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灯号 |【6.16】老连队已经没了，老连长你还好吗？

老连长逸事

连长大脸盘，方方正正。五官住在这张脸上，稳当,从容。

连长眼小，眼一扫一道精光。全连最老最油的兵都不敢在他面前放肆。

没错，连长训人很凶，节奏感很强。部队嘛你知道，一帮男人在一起，连长班长训话时捎带几句“口头禅”很正常。一般人把“口头禅”放前头，先声夺人。连长不，他创造性地把“口头禅”放后头，就像在半空中甩了一虎鞭，“啪”的一声煞了尾。听连长训人、被连长训都是一种享受。像蒸桑拿，训完后脊梁上一道汗。连长训人的“口头禅”倒装用法，我偷偷学过。连队很多人学。夜里各连带到操场上训话，一听就知道哪个是我们连。

连长当然训过我，而且是在我作为新排长第一次参加的连务会上。只记得当时连长一摆头，一双怒目甩了过来，紧跟着一句“知不知道排长该怎么当”砸了过来，我的汗刷的就下来了。嗯，那就叫标准的下马威。连长还训过我一次，是留的字条。头天夜里我跟教导员搞材料熬了个通宵，第二天白天躲在排房里呼呼补觉。一觉醒来，枕头边儿躺着一个字条，上面写着几个字：不要种了别人的田，荒了自己的地。

连长对我很好。第一次训完我的当晚，我就跟他一起喝了炊事班专门给他冰镇的放了糖的绿豆粥。闽南七月，冰镇绿豆粥，那味道，自己想。

连长有时又像个孩子，挤出羞涩的笑。他喜欢打一个当时很高级的游戏——坦克大战。他总叫上我，打双人的。那一两年，我们联手打掉了好多“坦克”。

有一年中秋，海边，明月，连长聊起他的儿子。那天是他儿子3岁生日。那晚的连长一脸温柔。

说来真巧。就在两天前，一个陌生人申请加我为好友，夸我记性好，当年那么多细节都记得。我问是哪位老兄？她说不是老兄是老嫂。我直接回复，这么些年，连长好么？思羽（连长的儿子）好么？她很惊讶，问我咋猜出来的。我笑，我咋会忘了我的第一个嫂子呢！

那时嫂子每年来个一两次。她戴一副眼镜，文文静静，跟连长很般配。

嫂子对连长有魔力。有一天午休后，我远远地望见一人步履轻快地从家属房走来，瞧身形像连长，看步伐绝不是。俺们连长走路多稳重哪！等走近了看，竟真是连长。再往脸上瞧，头发胡茬都修过了，下巴上干干净净地泛着一层青……年轻了何止十岁！正纳闷连长今儿个咋这么精神，老班长告诉我，嫂子来了。

全连官兵都盼着嫂子来。嫂子来了，连长严肃的脸上会泛起一种恋爱中少年般的笑。嫂子来了，连长会逐排地把排长、班长、副班长们叫到家属房去，炒俩菜，喝口小酒。连长端着酒说一句，往日里骂错批评错的地方大家多担待。大伙儿咣当一碰杯，一笑泯恩仇。

思羽当时的性格像嫂子，文静，乖巧，总是被副连长逗哭。也不知这些年怎样了？算起来该有十七八岁了。

那些年，连长带着我们连拿了集团军实弹打靶第一名，带着我们连拿了阔别4年的基层建设先进连队，带着我们连拿了三等功……连长后来提升到后勤处当了个副处长。

从能力上讲，连长干到团长没问题，但因为是当兵提干，年龄偏大，职务偏低，连长从副处长岗位上就转业了。

连长转业回了老家，从此再也没见过。如今，老连队已经没了，老连长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