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田静。
今天要介绍两个勇敢的湖北女孩。
21岁的阿慧不顾家人反对,坚持到武汉方舱医院做安保,连上17个夜班。
而方舱医院的轻症患者阿念主动申请转到重症火神山,只为能照顾89岁的外婆。
两个有着完全不同人生轨迹的女孩,因为疫情而意外相识,也因为疫情一夜之间长大。
正在隔离的阿慧给我讲述了她在方舱所经历的人和事。她说:
若不是身临其境,那些骇人听闻的数据我会不为所动。
比起喊你要加油,未来漫长的时日,她们恐怕更需要听到:你不用那么坚强,请到我怀里来痛哭一场!
我是从网上知道消息,阿念的外婆走了,她没能兑现当时的承诺:一定要把妈妈的妈妈,从火神山医院带回家。
我有阿念的微信,她是我去方舱医院接待的第一个确诊患者,但我一直不敢问她关于外婆的事。
这是我们的武汉人一种言不由衷的默契,因为害怕真相是自己最不想知道的那个结果。
我们是2月13日晚上认识,那是我进方舱医院工作的第一天。
记得当时的感受就是紧张吧,整个人都是木木的。
8点的夜班,我提前半天就开始准备。因为怕想上厕所,我又不想穿成人纸尿裤,当天从中午起就不敢喝水了。
△ 我在协助病患做检查
进舱前,先是按照护士的指导进行手消毒、换N95口罩、戴帽子、穿鞋套、穿防护服等步骤,里外几层层裹得密不透风。
整套穿起来大约花了半个小时。
防护服、口罩、护目镜的密闭性让我觉得严重缺氧,有点像整个人被套进了一个大塑料袋
。
进去之前护士又各种提醒我们,觉得闷的话不要扯衣服,走路不能太快,怕不小心挂到门或尖锐的东西,皮肤痒的话也不能碰面部。
反正当时整个人都是木的。
虽然带着口罩,但明显感受到空气中到处都是酒精和消毒水的味道,进仓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挨个测量体温。
当时一下就怂了,腿打哆嗦、后背直冒冷汗,心里发虚,内心害怕得要死。
我想,那种感受,应该跟新兵上战场差不多。
△ 防护服上是我和病患的名字
我上的是夜班,进到医院已经8点多,但病患还是一批又一批送过来。
因为入住方舱的都是轻症患者,大家都是一个人大包小包地过来。我看着他们的身影,觉得很落寞,也挺无辜的,好好的一个人这样被病毒折磨。
见到患者后,我的心里就不再害怕了,只想怎么能多帮助他们。
我接待的第一位患者,就是阿念。
一看她比我大不了几岁,虽然带着口罩,能看出是个漂亮的姑娘。
我去帮她拿行李,她一直很礼貌说谢谢我们,用手机随手记录着医院的一切。
当时看她的状态还不错,又是个很开朗活泼的女孩,就鼓励她加油,一定会好的。
听到我的声音后,她很惊讶竟然有女生来当安保,和我聊了很久,还主动提出和我合影。
△ 开朗的阿念,我在右后方
作为方舱医院唯一的女学生,我能进来,确实费了很大周折。
#不能去,你是我唯一的女儿#
我是湖北恩施人,就读湖北民族大学体育学院,今年刚大二。
学校放寒假后,我从恩施来到武汉给哥哥帮忙,哥哥在武汉开了一家餐厅,过年前缺人手。
我们原本打算1月23日回家过年,提前还准备很多年货,各种鸡鸭鱼羊肉,买了一千多元,有些还做成熟食。
但是武汉疫情一天比一天严重,尽管我们不是感染者,还是担心连累家人。
因为家里有爷爷、奶奶、外婆,她们都年纪大了。
我和哥哥决定不回家了,这是我第一次在外过春节。
因为提前买了很多年货,家里并不愁吃的。又不能出门,每天只能不断刷新闻,越看越焦心,有点骇人听闻的感觉。
我在农村长大,家里虽不富裕,但我从小就喜欢帮助人,在学校也是经常参加各种志愿者,现在武汉这么缺人,我怎么能袖手旁观?
△ 我在大学里做志愿者
1月底就看到有志愿者招募信息,我通过官方邮箱报了名,写了请战书,但一直没有通过申请,可能我年龄太小?
当时没有和家人商量,家人肯定不让我去,所以想“先斩后奏”。
我不是那种隔空喊加油的人,而且我是体育生,身体好,应该不会那么不幸运被感染上。
直到2月1日,看到朋友圈发布招募方舱医院安保人员,250元一天。我不是为了钱去,但如果这个途径能去,我也就不管了,赶紧先报名。
可能真的很缺人了,报名很快通过了。这时需要去现场面试,必须得出门。
瞒不住,我哥知道了,家里人也都知道。
我哥是坚决不让我去的,差不多把我锁在家里,随时注意着我的一举一动,就怕我偷偷跑出去。
△ 妈妈和我
我软硬兼施都说不动我哥,当时是想偷跑的,也和朋友商议了很多方案。
但很现实的问题,如果我哥不同意,就没有车送我,如果我步行到医院,又面试不过,那回也回不了,就麻烦了。
我就想能不能先说服我妈,她是很开明的人,我做什么只要说清楚利弊,以前都会支持我的选择。
这次我妈态度很坚决,说太危险了。
她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她不能让我去冒这个险,我要有个三长两短,她也活不了。
听我妈这么说,我和我妈都哭了。
但我当时去的念头太强了,人生第一次对一件事有这么大的执念,从2月1日到10日,我每天都打好几个电话给我妈,好几次都急哭了。
我妈还是说:“
你不能去,我舍不得,你就是小女儿
。”
我妈和我哥已经结成联盟,我要说服他们不太可能。
只能救助亲戚,一圈说下来大家都不同意,只有大舅说我的想法很好,值得肯定。
当时都快感动哭了,就是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感觉。
反正折腾了很久,最后是我大舅把我妈说通了,还让我哥陪着我一起去。
真的,那是我们被封闭多天后第一次驾车出门,空荡荡的街道看着就让人心慌。
记得路过一个重灾区时,我能感受到我哥的腿都在打颤。
当时面试排好长的队,大部分都是滞留在武汉的外地人。面试时,问了我姓名、年龄、有没有咳嗽和发烧,测了体温,之后就让我们等通知。
没想到,很顺利就通过了。
△ 我在方舱的队友们
面试通过之后,我们被安排工作,分为在方舱外围和舱内值班两种。领队问舱内还缺一个人,有没有人愿意去舱内值夜班?
