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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向日葵(转载请注:解螺旋·医生科研助手)
时光如梭,提醒我在这个行业里已经呆了5年的不仅仅是那厚厚的笔记本,还有这一身日益增长的肥肉。哈哈,不过话说回来我只是给那些细胞尽量吃好点而已,没想到也顺便把自己养肥了。
5年了,经历了很多,故事也很多,现在想想真要静下心来写,哪写得完啊。最先开始的那个时候我们做的是CIK治疗癌症患者,当然现在CIK已经不怎么出现在治疗癌症的舞台上了(话说那个时候我们也是正规的,而且纳入医保范围,患者可以报销70%的治疗费用,相应的治疗费用也是由物价局统一规定的)。
由于魏泽西的事件,现在免疫治疗是走临床试验,招募志愿者来做研究,不收取志愿者费用,但志愿者必须定期接受回访以利临床试验的数据收集。在早期的那段时间里,我们治疗了很多患者,当然有些治疗效果很好,有些患者现在不在了。我就说说给我印象比较深刻的那几个吧。
我们接触的第一个患者,姓张,肾癌,前一段时间他的妻子刚刚去世,去世前患得也是癌症,有一个女儿。化疗过后,他准备试试免疫细胞治疗。
因为是分点的第一例患者,大家都比较重视,细胞培养的任务当然就交给主管W来操作了。本来信心满满,可是分离的过程中却出现了问题,分离后的细胞增殖能力也一直都不强。而且当细胞一旦增殖能力不强的时候,细胞就容易凋亡。虽然我们想了很多办法,但最后这份细胞依然不行。
而且当时还有另一件事,就是我们的部门并没有护士,我们操作完细胞就需要自己送往病房,并且当时肿瘤科的主任要求我们必须全程陪着患者。这就带来另一个问题,就是你如何去对患者说这份细胞。
是实话实说,还是假装不知道?去输注的时候,我和W是一起去的,他对患者说:“你的细胞这次培养的数目并不多,但是流式结果比较好,说明这份细胞比较纯。等你下次身体慢慢恢复了,我们再努努力把你的细胞增殖上去。” 话说后来我真的佩服W当时敢这么说,因为在后来的时光里,能做到把数据真实地的告知患者的已经不多了。
当然也许我们是幸运的,因为当患者听到这个结局的时候并没有怪罪我们,反而让我们不要太放在心上。
日后接触的患者中,我印象比较深的是姓陈的一位女士。她是我独立操作的第一名患者。这个患者是一个政府人员,肺癌,而且有转移。这个患者的老公为了照顾妻子,把工作辞了,儿子会经常带着女朋友一起过来。
主任告诉我们,不要向患者提到癌症,回输的时候就说是提高免疫力的,因为家属不想让患者本人知道。
对于这个患者的样本我是特别小心谨慎地操作着,但是没有想到在回输的时候却发生了意外,当时我们是连续回输五天的,一天一袋。回输第一天没有事,第二天上午回输,下午2点发热,体温38℃以上,医生退烧后,第三天体温正常又开始回输,但下午又发热、第四天也是这种情况,但第五天回输后却没有事。
当时我们检查了这份细胞的所有质控结果,各方面都没有问题。按说如果是过敏的话,一般是第二次回输当时就会有反应,不应该拖到下午才发热啊。有人说是因为污染,不过为什么同一个袋子里的东西,第一天、第五天没有发生问题呢,仅仅是中间三天,而且尽管是中间三天收获的时候引入的微生物的量也不足以引发发热吧。
当然也有另一种说法就是这种肺癌患者经常不定期发热,有时候原因真说不准。
后来患者的丈夫问我:“你们这个细胞治疗只要1万3,南京要3万,是不是你们这边的细胞不好啊;而且他们说他们操作的时候会多洗几遍,不会发生发热现象。”
当时我刚入这个领域还不知道如何回答,我想如果是现在的我,一定会和他说:“南京3万一定好吗?你真的知道他们的细胞质量怎么样吗?人家说用的进口试剂就真的是进口的,有时候你参观一个实验室,发现里面一台昂贵的仪器,你就以为他们技术先进?也有可能你打开那个仪器一看,里面一个样本数据都没有,有些东西听着好听其实就是摆设。你什么都不了解就光光以为贵的就是好的,别人不宰你宰谁。而且细胞洗洗就不会发热,拜托这次我们查了内毒素是阴性的,他说的洗洗无非就是说内毒素超标引起发热的嘛。”
