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美术馆(北京市朝阳区百子湾路32号苹果社区4号楼)
参展作者:北岛、车前子、崔曼莉、冯唐、荆歌、老树、李敬泽、吕德安、芒克、盛可以、王艾、西川、兴安、徐皓峰、徐则臣、杨葵、张大春、张洁、郑培凯
(按拼音首字母排序)
策展人
韦羲,画家,作家,策展人。生于70年代。
毕业于中央民族大学美术学院油画专业。
著有《照夜白》,“理想国”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陈丹青“画册作为静物”,2016年,中国油画院。
“梦笔生花——当代语境中的文人艺术”,2017年,今日美术馆。
本文综合整理自今日美术馆(today_art_museum)、凤凰网文化(fhwwhpd)
现场展品:北岛书法《回答》
6月25日至7月12日,在今日美术馆3号馆呈现了国内首个最具规模的当代文人书画作品群展“梦笔生花——当代语境中的文人艺术”,收录了北岛等十几位当代著名作家、诗人的书画作品,试图以当代文人书法和绘画为切入点,讨论文人回归艺术活动的现象与当代语境中的文人艺术以及其可能。
趣味各异的嘉宾签名
“梦笔生花”源于五代·王仁裕的《开元天宝遗事·梦笔头生花》,是对文人创作的高度赞誉,也是对历史中曾出现过的“活泼的时代”的回望——书画同法,文人既写字也画画;当代语境,则是当今中国乃至东方文明所面临的命运与处境。
本次展览基于对当今文人生态、中国文人画传统以及文学与艺术领域间对话的研究与实践,同时汲取了自八十年代以来水墨的现代性转换的经验,试图在当下特殊的历史环境将这些文人的艺术实践进行审视与思考。
展览名“梦笔生花”由莫言先生亲自题写,著名作家阎连科、李敬泽、欧阳江河以“梦”为意象题词。在本次展览上,台湾作家张大春行书自作的《登楼歌》15米长卷、导演徐皓峰的油画作品、诗人西川的水墨画、作家冯唐的书法作品、旅美作家张洁的《自画像》油画作品均为国内首展,作家老树、盛可以、车前子、杨葵、诗人王艾、吕德安则早在书画上颇有造诣。立足展厅,便仿佛置身于当代文人艺术的雅集现场。
梦边文化创始人维娜
简短的开幕式后,在展览的同题沙龙上,作家李敬泽、张大春、冯唐、诗人欧阳江河与艺术家、策展人邱志杰立足于个人的书画因缘,并由此切入了当代语境中的文人艺术及其可能。本场沙龙由艺术史博士张宇凌担任主持,凤凰文化全程直播。
沙龙现场
童年经验:脱略小时辈,结交皆老苍
或家学渊源、或得遇贵人,也或许是因为回眸往事所特有的滤镜,几位嘉宾几乎都是从幼年起便与书法产生了隐秘的联结,又随着年岁渐增愈发直露坦诚。
张大春想起了年幼时与父亲穿街走巷,品鉴春联的经历。及至而立之年,与失散多年的姑父欧阳中石恢复了联系,才发现老人家并不只是传说中的著名书法家,还是学者、写作者、票友……这是中国文人书写的古老传统,书写行为天然是与写文章、表达公共意见、抒发美学评鉴等结合在一起的。
张大春
欧阳江河小时候以乖巧著称,不识字时便可以盯着报纸两个小时目不转睛,上小学之前也酷爱舞文弄墨。读中学时遭遇文革,却机缘巧合结识了当时打为右派的某位齐白石弟子。在书房中,少年欧阳江河得见这位大师与郭沫若、启功、黄宾虹、齐白石等人的通信,有幸窥见了50年代以前文人之间的交往模式,触摸到了时代积灰之下仍在微弱跳动的字缘文脉。正如走在街头的布罗茨基通灵般意识到阿赫玛托娃的伟大,时至今日,人们才认识到胡乱堆放在书房的字纸是如何价值连城。
邱志杰出生于1969年,却也在非常年幼的时候就见识了中国文人独有的自我保全方式。在文化大革命期间,人们依然要练字,不过是临着柳公权的帖,内容却是雷锋日记。后来教人写字的那帮老爷子,虽然平日只能用拖把沾水在砖地做日课,竟还能坚持每个星期都要雅集,每至周末,他们便从各式各样的工厂里走来,团坐无声地一起书写毛主席诗词。
如同顽劣你我,李敬泽儿时同样对传统无感。他的童年阴影大概就是被父亲逼着背《说文解字》、临柳公权,以及母亲终日播放的京剧了。对于那时的他来说,京剧的咿咿呀呀就好似刮黑板玻璃一样荼毒耳朵,可年近五十再听到京剧的唱腔时,竟然不由自主地抖起了腿;再看到笔砚齐备,也忍不住手痒了。
李敬泽书法作品
文人书画:写在基因里的病,迟早要犯的
