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如果我不感叹人世苍凉就活不过今夜!简直俗烂透了,比冯唐更俗烂,前天又看见冯唐亮晃晃的光头,觉得人间还是可以试着留恋一下的。一个男人活得那么精彩是一件厚颜无耻的事情。我看见了他的厚颜无耻说明我比他更厚颜无耻,所以我打肿了脸充胖子混杂在这个人世间。
还是说正事吧:这个春天我什么都没干,它就过去了。我的几本书都没有看结束它就过去了。春天是一个难熬的季节,特别是像我这样年纪的女人。女人的知性、智慧、优雅都会被她旺盛的情欲击败。我却听之任之让它摆布我,反正是死不了。死不了就是好事情,死不了就可以为非作歹,就可以憎恨自己,把自己搞得死去活来。
还是说正事吧:朵蓝(这个名字可以是我,也可以我我的一部分,还可以是两个我,反正她跟朵渔姓了。朵渔是谁,这个无所谓),朵蓝用一个春天思恋蓝雨,反正想他也是白想。反正朵蓝真的没有想过胡涛,她想的是蓝雨,蓝雨是一个气质优雅的优质男人。朵蓝想着想着就觉得悲哀。朵蓝是一个不好看的女人,其实她自己不这样认为,她只有在想蓝雨的时候会觉得自己不好看。妈的,这就是爱情,爱情总是让人哀伤。
哀伤的朵蓝一个春天都在哀伤里无法自拔。她需要爱情,她渴望见到蓝雨,但是实在没有勇气去找他。她给蓝雨打电话,蓝雨让她不要如此依赖他,男人都害怕这样的依赖。朵蓝也不是一个依赖男人的女人,她就是太孤独了,孤独让她大把大把地掉头发,她每天把掉在地上的头发拢起来,感觉后脊梁骨凉飕飕的。她也迅速消瘦,如同被种了蛊一样。
她的闺蜜拉她出去吃饭。她在饭桌上认识了王诞,一个比她小9岁的男人。那时候她还在想蓝雨,根本就不想出去,但是闺蜜软磨硬泡把她揪出去了。她心灰意冷,也不打扮自己,过年好不容易长出来的肉也没有了,还打扮个屁啊。闺蜜是个活波的人,一路叽叽喳喳的终于把她弄出了一丝喜色。几个女人在车上根本无视王诞,谈了胸围谈出轨。朵蓝发现自己好久没有出轨了,当然她现在单身了,想出轨也出不了,所以为了出轨,还是要谨慎离婚,朵蓝想。
王诞30岁,是一只带上了一点驯化味道的狼。这人除了脸上坑坑洼洼的好像被冰雹打过一样,其他的还很周正。脸盆也很大,脸皮也不薄,是从江湖上出来的一个人物。这么一只狼的味道自然会被一只老虎闻到。我想起来,上一篇故事里,胡涛还在梦里被老虎追着跑呢,这可怜的家伙。朵蓝开始并没有注意到这样一个人,这女人有时候很迟钝。但是狼却注意到这个老虎了,狼是老司机了,老虎还是新手啊。
王诞要了朵蓝的微信,朵蓝想想怎么加蓝雨的,她忘记了。好像是蓝雨加了她以后就没有和她说过话,好像一个妃子一娶进门就被打进了冷宫。冷宫就冷宫吧,反正难得见一回。不过现在许多人在许多人的冷宫里。朵蓝对自己最不满意的地方就是自己不会装傻,从根本上对自己不满意的地方是自己根本不傻。她的敏感和聪明总是直愣愣地戳了出来,直到把事情戳出一个个窟窿。
朵蓝从王诞眼睛的余光里嗅出了色情,她的心动了一下,动第二下的时候就在心里脱掉了他的两件衣服。她看着他脸上的坑坑洼洼,她觉得这是一个强壮的家伙,她的身体有了小小的火苗在蹿动。妈的!她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感觉爱情如同一个幌子,她那么爱蓝雨,居然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男人有了非分之感,不是非分之想,是非分之感。
王诞在后来和朵蓝分手的时候是这样骂朵蓝的:你那天和我不停地喝酒,一座子人,你就只和我喝,你把我弄成了一个笑话!骂得朵蓝一愣一愣的,和他喝酒怎么成为笑话了?是啊,那天她就和他喝酒了,因为她只对他熟悉一点点啊。朵蓝是个酒鬼,她喝不了多少却又喜欢喝,这样的人最可耻。反正朵蓝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可耻的人,不妨多可耻一点。她不知道为什么想把自己喝醉,反正就想喝醉,喝醉了就可以给蓝雨打电话。这个40岁的老女人有时候胆怯得要死。
