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无论是不是符合历史的真实,至少在《孟子》一书中,我们看到的是孟子的王道仁政之说在魏国渐入佳境,年迈的魏惠王痛定思痛,似乎渐渐有了向仁之心。但一如孟子自己所感叹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正当孟子还在为触发魏惠王的“不忍人之心”而不懈努力的时候,魏惠王老迈的身体终究没能挡住无情岁月的日夜催逼,于公元前319年薨逝,享年81岁。
对于魏惠王的死去,孟子有何感受,如今早已无从探寻。可是我们知道,在那个遥远的时代中,作为政治运作的总枢纽,一国之君的死亡无异于丢在国际、国内政治场上的一枚重磅炸弹,机遇与风险并存。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立之君完全有可能另起炉灶,一个命令就可以将先前的战略国策连同先君的遗体一起送进棺材。因此我们有理由猜测,此时的孟子多半也在潜心观望。毕竟,新继位的魏襄王到底是怎样的一位君主他还不能确知。
然而,与魏襄王的一次面谈之后,孟子失望地发现,或许魏国千里之地,将再无王道仁政的立足之所。事实上,面谈还未开始,孟子对魏襄王的第一观感就相当的糟糕,按书中的记载是:
孟子见梁襄王
。出,语人曰:望之不似人君,就之而不见所畏焉。
孟子去宫中见了梁襄王,一出来就对人说,梁襄王这个人全身上下简直毫无君主气象,远望而不似人君,近观也感觉不到任何威严。
虽然孟子绝不是信奉阴阳五行学说的方士之流,但从书中留下的只言片语来看,孟子应该很有自己的一套相人之法。比如在《公孙丑》这篇文章里,他就和弟子集中讨论了志与气的交互作用,而在《离娄》篇,孟子更是直接透漏了他的观人法门:
存乎人者,莫良乎眸子。眸子不能掩其恶。胸中正,则眸子瞭焉,胸中不正,则眸子眊焉。听其言也,观其眸子,人焉廋哉!
言辞是心意的表达,眼睛是心灵的窗口。如果要观察一个人,没有什么比观察他的眼睛更为直接有效。言语有可能迷惑人心,但眼睛不会。那些内心正直之人,眼睛明亮如星,而心术不正的人,眼睛就会昏浊无光。孟子觉得,一个人的善恶与否,简直可以一眼望穿。
由于文献的缺乏,梁襄王本人的相貌仪态如何、他与孟子见面那天的行为举止怎样,没有留下一个字眼。但不管怎样,这位梁襄王投射到孟子的眼中,初步得出的结论则是:去人君气象之远,非千万里之可计。
梁襄王尚未开口,孟子就先皱了一次眉,开口之后,印象更差。按照儒家的规矩,君主和士人每次相见,都需要一套相应的礼仪。梁襄王大概没能照顾到这位儒家大师的好礼之癖,非礼而动,非礼而言,一见面就如饿虎下山,直奔主题。
(梁襄王)卒然问曰,天下恶乎定?
吾对曰:定于一。
孰能一之?
对曰:不嗜杀人者能一之。
孰能与之?
对曰:天下莫不与也。
说实话,翻阅《孟子》的这些日子里,能让我觉得有趣的场面不多,此处梁襄王的“卒然问曰”就是十分难得的一个。或许是电视剧看多了,每次看到这一段,我总能想起一个无关的画面,好比是当下一对相亲的男女,两人刚刚碰头,没有任何前戏任何铺垫的情况下,男的突然目光灼灼地盯着姑娘的脸蛋儿说:美女,我们今天洞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