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大恐慌
离开《法制时报》的时候,郭小芬还是愁眉不展。林香茗说:“怎么还是不高兴?”
“谢谢你帮我争取到了我想要的东西。可是,我觉得周围太病态了……”郭小芬咬了咬嘴唇,接着说,“我想独自去走一走。”
“你要去哪里啊?”林香茗问,“你的脸色很不好。”
郭小芬很勉强地笑了一笑:“还是注意点你自己的身体吧。我去月亮河南岸的命案现场去看看。”
“别去,会有危险的。”林香茗说,“变态杀手有不少会在作案后24小时内,重返现场,回味杀人时的快感。”
但是郭小芬还是坚持要去,林香茗叮嘱她多加小心,两个人才分道扬镳。
七月的月亮河,臭得仿佛刚刚被呕吐出来,河面漂浮着一层绿得发黑的污物,沿着河岸修葺的白色石栏,夭夭垂柳、郁郁草地也都像是血管被污染后,皮肤上生出的毒疱和烂疮。
走过小桥,望着眼前茂密的树林。郭小芬有些犹豫:我真的应该进去吗?那些树活像一大群张开着手臂,扭转腰肢的人,而这些人的面目却隐藏在它们绿色的头发里,也许是在掩饰一张张已经发霉、腐烂的脸。
抬头看看天空,病恹恹的灰色。
附近很安静,没有人,也没有声音。发案现场,密林深处,午夜,这里会是什么样子?会是怎样的狰狞?
算了,既来之,则入之。
她走进了那些绿色的头发里。
没走几步,回头时就已经看不见来时路,只觉得鼻腔里有一股浓重的腥气,是河水的味道?还是昨晚抛洒在这密林某个角落的血液还没有凝结?
忽然,她愣住了。
右边一棵树后面,冒出一个人来,涂了厚厚一层脂粉的脸上白得好惨,是华文大学那个叫白天羽的学生会主席。
他的右手揣在兜里,看着郭小芬的目光里是那样的惊惶,似乎还有一种被猫逼到墙角的老鼠的绝望。
他的心理年龄有22岁么?还是更小,比如——18岁以下?
“你怎么在这里?”郭小芬问。
“我……我随便走走,随便走走。”白天羽怯生生地说,“你来做什么?”
郭小芬盯着他:“昨天夜里,这儿发生了一起凶杀案,你知道不知道?”
白天羽打了个哆嗦:“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是后来听同学们说的。”
也不知道他哆嗦是因为被吓的,还是心里有鬼。郭小芬知道,逼问他是没有用的,虽然她感到一种奇怪的不安全感从心头泛起,但不想示弱,作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你知道不知道犯罪现场在哪里?带我去。”
“我……我上午和看热闹的同学们一起去过,你跟我来吧。”白天羽说。
树林犹如入夜的坟场,越往深处去,越显得阴森。两个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着。沉默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所以郭小芬就有一搭无一搭地凑话:“你对这里很熟悉么?”
“嗯,我和陈丹过去经常来这里散步。”白天羽说。
“你一定很爱她,对么?”
“当然,我把她当成女神一样,就算她掉下一根头发,我也会精心收集好,放在贴心的口袋里保藏。”
“她出事后,你也去仁济医院看过她不少次吧?”
“是啊,每次去我都给她买鲜花,带去她爱听的CD,她最喜欢听音乐了,无论什么曲调,听一遍就能哼唱,跟印在心里似的……”
“看着她躺在病床上,一定让你很痛苦吧?”郭小芬看着他痴痴的样子,叹了口气,“也不知她什么时候能彻底好起来,指认残害她的罪犯。”
没有想到,白天羽的喉咙里发出一阵怪笑。
笑得像哭一样。
“我痛苦吗?也许吧,谁知道呢?说不定我还很开心呢,那个婊子不是得到她该得的惩罚了吗?我是那么地爱她,疼她,恨不得把命都给她,可她把我当成什么?无非是她的玩物之一,她对我还不如对一条狗!”白天羽越说越激动,脸上的肉扭曲着,干硬了的脂粉扑簌簌直往下掉,在这幽暗的树林里,给人一种格外狞厉的感觉,“这都是报应——那些玩弄感情的婊子们应得的报应!”
他的右手,一直揣在裤兜里。
他一步步地逼近了郭小芬:“女人都是他妈的贪婪、虚伪、无情无义的婊子!有的时候,我真想把这些该死的婊子都一个个用刀捅死!”
他的眼睛瞪得像要爆炸一样圆。脸上那层薄薄的皮,一瞬间绷得像帆一样,也许会一下子全都爆裂,露出白色的头骨……
郭小芬吓得快要尖叫起来!
突然,白天羽像中箭一样,被死死地钉在了地上,他目瞪口呆地望着郭小芬的身后,仿佛看到了非常恐怖的东西。
郭小芬一回头——
在她身后的山坡上,坐着一个人,满脸的胡茬子,神情颓废。
是呼延云。
白天羽怪叫一声,转身就跑,背影很快就消失在树林之中。
“这个精神病,快要把我吓死了!”郭小芬抚着心口,对呼延云说:“你怎么在这里啊?”