分别的时候,王诞对她说:姐姐,记得想我啊!朵蓝当然会想他,同时也会想蓝雨。想蓝雨的时候不敢说什么,朵蓝觉得蓝雨就是一块水晶,她爱惜他,没有指望地爱惜他。所以当王诞在微信上问他是不是想他的时候,她都说:想啊!如果一定要说怎么想的,她三分之二在想蓝雨,五分之一在想王诞,还有的部分想其他的人 。
朵蓝去找王诞,王诞总是很开心。他总是当众拥抱她,一点也不忌讳他是一个公司的经理。如果闺蜜也在,他也拥抱一下闺蜜,象征性地拥抱。朵蓝的脸就发烫,发烫的脸也不会红,这个不要脸的老女人。后来他们吵架的时候,王诞就说朵蓝不要脸,朵蓝说:我是不想要我这丑脸了,但是我要不要它都在这里,我有什么办法。她没有办法,但是王诞有办法,就是把她从他的办公室铲出去。铲出去的朵蓝也没有多少悲伤,反正人生足够荒诞的,她不过加重了一点这样的荒诞。
嗯,王诞很喜欢她,这是从车上她们谈论胸围腰围的时候开始的。这个女人开始的时候总是让人喜欢,开始的时候她是一朵跳跃的火焰,快快乐乐的,但是后来就会熄灭,变成灰烬,而且是悲哀的灰烬。因为后来她总是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人燃烧了。他们在微信上开始了聊天,王诞不紧不慢的,因为他有妻子,还有情人,朵蓝见过他的情人,没有见过他的妻子。妈的,这个剧情一开始就狗血了,但是朵蓝就差一盆狗血浇在自己头上。
朵蓝这个春天被施了桃花咒,像着魔一样想蓝雨,很悲伤地想,但是又不肯去见他。她虽然跟蓝雨说她很想去看他,但是她从内心里充满了恐惧和怀疑。她不知道真正见到了他,她能说什么做什么。她好像还没有拥抱过他,偶尔见了,他就拉着她的手走路。她多想拥抱他啊,这个拥抱的欲望折磨得她寝食难安。也许蓝雨知道了她这个想法,不过就说:多大个事啊,下次拥抱你。但是她从来没有想到和蓝雨做爱。
王诞毫不避讳的拥抱也让她寝食难安。他们的几次见面都是各自欢喜。他们从来没有单独见过面,王诞对她说:姐姐,我不喜欢人多的时候和你见面,我们下次单独见。朵蓝也想和他单独见,单独见就是上床的意思,反正朵蓝是这么理解的。上床就上床吧,朵蓝想:40岁的人了,也不至于让欲望把自己折磨死了。但是一想到蓝雨,她就疯了,她就不知所措了。爱情是什么?她想不明白,如果没有彻底的交托还是不是爱情呢?可是,她根本就不想和蓝雨睡觉。
他们终于单独见面了。她忐忑不安地等他,他忐忑不安地到来。他们认识一个月了,朵蓝不知道一个月的时间是长还是短,当王诞问她的时候,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后来她想,王诞觉得时间太短了,他什么都没有准备好。后来她知道王诞是想和她长久地走下去,让她做他的又一个情人。
他们忐忑不安地到了市里最好的宾馆。王诞坐在沙发上,说:我给你讲故事,讲到你睡着了,我就走。朵蓝说:我不听你讲故事,我想和你睡觉!王诞说:不行!他们反反复复重复这样两句话,后来王诞就不耐烦了,骂她傻逼,笨蛋,不要脸。朵蓝登着眼睛看着他,一言不发。朵蓝说:你不和我睡觉,你就滚吧。王诞就走了。
朵蓝回来就病了。她去医院的时候,看见王诞也在打针,朵蓝笑了起来:妈的,报应!
余秀华,诗人,凤凰读书专栏作者。湖北钟祥人。著有诗集《月光落在左手上》《摇摇晃晃的人间》。因出生时倒产、缺氧而造成脑瘫,使其行动不便。高中毕业后赋闲在家。2009年正式开始写诗,至今已有诗作2千余首;2014年11月《诗刊》发表其诗作,引发关注;2015年1月,因“民谣与诗”微信公众号发布诗人沈睿评点其几首诗作的文章,引起疯狂转发。2015年1月底,诗集《月光落在左手上》上市热销,为20年来国内诗人作品销量最高。
喜欢余秀华的朋友,可以搜索关注余秀华本人微信公众号“余秀华诗歌”(ID:yuxiuhuashige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