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黄牛

杨鹏

上海的黄牛肯定不是一种动物，而是指那些倒腾车票、戏票、月饼票的票贩子、把持医院专家号的号贩子，以及转手打折券、积分券的券贩子……

我所见识的是机动车牌照交易的黄牛。他们在车友圈子办理收购、出售车牌及代理上牌业务，已经形成了这样的格局：只要有人想要牌照或者打算转让牌照，黄牛即刻现身回应；偶尔没有黄牛及时回应，车友也会说一句“找某某吧，他是黄牛”。黄牛党的专业能力很强，他们精通涉牌政策法规，熟悉业务流程，认识窗口办事人员，更深谙市场行情和消费需求。比如说，你的小客车牌照额度快到期了，但眼下并不打算买车上牌，黄牛就会挺身而出承接“洗牌”业务——出借一部车子给客户上牌，之后再退牌保留额度——这样的话，你的牌照额度又可以延期一年。通过假离婚、假结婚方式进行牌照、房产交易的事情，也往往由黄牛联络上家下家，经手整个流程。

我在感叹上海人头脑灵活、精明能干的同时也在纳闷：这些贩子为什么叫做“黄牛”？

贩子，本意也是贩售、做生意，为何不直接称其为“商人”？也许因为黄牛的经营方式不正规，才用一种牲畜的名字称呼他们。的确，黄牛党游走于法律法规的边缘地带，消费者的权益不一定得到充分保障，更会带来公共利益的损失。在上海最火旺的BBS上，一个黄牛就把这样的广告语写在签名档：“提供上海牌照汽车做手续（过户，退牌，上牌，转籍）疑难车辆做手续，上海牌照额度”。“疑难车辆做手续”必然包含着私改发动机号、车架号以及套牌等灰色业务。

精明的商人善于寻找商机，正规的商人总要自觉维护市场秩序。而黄牛的看家本领是钻市场空子、钻政策空子，扰乱正常秩序。比如，户口在市区的市民没有资格拥有沪C牌照摩托车，但只有肯花钱，黄牛会替你借来一个郊区户口，以所谓“协议方式”让你拥有沪C牌照摩托车。如果是私家客车的话，在上海是不能私下交易的，而黄牛总能通过曲里拐弯的方式替客户完成私下交易，同时规避多种税费——这些钱当然落入黄牛的腰包。从这一点来看，“黄牛”的称呼真不如“泥鳅”、“跳蚤”更贴切。

黄牛不正规，但是变动不居的市场也培育了一批视口碑为生命的黄牛。上海牌照牛群里就有几个“信誉好牛”，在他们眼里，那些卖假票、坐地起价、放鸽子的行为低级而无趣，他们赚钱的法宝就是信誉，宁可自己因行情变化而利益受损，也要遵守事先的承诺。的确，他们的可靠度往往超过了普通车友。上海机动车牌照价值高，而退牌、验车、上牌、过户等流程非常复杂，周期也较长，不熟悉情况的客户稍不留心可能遭受巨大损失，车友之间也往往因为各种误解或者占便宜的心理而产生纠纷。这种情况下，车友反而更相信口碑好的几个黄牛。

而不正规的黄牛和正规商人之间也只是一步之遥，办一个注册手续即可变身为“中介公司”、“代理公司”。事实上，一些正规公司的前身就是黄牛，私家客车额度代拍机构里面就有类似情况。竞拍标的接近十万元，还要涉及身份证件、标书密码等敏感信息，个体黄牛即便有信用也很难吸引更多甘愿风险的客户。于是就有黄牛注册了“信息公司”、“咨询公司”、“服务公司”，与客户签订有法律效力的合同，代客户拍牌。当然了，黄牛变成公司，终究还有黄牛的本性，这类小微企业在经营过程中，也时常出现“不按牌理出牌”的情况。

无论是纯粹的个体黄牛还是办了证的机构黄牛，他们的特点都一样。黄牛是政策分析师，他们总是第一时间搞到“内部消息”；黄牛是市场调查员，他们对消费心理消费需求把握精准；黄牛是公关专家，他们能说会道沟通能力强，特别是在关键环节有“朋友”，什么事都“搞得定”；黄牛跑腿勤快，效率超高……上海的黄牛，牛！

佩服黄牛的同时也必须反思。如果政策科学、易于理解，市民也不会找黄牛领路；如果车牌手续简单便捷，大家也不会花钱让黄牛代办；如果正规商家的服务多样细致，充分考虑到个性化市场需求，消费者也不会冒险委托黄牛。但愿世上不再有黄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