“对于中国文人来说,书画戏剧真的就如同基因里的病,迟早要犯的,年轻时不犯不要紧,四十不犯五十犯。”李敬泽故作沉痛的幽默总结引发了全场爆笑,细想来却大有道理。这个道理,用西川的话讲是,“在文学写作的生涯中,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比较前卫的人,是一个不断探索不断失败的知识分子,一拿起画笔我怎么就变成一个文人、一个文化反动派了?我自己有一点警惕,但很有可能以后拿起笔就冲着反动派去了”;
李敬泽
欧阳江河的经历也与此应和,“当年我为了诗歌革命和语言革命写现代诗,放弃古诗和书法十几年,因为早年写的书法自然而然便是古诗。但书法是高雅的病,犯起病来又开始写书法”;
在张大春看来,来自五湖四海、男女长幼相异的陌生文人们,得以墨客之名齐聚,就是因为受到了同样的传统美学的召唤;
邱志杰则更为直白,“文人基因里那个病,到了在中国全面爆发的时候了”;
在冯唐看来,“所谓的基因其实是说,写文章和写字都是老天抓着你手在写,都是某种宿命,你没有办法,要不然听老天的,要不然听党的,要不然都听。写文章和写字的作用也类似,自救和救人。自救和自嗨,是为了不让自己发疯。我经常写字醒酒,因为喝醉了千万不能玩手机,不然你第二天一定会后悔。救人是指,如果别人看了你的画以后能够有所缓解、有点欣喜,就足够了。”
冯唐书法作品
“文”与“文人”:独与天地精神往来
李敬泽回到春秋,以《易经》中的解释正本清源,“文”的原初意义是大自然的美与形式,是老虎身上的斑纹、水的波纹。再之后,人类又不满足地开始创造自己的印记与符号,文字应运而生。所以文章、书写、绘画,在古人那里都是“文”的题中之义。因此,当我们说起“文人”时,从根本上就已经包含着所有这一切。对于中国人来说,一个写诗的人、写文章的人,同时也是一个写毛笔字的人、一个画画的人,是理所当然的。
欧阳江河则试图通过切割边界的方式来界定“文人”,“文人”与“知识分子”的概念在中国是比较含糊的,学历高也并不代表知识分子;古代根本没有专业书法家,与当代有书协的体制也非常不一样。现在有很多官员也写字,所谓的老干体却全无“文人味”。在他看来,文人的书写方式千奇百怪,却都带有浓郁的人文风味。如同古尔德学弹巴赫前用两周的时间入定般读谱,欧阳江河的书写也看重读帖甚于动笔,两、三个小时枯坐,似与古人、天地之精神往来。
欧阳江河书法作品
何为中国文人?如何书写中文?
欧阳江河进一步阐释了,当代语境中的书法与古代语境中的书法之间的区别,主要在于书写的内容和媒介:古人写的是古汉语,是诗词,是四书五经,但当代书法家要体现时代精神,就只能写中文而非古汉语。
在当代语境里面如何书写中文的问题,迄今为止尚未被认真地提出来,书画界对此也各执己见,争论不休。以于明诠为首的一派,强调文人书画的内容要跟文人的自我创作有关,要书写自己的文章或诗词等;受到当代艺术的影响的“构成派”则认为作品应当去适应展览空间,但内部也有分歧:沃兴华先生则认为书写的内容不重要,怎么写才重要,所以他只写古汉语的片断;而刘彦湖先生认为,书法应体现当代的内容,故而会在宣武门、阜成门中夹杂防盗门、艳照门、阿门。
当汉语与中文杂糅,这样的艺术行为便具有了社会学与文字考古学的意涵。据福柯考证,世上流传至今的羊皮卷仅有千分之一,但流传下来的原因不是教义也不是收藏者,而是书写漂亮。虽然我们活在当下,而东坡、米芾属于悠久的历史,但中国有一个概念叫做万卷,万卷中有万物,这些古老的书写在时光中顺流而下,因而能够从不同时间里唤起我们的同时代性。
邱志杰补充道,在审美层面,古典艺术和当代艺术的标准是完全不同的。对于古典艺术的审美标准是作为教养先入为主地进入我们的记忆的,“如果你觉得蒙娜丽莎和《兰亭序》不美,你就不是人”。但当代艺术,却一定要冒犯既有经验才有实验价值,如果一出现就是美的,那只能说明它属于人类的既有经验,就失去了价值。对此我们要葆有耐心,等待发现它的美的时刻突然降临。
时移世易,我们又该如何定义“当代中国文人”?李敬泽在回应凤凰文化记者的提问时指出,在具体身份的差异之外,古今文人最大的区别在于我们在变得越来越单面化,文学分小说、诗歌等多个领域,诗人对作家的工作一无所知,作家对诗人也不甚了了。但是现在的文人依然向往着古代文人的那种完满的整全的生命状态,可以写书法,也可以画画,可以做地方官,也可以带兵打仗,可以写文章,还可以经营田产。这种记忆会刺激我们对现在的单面性保持警觉和反思,乃至批判和反抗,努力回到曾经有过的整全状态。
