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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的成都,凌晨2点的麦当劳,一群流浪者|友一推

友心人  · 公众号  ·  · 2018-12-12 18:31

正文

嘿,亲爱的老友记!


最近重庆好冷好冷,裹紧了羽绒服,穿上雪地靴,依然感觉寒风从不知道哪里渗进来。今天的推送有标题,是因为是转载了我的朋友Judy和洋洋(一个是资深的媒体人,另一位是建筑师和城市规划师)发起的集火实验室团队做的一个深访内容,关于他们团队在凌晨时分,去专访成都麦当劳中一些露宿者的故事。我不知道你是否有过在麦当劳过夜的经历,有没有曾经注意过,在这种气温骤降的时节关于露宿者的新闻,可能更多人选择的是早早回家,打开空调或暖气安,裹进被窝,度过严冬。但是我这群成都的朋友们,却选择带上相机和纸笔,走进麦当劳,去了解一群未被关注的不归家的人,尝试去走近他们,去听他们的故事。


可能这个主题和这些故事,已经离一个心理科普号越来越远,但他们离人心很近。


如果你人在成都,集火实验室是一个可能让你脑洞大开的地方,他们相信每个人都是普罗米修斯,关注社会,艺术和科技如何能把社区的火花点燃。不妨也可以关注他们的公众号。


PS: 本条推荐没收广告费,哪天能收的时候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


Best,

Yours K


以下为转载文章原文,原文标题为:《 凌晨两点的麦当劳,他们有家不回,他们无家可归



2017年夏天,艺术家马玉江在香港举办个展——《夜未央》(《How Heavy is the Night》)。

展出作品是他2016至2017年间,在湾仔通宵营业的麦当劳收集的顾客餐饮单据。单据来自散落在城市底层、无家可归的「麦难民」,大部分都是最低消费。

这些单据被分别称出重量。 如果说灵魂有21克,那零点几克的单据,就是边缘人的尊严,是生命不能承受之轻。


🔺马玉江展览插图 / 左右滑动查看组图


在此之前,我从未认真关注过「麦难民」。

当下还有什么比讨论「中产生活」更火热?房产泡沫2020年会不会被戳破、用不用生二胎的方式爱国、再不去芬兰看极光就不能成为社交场合的主角了……中产阶级焦头烂额的问题,对于「麦难民」来说,就是狗屁一个。他们更在意今天有没有食物果腹,晚上能睡在哪里躲避寒冬。

不管你看不看得见,这个世界总有人在用主流社会不熟悉的方式和姿态生活。



几天前

集火实验室分别在凌晨和清晨

走进了成都两家通宵营业的麦当劳

一天完全结束和一天刚刚开始的时候

正是那些离开家的人

最“值得”被关注的时刻


采访 | 薇薇、锐可、茂茂

撰文 | 薇薇、锐可、毒玫瑰




2018/12/09  00:30  王府井麦当劳


他拒绝了我的食物


晚上十二点半,室外温度5℃,成都的冬天阴冷潮湿,体感比零下十度的北方更让人沮丧,最热闹的商业圈春熙路好像已经入眠,王府井天桥右侧的麦当劳依旧灯火通明。



这是一家24h营业的门店,此刻还是满客的状况,不时会从桌边溢出笑声或是游戏BGM。


和食客不同,窗边、角落三三两两分布着一些男人。有的装备齐全,把自己严实地盖在外套下,趴着睡觉,也有人缩在靠墙的位置,穿着棉拖玩手机。唯一的共同点是——桌前没有放任何食物。

我拿着餐盘靠近墙边带耳罩的男人。他穿得很干净,看起来也很温和,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滑动手机页面。

“你要吃点东西吗?”