方舱外围主要负责协助患者入住、出院的登记。舱内是协助警察和医护人员,负责舱内出入口值守、舱内生活物资更换、病患入院引导、病患生活帮助等。
我想为患者服务,立马举手小跑了过去,领队看见我说,怎么是个小孩子,然后很严肃地让我好好考虑清楚。
我说,我今年已经21岁了,而且身体很好,完全没问题。
于是,从2月13日就开始,我被分配在A舱做安保。当然,我哥陪我几天,受不了就回去隔离了。
△ 厚重的防护服下给自己点赞
A舱大约有500多个床位,晚上8点工作到次日凌晨2点,连续上了17天夜班。
困难当然有,我刚开始还想着自己能憋住尿,平时几个小时不上厕所也很正常。
但可能是太紧张,我第一天晚上才进去两小时,就想上厕所。
怎么办?只能忍住呀,那时候防护服那么珍贵,出来上个厕所,不仅耽误时间,还得浪费防护服。
第二天就乖乖穿上了尿不湿,那是我第一次穿呀,你想想穿个尿不湿,裹在塑料袋里几个小时是什么感受。
△ 我把我的头发剪短了
好巧不巧,在医院我还遇到来例假,肚子痛得要命,精神也不太好,我正坐在岗位上休息,突然听到医院里传来吵闹声。
我赶紧抱着肚子冲过去看,原来是两个患者因为换电视频道起了争执。
那是我第一次遇到患者争吵的。大家情绪都很激动呀。几百人被封闭在小小的区域,都很苦闷,都很压抑,我觉得我能理解他们。
还有一次,一个患者怒气冲冲找到我们,说:我先给你们报备一下,我要干他!
后来才知道他的病床就在门口,总有人从那里泼洗脚水,把他的被子都溅湿了,他粘贴了禁止倒洗脚水的告示,但还是没用。
几次三番下来,他被气到不行,找了另外几个患者,准备逮到对方要大干一场。
患者之间的摩擦时有发生,这时我会协助警察一起去劝解。为了舒缓大家焦躁的情绪,医护也会组织一些娱乐活动。
有时候看着这些患者,我就感到难过。在同一个空间,我们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他们只能穿自己的便装,带个医用口罩而已。
总感觉防护服把工作人员和患者之间隔开了,但那是没有办法的事。
这些争吵对于我来说都不算什么,因为知道他们只是为了发泄。
最难过的,就是看着轻症患者要转到重症医院,因为我们都不知道,他们这一去,还能不能再回家了。
方舱医院里困难很多,感动的事也很多。
我每天和4位队友、1位警察一起值班,他们都是比我年长的男性,来自各个行业,都是滞留在武汉的人,因为疫情聚在一起。
大家都把我当小妹妹一样照顾,有的比我亲哥还细心,就有种共同上战场的战友情。
他们害怕我受感染,领队还曾经想把我调出舱,因为违背我来的初心,与上课时间也有冲突,被我谢绝了。
我刚工作第5天,学校开始上网课,周一到周三,从早上8点上到下午5点半。
同学们知道我来方舱都觉得非常惊讶,给我点赞、评论,羡慕我的勇气,我平时生日的点赞数都没有这么多。
上网课时,好多老师会私信我消息,问我是不是还在武汉、情况如何,嘱咐我注意身体,为我打气加油,把我感动坏了。
△ 我在上网课
其实,这次突如其来的疫情,改变了很多女生的命运,比我勇敢的女生太多太多。
我没到医院几天,值班的警察告诉我,说阿念转院了。当时我一听,心里咯噔一下,以为是病情加重了。
好在是虚惊一场,原来是阿念的外婆病情加重,已经入住到火神山医院治疗了。为了方便照顾89岁外婆,她主动申请转院去火神山医院住院。
26岁的阿念是一名编剧,1月19日从北京回到武汉过年,后来出现腹泻、高烧,确诊为新冠肺炎。
随后一家四口都出现了疑似症状,先后被隔离。我见到她时,她还那么积极乐观,内心的煎熬谁能体会?
就像很多人不理解我为什么要来方舱一样,很多人也不理解阿念转到火神山医院去,因为两者的风险都不言而喻。
阿念后来说:“
说实话,我以前也很功利地认为,一个年轻人去救一个老人,好不划算。但在亲情上,没有衡量,没有值不值得。
”
如果我是阿念,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在医院那几天,我妈提心吊胆每天无数个电话,有时我没接到,也会失落的掉眼泪。还有的安保队员,害怕想家坚持不了,把相册都删掉了。
△ 阿念的外婆
记得阿念刚进火神山医院时,外婆还处于半昏迷状态,迷迷糊糊中惊慌问阿念:“这次是不是挺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