张大春行书手卷
观士人画如阅天下马:文人书画进入“白盒子”的可能性
苏轼说“观士人画如阅天下马,取其意气所到”。在厘清了文人书画的内涵与外延之后,众位嘉宾进一步讨论了最适合承载文人写意的展览空间。
冯唐从自身经验出发,认为书法、器物都应当物尽其用,无论是写有“旧日时光曾被梨花照”的内裤,还是写着“酒窝”的城市小酒馆的招牌,先有浓郁的“人味”,才能进一步谈“文人味”。
张大春也赞同,书画作品中有某种属于人的微妙气场,可以很顽皮或者很私密,也有可能具有某种秘而不宣的重大意义。
欧阳江河对把作品摆入展厅有些迟疑,认为自己的书写还目前更多是一种舒适的自然享受,而非创造性劳动,而进入展厅却一定要呈现具有冲击力的作品。但他也表示愿意一试,发掘自身中创造性的、当代的创作可能性。
邱志杰却力劝欧阳江河不要为了参加展览改变自己的书写方式,认为此举是舍本逐末。他指出,中国文人书画与展览馆是相克的。与作为绘画、建筑、音乐等艺术综合体的天主教教堂不同,“白盒子”式的展览场所属于新教的审美趣味,但都不适用于中国的文人书画。因为文人在创作之初,并不是以展览为目的,而是写在扇子上送给朋友的。开幕是时间,展馆是空间,策展人必须面对“如何重塑我们的时空”的核心命题。在他看来,最适合书画展示的场所应当是雅集现场,在庙会、剧场、灯会等属于中国文人的时空。
当代语境中,重提“文人书画”意义何在?
邱志杰觉得,在中国把写字说成艺术是贬低了书法,书法是法、是道,是关于做人和精神境界的东西,在今天我们应该大力提倡文人书画:“我的老朋友曾梵志的画现在卖好几亿,比我的画贵很多,我花好多时间读书成为文人,画比别人便宜很多,这是文人的耻辱,对下一代的发展也不利。黄宾虹拍出3亿多,我很开心,因为他是文人,中国自古最好的艺术家都是文人,画得好是自然而然的副产品。现代社会的画家几乎就等于没文化,我们读美院的人觉得非常羞辱。”
冯唐更为看重加强自身修养以御外物。近三、四十年来,中国的美学教育严重缺乏,窗外的房子越建越丑就是明证。要改变审美极差的现状,不如从自身做起,临帖写字。中国文人讲究“字如其人”,一个人与他的文章、书法、经历、见识、知识结构都有着密切的联系,重提文人书画,可以让文人变得更完整。
李敬泽也同意,在中国文化的脉络里,书法和绘画绝不是单纯的造型艺术,它关乎创作者整个人的状态,包括他的修养、生活方式、自我认同感等。 进入高度分工的现代建制以后,重提“文人书画”的概念,有助于重新从中国文化的根底上去认识书法和绘画。
展品欣赏
北岛《此刻021》纸本水墨
王艾《坛经·犀牛2》纸本综合材料
西川《山·巅001》纸本水墨
西川《山·巅002》纸本水墨
徐皓峰《后台》布面油画
徐皓峰《仲春》布面油画
张洁《女人像》布面油画
展览现场
展览的空间逻辑遵循“文人画”的历史叙事线索,试图将当今文人艺术置于一种更为宏大的美学史观的视域下,这个美学史观立足当代,但不局限于西方当代艺术系统或西方化的中国当代艺术系统,而是在事与物的日常中,以“当代”的方式,将文人艺术回归文人。通过展览,希望体现“梦笔生花”所蕴含的历史逻辑和对“活泼的时代”的指向:西方现代文明笼罩了整个现代化的进程,中国人是否能携带不一样的想象进入世界?2017年或是历史的轴线,审视中国文化内部与全球格局的动荡,掌握不同时空与脉络中意识的对话,成为进入不可预测未来的必要的觉察。
(图自今日美术馆)
欧阳江河:《凤凰》
活字文化策划
中信出版社,2014年7月
点击了解:
“如果北京不是整个世界, 凤凰也不是所有的鸟儿”
《北岛集》(九种)
活字文化策划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6年1月
西川讲解:
鲍勃·迪伦《在风中飘》
威廉·布莱克《老虎》
活字文化策划,“醒来”诗歌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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