“我早晨看报纸,觉得香茗可能有压力,就来犯罪现场看看,想帮他找到一些线索。”呼延云说,“可是一无所获……”
“你都没有发现什么,我就不必再去了,咱们一起回市局吧。”郭小芬说,“香茗现在真的压力很大,很需要你的帮助。”
两个人一起往树林外面走。呼延云木然地说:“我不行了,酒精把我的脑力彻底损害掉了,我已经失去推理能力了。”
“别这么想。”郭小芬半天才说出一句话:“过去的事情,不要变成将来的累赘。”
呼延云看了她一眼:“香茗都告诉你了?无所谓,反正我也是个废人了。”
“干吗要这样说自己呢?”郭小芬说,“快点把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忘掉吧……”
说完这话,她的神情突然黯淡下来。
“怎么了,你?”呼延云问。
一阵风划过树梢。郭小芬喃喃地说:“其实,我自己也遇到了很不开心的事情呢。”
“你?你遇到什么事情了?”
“我男朋友在上海。前一阵子,他炒股跟着了魔似的,大把大把的钱往股市里扔,我劝他要理性一点,他不听,还跟我吵,这两天连我的电话都不接了。在他眼里,股票比我还要重要似的,也许他已经把我忘了。过去他可不是这样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周围的人,好像都在往一个个巨大的漩涡里跳,明知道会被漩涡吞没,也要跳……”
“很多时候,人是身不由己的。”呼延云说,“不是要往漩涡里跳,而是身在漩涡中,就跟这座城市一样。今天,每个人都在为流血而恐惧,却不知道自己早就站在血泊里……”
郭小芬惊讶地看着他。
这个家伙!
聊着聊着,他们慢慢地走出了树林,回想刚才的一幕,郭小芬仍然感到心有余悸。
白天羽那只始终揣在裤兜里的右手……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感到:身边这个萎靡不振的醉鬼,给她一种很强很强的安全感。
这时手机响了,是林香茗打来的:“小郭,你在月亮河吗?哦,和呼延在一起啊,那太好了,你们马上回市局!蕾蓉对通汇河北岸无名女尸做的尸检,取得了非常重大的突破!”
回到市局行为科学小组办公室,已经数日未见的蕾蓉正在和林香茗一起,浏览着互联网上的资料。屋里还站着一个也是刚刚进门的刘思缈。
“蕾蓉姐。”郭小芬亲昵地叫了一声,“香茗说你有好消息带给我们。”
蕾蓉还没有说话,林香茗倒抢了个先:“是啊!这个发现很有可能帮我们锁定1号凶嫌!蕾蓉,还是你自己说吧。”
蕾蓉笑了笑说:“由于在两个装有尸段的黑色塑料袋中,都没有发现死者的头颅,所以,我所进行的尸检,最重要的目标就是对受害人的身份进行鉴定。我对尸段上的文身、刺青,以及附着在尸段上的粉色针织短裤、黄色无袖背心、黑色乳罩等等都进行了详细的检查,但是都没有发现可以表明尸体身份的明显指征。”
“那么,指纹呢?”刘思缈问。
蕾蓉摇摇头说:“手指指尖的皮肤被凶手用刀削去了,无法提取指纹。”
刘思缈可真纳闷了:“没有指纹,没有颅骨……那你怎么鉴定受害人身份?”
蕾蓉把一沓照片递给她,郭小芬探过头来一看,浑身一哆嗦,每一张的上面,都是像罐装竹笋一样惨白而发黄的手指。
“这是尸体的手指照片。”蕾蓉说,“尸检做了好几次,毫无收获,本来我都打算放弃了,后来咬紧牙,逼着自己又检查了一遍,发现在左手中指的指腹位置,有非常非常浅的一道痕迹。我用放大镜仔仔细细观察后,识辨出那是一行手工雕刻出的字迹的印痕——CHARLEOR。”
刘思渺皱着眉头想了半天,猛地睁圆了杏眼:“查理奥?”
“查理奥是什么?”郭小芬一头雾水。
“CHARLEOR——意大利著名首饰品牌。”刘思缈说,“设计理念源自古代腓尼基人的艺术,以波浪形花纹为主要特色,其戒指会在内侧手工雕刻CHARLEOR这几个字,而仿制品的内侧,这几个字是模压上去的印刷体。不过,由于这个品牌太高档了,据说在全球才拥有40个精品店……”
说到这里,刘思缈脸上浮现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蕾蓉欣慰地笑了:“我们已经查阅过了,在国内查理奥的精品店只在本市东方商城有一个。只要我们调取其客户资料,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受害人!”
“皮肤上由外力造成的压痕或纹路,由于肌肉的弹性和皮肤的张力,一旦外力解除不是很快就会消失吗?怎么会残留在指腹上呢?”郭小芬好奇地问。
蕾蓉说:“你说的那个是人在生存状态下。人一旦死亡,肌肉失去了弹性,皮肤失去了张力,这样一来,即便是戒指被凶手剥下,压痕也能够在皮肤上长期地保存下来,并反映出接触物表面的形态特征。”
“现在,我们已经渐渐地逼近了1号凶嫌和2号凶嫌。”林香茗走到窗前,望着因交通拥堵而死气沉沉的大街,锁紧了两道柳眉,“我唯一担心的是,2号凶嫌的活动规律是每隔两到三天就出来作案一次。而市局给全体市民的承诺是,绝对不会让他再杀一个人。我们究竟能不能在两天的时间内,把他捉拿归案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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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延云,著名推理小说作家,原创推理届最具影响力和变革精神的领军人物。
代表作为《嬗变:推理者与杀戮者的顶级较量》、《镜殇:推理者挑战不合理犯罪》、《不可能幸存:推理者挑战密室屠杀》、《断死师:推理者挑战咒语杀人奇术》(出版名:《黄帝的咒语》)。
编辑:静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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