当然重点不在于我们如何解释,后来他们还是去了南京,不过 3个月后主任说他们又回来了,说是在南京做的时候也发热了,想想还是这边好,价格还便宜所以让我们在做一次。那个时候W问我“你想做吗?”我说“我做”。
其中还遇到的一个特别的患者也是姓张。这位患者先开始入院的时候是肾癌四期,有转移,并且全身都有疼痛,不能走动。做化疗、热疗、免疫治疗。
当时我们特别担心这么严重的患者会不会养不出细胞啊,不过还好细胞数量还是OK的。回输的时候当然还是我去跑腿,这个姓张的这个患者是个喜欢说话的人,每次我去,他都要给我上课。
有一天他问我“你这种方法能治愈癌症吗?”我当时知道他是癌症4期还有转移,在我的心里就觉得治愈不太可能。我就和他说:“现在的技术治愈不太可能,不过可以带瘤生存。”他打断我说“你错了,癌症是可以治愈的。”
于是他拿着一堆报纸,指给我看,“这些文章都说癌症是可以治愈的。”这件事对我的触发还是挺大的,我想面对疾病,患者都那么有信心,我们也应该积极面对。后来他经过4次治疗,疗效就十分显著,肿瘤变小了,而且疼痛度减轻,而且可以下地走路了。
我想人这一辈子不就是个精气神嘛。有些患者从心底里相信自己,往往这种人就容易比别人疗效好。后来第5次治疗的时候他问我“过年后,大概什么时候可以做呢?”我说“三月份”。他老婆说“为什么要拖那么久,开过年就做不行吗?”他说“就听医生的,我们什么都别问”。
话说医患关系到这一步真是莫大荣幸啊,你不需要解释说“过年后实验室环境消毒、检测、预实验”。一句“就听她的”,我想我也是满足的。
这是一位肝癌患者,晚期,很喜欢喝酸奶,他告诉我他烧的菜很好吃,但是现在没有人敢吃他烧的菜了,因为大三阳。家里一共有2个小孩。
刚来的时候,主任就说他活不了多久了,但家属不同意,他们想为他做最后的努力,什么都不行就试试免疫细胞咯,至少减轻点痛苦,给点安慰剂的效果。不过话说回来按道理我们接收患者也是有标准的,不符合标准的患者一般是不接收的,但是家属强烈要求,主任又愿意,我们就接收了。
说实话,病人情况不乐观,但是细胞状态还可以。回输后,患者感觉还很好,我们都很兴奋,感觉他只要一直用细胞就能够存活下去。可是在第四次回输的过程中,我拿着细胞走到患者的面前的时候,他突然问我:“我是不是不行了?”我说:“不是。”他看了看我说:“你骗我,我最近脑子都不清楚了,感觉脑子里经常出现奇怪的东西。”后来在我们的回访中家属告诉我们他已经去世了。
在临床的过程中,我们常常遇到很多困难和不理解,遇到过最痛苦的2件事莫过于“细胞活着,患者死了;患者活着,细胞却死了。”不过每次看到患者们经过治疗后情况有所改善,心情就特别兴奋。
现在依然记得当时Z跟我说:“其实,在小的时候印象最深的就是家里一堆的药瓶,到处都是,摆满了桌子,其实当时我妈妈得了癌症,不过后来她自杀了,为了三个孩子,为了留点钱给孩子们上学,现在我做的也是救治肿瘤患者的,有些时候也是一种缘分。
”前辈他们的一个投资商出资2000万给别人研究CAR-T,因为他女儿得癌症死了,他相信CAR-T细胞可以治疗癌症,所以他加入到这个行业中。
当然说这些并不是你一定要怀着这种情感走下去;也不是说当你怀着这种感情去走的时候它会为你带来多大的好处,带你领略多美的风光;主要是因为带着这种感情走下去,你就不容易迷失方向,你明白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你也不会忘记你的底线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