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到梁宗岱(1903-1983),人们最先想到的如果不是魏尔伦的《月光曲》,那就是他那些年不羁的风流往事了。
梁宗岱出生在广西百色城。他的父亲是经营当铺的富商。16岁就已被称为“岭南诗人”的梁宗岱逡巡于瑞士日内瓦大学、法国巴黎大学、德国柏林大学、海德堡大学之间,除了英语,又学习了法语、德语、意大利语等,并能够用它们来自由地表达思想。
1926年春,经巴黎大学一名美国同学引荐,他结识了法国后期象征派诗歌大师保罗·瓦雷里(Paul Valéry),并结为至交。
“一天早晨他来到我家,年纪轻轻,风度翩翩,操一口很清晰的法语……满腔热忱地跟我谈诗。”保罗·瓦雷里回忆道。
保罗·瓦雷里写给梁宗岱的亲笔书信
同时,梁宗岱还将陶渊明的诗作介绍给法国文学界。据梁先生自己回忆,翻译陶渊明不过是寒假里无聊时的游戏之作。他尝试将译稿寄给《约翰克里斯多夫》的作者罗曼罗兰,并立刻收到了热情洋溢的回信:“你翻译的陶诗使我神往,不独由于你稀有的法文智识,并且由于这些歌的单纯动人的美。”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
L’oiseau en cage languit pour son bocage ancien;Le poisson de l’ étange songe sa source premiere.
——梁宗岱译
一九三一年回国后,他先后在北京大学法文系、南开大学英文系担任教授,抗战时期任复旦大学教授。那时,他生气勃勃,努力想在学术上有所建树。
与朋友一起在巴黎塞纳河游玩
温源宁教授在三十年代所写的《一知半解》一书中,曾对梁先生有过这样的描述:
“我整个一辈子也没见过宗岱那样的人,那么朝气蓬蓬,生气勃勃,对这个色、 声、香、味、触的荣华世界那么充满了激情。”((温源宁著《一知半解》,南星译,第56—57页)
与他有婚姻关系的第一位是家庭包办的何氏,尽管梁先生从来不予承认。1934年,何氏突然跑到北京要求她的妻子身份。由于一惯不赞成朋友离婚的胡适到法庭为何氏辩护,梁宗岱败诉。后来又费了很大周折才正式解除了婚约。此事一度成为北京报纸的新闻。
梁宗岱与沉樱
1935年,梁先生与女作家沉樱结婚。1941年的春天,他回广西百色处理家务,偶然看了一出粤剧《午夜盗香妃》后,对饰女主角的花旦甘少苏一见钟情。甘先是被一演员霸占,后又为一钟姓军官所有。梁宗岱对她极为同情,为帮其脱离苦海,梁先生拿出3万元给钟作“赎身银”,钟收了钱,却又找流氓殴打梁先生。甘少苏说只有和梁宗岱结婚,她才能摆脱钟的控制,梁先生无可奈何,只好答应。虽然压力重重,但从来就敢作敢为的梁宗岱却没有沉吟退却,次年即与沉樱分手而与甘少苏同居。
梁宗岱擅武术,一生打架百余次。
在欧洲留学时,一德国人骂中国人是懦夫,梁冲上去便打。
在法国留学时,梁宗岱和傅雷参加刘海粟画展,因对一幅画见解不同,吵了起来,吓得在场法国人报了警。北大教授温源宁写的《不算知己》中,留有梁宗岱与人争辩时的生动描述:“宗岱喜好辩论。对于他,辩论简直是练武术,手、腿、头、眼、身一起参加。若一面走路一面辩论,他这种姿势尤为显著……因此,跟他谈话,能叫你真正精疲力尽。说是谈话,时间长了就不是谈话了,总是打一场架才算完。”
罗念生先生也有文章回忆道:“1935年我和宗岱在北京第二次见面,两人曾就新诗的节奏问题进行过一场辩论,因各不相让竟打了起来,他把我按在地上,我又翻过身来压倒他,终使他动弹不得。”
而梁宗岱任教于复旦大学时的一位学生,在回忆文章中也记录了他与一位中文系老教授为一个学术问题争论直至交手的场面:“两人从休息室一直打到院子当间,终于一齐滚进了一个水塘;两人水淋淋爬了起来,彼此相觑一下,又一齐放声大笑……这两位师长放浪形骸的潇洒风度,令一些讶然旁观的学生永远忘不了。”
左:梁宗岱(左一)与朋友;右:梁宗岱与沉樱
然而,梁先生后半生的际遇与前半生就大不相同了。这位虽不服膺共产主义,但却颇想在共产党领导下,为中国做些有益事业的著名的知识分子,却屡遭打击,以至一蹶不振。
梁先生先是在广西的一个专区,蒙受近三年冤狱,经党中央干预后,才得平反。平反后,为了谋生,也为了济世,开始潜心研究中草药,一九五六年才到中山大学教书。不久,又是一个运动接着一个运动,在“文化大革命”中,抄家、囚禁、挨斗、罚跪、被打、致伤,几乎送命。他性情刚烈,宁折不曲,在这样的处境中,当然就也只能选择了一条自我麻醉的道路:皈依了宗教。但也就在他被斥为“草包教授”,弃若敝屣的时候,在海外,特别是在法国的知识界,却把他作为一种智慧的象征在怀念着他呢。
在法国和日本,在他旅居过的地方,朋友们都还在想念着他,罗曼·罗兰的亲属打听过他,象征派大师瓦雷里的儿子小弗朗索瓦,女作家玛塞尔·奥克莱在怀念他。虽然,诗人和学者梁宗岱已经成为历史的过客,但他一生先是轻快后是艰难的步履也值得人们深思。
魏尔伦《月光曲》 梁宗岱译
Votre âme est un paysage choisi
你的魂是片迷幻的风景
Que vont charmant masques et bergamasques
斑衣的俳优在那里游行,
Jouant du luth et dansant et quasi
他们弹琴而且跳舞——终竟
Tristes sous leurs déguisements fantasques.
彩装下掩不住欲颦的心。
Tout en chantant sur le mode mineur
他们虽也曼声低唱,歌颂
L'amour vainqueur et la vie opportune
那胜利的爱和美满的生,
Ils n'ont pas l'air de croire à leur bonheur
终不敢自信他们的好梦,
Et leur chanson se mêle au clair de lune,
他们的歌声却散入月明——
Au calme clair de lune triste et beau,
散入微茫,凄美的月明里,
Qui fait rêver les oiseaux dans les arbres
去萦绕树上小鸟的梦魂,
Et sangloter d'extase les jets d'eau,
又使喷泉在白石丛深处
Les grands jets d'eau sveltes parmi les marbres.
喷出丝丝的欢乐的咽声。
扫描二维码关注译言,获取优质译文资源,享受优质便捷的即时译服务。点击“阅读原文”即可进入译言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