。


山芋粉用来“做芡”是极好的。不过,我家主要用它来烧猪肉。


山芋粉用温水和开,搅成糊状,粉糊中放入一点熟饭粒,可以减少些粘度,放一点葱花提香,下锅里用少许油炒熟,锅铲切块,晾起来。然后照常做红烧肉,只是最后一道焖煮的工序时,将炒好的粉块加入。收汁起锅。


略带一点金棕色焦壳的深褐色粉块,吸收了浓稠的肉汁,油光闪亮,肥嘟嘟的颤动着,入嘴细腻柔滑,真的是太好吃了,五花三层的红烧肉倒成了配角。就上白米饭,每次我都能吃到眉呆目滞,大脑运转不灵。饱食肥甘之乐,毫无愧怍之情。


山芋粉寡素,闻起来也无臭无味,这样烧制过以后,却会爆发出浓烈诱人的香气,简直像性冷淡的少妇突然被开发成火辣人妻。这中间产生了什么样的化学反应呢?虽然跟市场上常见的山芋粉条是同一种材质,但粉条压得太紧,吸收不了多少脂肪和油汤。所以用粉条来代替它是不行的。


老家饭店里,都有卖山芋粉烧肉这道菜,都没我家的好吃。做法是一样的,差距在材料上。除了用好的粉,母亲还总要走很长一段路,去一家大的露天菜市,买一家“大别山农家土猪肉”,比平常超市猪肉要贵一倍,肉质确实好一些,亦很少腥骚之气。做生意考虑到成本,大扺不能如此。


这道菜也是从外婆那里传下来的菜式。


看意大利的美食节目,每个家庭都有独门的佳肴秘笈,一代代从主妇的手里传下来,母亲传女儿,婆婆传媳妇,每一代人的生活方式不一样了,观念相差更远,但在饮食方面,想彻底断掉联系却难。


我以前并不以为母亲的家常菜好。她一直吃单位食堂,转业回老家后才开始学着做饭,一开始还因做饭手艺被来做客的同事嘲笑。我成年后在外面也纷纷地吃了各种馆子,各大菜系,异国之味,高档的低档的,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回家吃饭。而每次回家吃饭,母亲总会特意多添一两个我爱吃的菜,才又发现,桌上荤素搭配,凉拌小炒清蒸红烧,样样停当,且都滋味调和。她烧菜从不放味精,也不喜重油重盐,既使做大荤的菜,吃起来还是干净清爽的,吃得出本味。


我最喜欢吃她做的时蔬,嫩莴笋炒杏鲍菇、油焖瓠子,清炒茭白、糖醋辣椒瘪……每次都会吃成净坛使者,这些菜式很简单,就是家常菜,谈不上有多美味,却也只有在家里,才能吃得满意。外面饭店里,做这些菜,要么滥施油盐,爆炒煎炸,最后变成吃调料。要么又太精细高调,如《红楼梦》里做“茄鲞”,使出各种花式料理方法,辅以优雅摆盘,也有点让人食而不知其味。


母亲极爱干净,做菜细致,不紧不慢也不觉烦腻,电视一直开着,并不看。直到饭后,锅碗瓢盆都洗了,厨房也收拾了,才喝点水,坐下来打一局“祖玛”,或者调台看看电视有什么能看的。她爱看动物世界、农业节目还有美食栏目,对电视剧很挑剔,觉得大都无聊,不像父亲,每每看国产剧看得七情上脸,一个老理工男,追宫斗剧追得如醉如痴。


我回家有时帮母亲剥毛豆,包饺子。我包饺子速度快,也擅长捏包子与元宝馄饨,白案这方面她不如我。所以每每买到了好的黑猪肉与新鲜大虾,便打电话跟我说,然后我放下手头事,一个劲儿跑过去,洗手开工。


黑猪肉已经剁成成馅了,一边注凉水一边用筷子拼命搅,画圈朝一个方向搅,渐渐粘劲上足了,虾子剥好切小段,熟的嫩玉米粒,或切碎的荠菜,荸荠,至不济抓一把白菜叶,花椒油,生姜末,葱花,酱油,糖,盐,料酒,蚝油,统统入碗拌匀。我站在桌子边开始包馄饨,母亲摇着扇子,在旁边搬个小凳坐着开始絮叨,家里家外,电视上的,我小时候的,她小时候的,陈芝麻烂谷子的,这几年又添了微信上的段子,搞笑视频,她把手机伸过来,我就叉煞双手,凝目观瞧,果然都很好笑,就一起大笑起来。


有时候她搞忘了,把扇孑冲我扇两下。“不要,冷!”“哦,哦。不好意思。”母亲胖,一年倒有三季手头带把扇孑,我却是畏寒。


“你一岁时候,没电风扇,夏天晚上我坐在蚊帐里,给你打了一晚上的扇子,打到天亮好容易你睡安稳了,我又要去上班。现在嫌我,忘恩负义的东西。”她笑着抱怨道。


我想起我上中学的时候,我们两个都性子急躁,她每天上下班还要回家急忙做饭,又碰上我学习不行性格怪僻,经常被气得破口大骂。想起有一年春节我从外地回来,突然在她满头乌黑中看见一缕白发时的心惊,想起我自己现在头上也有白头发冒出来了。


大概就是从这些时刻,一个人开始回忆起家乡,开始夸奖起家乡的食物来吧,尽管既非什么了不起的名城,也非什么不得了的美味。它们,只是让人渐渐想起了来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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