“不要,拿走。”

气氛一下紧绷起来,他皱着眉看我一眼,又迅速埋下头。甚至其他“过夜的人”,也开始对我投来戒备的目光,只有匆忙的食客没能察觉。


后来店员说,这些人有的是附近打工的外地人、有的是职业流浪汉,还有因为拆迁款没有赔够,失去住所的无家可归者。



第二天清晨,我重新返回这里,鼓起勇气给唯一醒着的男人送了一杯豆浆时,又遭到了拒绝。他知道我的好意,也清楚我的来意,轻声对我说:“太多人关心我的故事,那些事我说了太多遍,也太丢人,我不想说。你去问别人吧。”



2018/12/10  08:15  王府井麦当劳


他说这里是体面的


在我眼前的,是一个已经醒来的中年人。



他将对面客人剩下的食物挑出,顺道把垃圾收拾好,扔到垃圾箱,走到窗边坐下。然后从兜里展开一张几天前的报纸,看了起来。


我为他买了豆浆和稀饭,放在桌上。他没抬头,盯着报纸一动不动,两手交叠地搓着手指。经过了好几秒的沉寂,我听到一句微弱的“谢谢”。


当我们聊到在店里住了多久、来成都多久时,他用大拇指抠着食指关节处,在沉默间反复啃咬嘴皮。直到提及老家河南的锅盔和烩面,才打开话匣子。

他告诉我,来麦当劳过夜的人,有一半都丢了身份证。流浪的大半年,春熙路所有快餐店他都去过了,最后才“固定”在这里。


他白天没有打工,睡醒了就去文轩书店或者省图书馆看玄幻小说。


“这家店,也有打工的人。”他指了指门外一起站着抽烟的人:“他们仨是一起的,广州人,一个月也就打三四次工。他们下个月就回家了,过年去。但……我……老家已经没人了,所以不一定…….看吧。回去也行,不回去,这儿过年不关门。”

至于为什么选择麦当劳,他想了一会,抬起头看着餐厅小声说:“这边就是暖和……而且城市人多,大家干干净净的…….要体面些。”


我们断断续续聊了很久,他从头到尾都没动那些早餐。直到我离开时,另一个人走到他的身边,问他早餐是谁的,他立刻放下报纸“宣告主权”,将食物揽入怀中,换到了更后面的座位去。

那里刚好被柱子挡住,他消失在我的视线。



2018/12/10  09:00  王府井麦当劳


我不得不叫了110


在我起身时,总能感受到一个目光的追随——刚才询问食物归属权的男人,似乎有话想说,但又不知如何开口。


我主动走了过去:“叔叔,我可以和你聊聊天吗?”

“我不是叔叔,我91年的,我想回家。”


他是河南人,家境并不差,父亲濮阳在还有一个木材厂。流落街头是因为五天前醉倒在网吧, 醒来时已经一无所有。现在身上剩的35块钱,还是前天帮人搬东西赚的。

我提出的所有解决方案都遭到了拒绝。谁能 相信在春熙路,丢了手机、身份证、现金和行李,就能让一个人回不了家? 但他眼角的泪和脸上的痛苦,都实实在在发生在我眼前。



我感到无能为力,也只能离开了。


走了五百米,总觉得不对劲,一转身就看到他站在我身后三四步的地方,我突然转身让他踉跄着退了两步。

“你能给我爸打通电话吗,我叫柴明明,你帮我问他还生我气吗?” 他站在我两步远的地方说着这些,目光局促。 看到我摸出手机,又快速地背出了一串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接通: “叔叔,明明身份证掉了,身上没有手机也没有现金。他现在的情况不是很好,他让我问问您,还在生他气吗?”

“你让他接一下电话。”叔叔语气里,没有丝毫惊讶。

我赶紧伸手拉住明明,告诉他,他爸爸没有生气。他有些躲闪,反复确认了他爸的语气,才愿意靠近电话。没想到两三句就吵了起来,明明情绪有些失控,挂断了把手机还给我,转身背对着街道强忍着眼泪喘粗气。

电话又响了,我赶忙把手机重新递回他耳边,拍了拍他肩膀:“你跟你爸好好说,他又打来了!”

明明拿着电话在寒风中颤抖,通话时低着头,一直盯着鞋子看,小声用方言说话。他们说了很长的时间,也没有聊到问题的关键——柴明明该怎么回家。

十分钟后我只能再回拨一次,我说不管怎么样,明明现在身份证也掉了,身无分文。叔叔您看怎么办,总归让他先回家吧。

他爸听完,只说了一句让我加他的微信,其他以后再说,就挂断了电话。


我拿着手机,別过头,不敢回应明明眼中的期待。


我们都没再说话,直到柴明明打破沉默。


他说他爸可能在开车,我们再等一会,然后靠着墙讲起自己的故事:“ 不怕你笑话。我之前背着我爸和女朋友扯证了,我爸很生气,天天和我吵架。后来我女朋友怀孕了,不是我的。但我也把孩子当做自己的养,我喜欢他。没想到一年后,孩子爸爸来了,她带着孩子就跟着走了。我实在很想孩子,所以这次来成都是来看孩子的。”

听着这些残碎的离奇故事,我被诧异和沮丧填满,也分不清真伪。唯一可以确认的是:面前的这个男人已经流浪了很久,只想回家。

我提出寻求警察的帮助,明明坚持说没有必要。他说他可以一直跟着我,等到爸爸把车票钱打来,我给他买张票,他补办好身份证,就可以回家。

不知道如何告诉他,挂断电话后,他爸爸至今没通过我的好友申请,甚至第一次拨通电话时,还对我说:“不要轻易给他钱。”


出于真心想帮他回家,又害怕他一直跟着我,五分钟后,我打了人生第一通110。


图为柴明明 他让我拍一张照片给他爸爸(图片有处理)

三个民警很快到达现场,他们揣着手快速了解状况:

“你是哪的人,多大了?有工作吗?”

“来过成都吗?身份证号记得吗?念一下。”

“你家人知道你在这吗?你这次来是干嘛的?”

明明靠在墙角挨个回答,似乎突然想起点什么,高声说:“你们是不是春熙路那边的警察!派出所旁边有家小炒店,里面有个传菜的李勇,他认识我!” 他似乎很迫切地想向警察证明,他并不是“坏人”。

询问清楚后,民警提出送他到救助站,由救助站统一安排买票回家。听到安排,明明抱着手一直摇头,他说几年前在天津去过救助站,待了两天受不了,最后是好心人联系他爸开车接走他。

警察问他:“那你想怎么办?” 他看着川流不息的车道,重复了三遍:“我自己想办法。”



年纪稍大的警察把我到一边,故意避开明明:“我们真的没有办法。这里每天有上百个流浪汉,你面前这个人,他有手有脚是个27岁的男子汉,他不愿意去救助站是正常的。有人是真的需要帮助,我们也帮他们回了家,但还有一些人其实过惯了这种生活。你这次帮了他,很可能没多久,他又会开始这样流浪的生活。”

当我回到明明身边的时候,他吸着鼻涕轻声对我说:“你走吧”。然后看着警察又说了一遍:“我自己想办法”。


我只好离开,转身前听到一个失落的声音:

“看吧,我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



2018/12/09  00:00  磨子桥麦当劳


在沉默面前我逃跑了



这是凌晨12点的麦当劳,刚上二楼我就经受了味觉的冲击——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深远绵长的异味,十分暧昧,久久不散。


一双女人的脚吸引了我的注意——脚上套着彩色条纹的分趾袜,旁边还摆放着一双人字拖鞋。而圆桌、组合的椅子、破旧的行李箱和一把亮粉色的雨伞。为她提供了一个简易的私人空间。


她已经熟睡了。以这种方式入睡的过夜人,一共有六个。


从与点餐员的谈话中,我得知每天早晨七点半,过夜的人便陆续离开麦当劳,夜深了才回来。于是四小时后我再次回到这里,买了份早餐,对昨晚打着伞睡觉的女人说:“你吃早饭了吗?一起吃吧?”

对于一个目的明确的到访者,她略显慌张地坐了下来,硕大的蓝布口袋几乎挡住了她大半张脸,闪躲的眼神深陷蓝布口袋之后。我看不全她的脸,顺着往上,整齐但结块的刘海,扎好的马尾,她似乎要出门了。

“不用,我吃过了,你去吃吧。”她声音极纤细,仿佛从门缝里传过来。我坐在她对面,庆幸大布口袋的存在。它恰到好处地存在于我们之间,有隔阂,也有了挤牙膏式的交流.

“我在这里呆了一周,白天找工作,晚上再回来。”

“找到工作我就走。”

“我满意的工作,人家都不满意。”

……


仅有的碎片式交流,和大段大段的沉默,让大布口袋的两边,都备受煎熬。

我还 是先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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