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在北约峰会上
日前，北约峰会在比利时布鲁塞尔召开。北约峰会以往惯例为期2天，而此次计划的时间不足半日。黑山首次以“成员国”身份参加，成为北约的第29个正式成员国。曾持“北约过时论”的美国总统特朗普也首次亮相，并屡屡“抢镜”。4月，会见北约秘书长斯托尔滕贝格后，特朗普说，北约并没过时，而是“国际和平与稳定的支柱”。峰会后，美国与北约的关系将何去何从？
冷战后的美俄关系实质上是一个海陆复合超强与一个陆上强国的关系，双方博弈的焦点就在包括独联体在内的欧亚大陆的心脏地带及其“软肋”——欧亚非三大洲交汇处。美国通过文武两手频频取得了某些优势，俄罗斯总体上处于劣势。黑山加入北约将使这种战略态势更加明显。黑山加入北约后将会大幅度压缩俄罗斯的战略纵深。这意味着北约可以将军队部署到亚得里亚海东岸以及巴尔干半岛的东北部，从而进一步削弱俄罗斯在巴尔干半岛的影响力，阻止其进入南欧“温暖海域”。这使俄罗斯本就不容乐观的地缘政治形势进一步恶化。与此同时，黑山加入北约将对东欧其它国家产生“多米诺骨牌”影响。斯托尔滕贝格曾确认，北约向包括格鲁吉亚、波黑和马其顿等3个有可能成为会员的国家保持门户开放政策。在硬实力和软实力方面的巨大优势，使北约具备比俄罗斯更大的吸引力。在俄罗斯看来，西方传统的解决国际问题的联盟方式已无法有效应对当前各种挑战与威胁，而俄在解决全球问题和国际冲突中加强自身作用的努力，又遭到美国及其盟友的强烈抵制，总体上说，当前的国际形势对俄不利。黑山加入北约使俄罗斯的不安全感进一步上升。为应对美国的遏制，俄罗斯将采取强力反击手段，这将不可避免地引起美国的回击，从而使双方的对抗强度呈现出螺旋式上升的态势。换言之，黑山加入北约将使美俄关系恶化。
此次北约峰会上，美国与北约暴露出一系列分歧与矛盾
首先是军费的分摊问题。在北约新总部落成的典礼上，特朗普语出惊人。他说：“北约未来注定会着重关注恐怖主义及移民问题，当然也要应对来自俄罗斯及北约东部边境的威胁。这些原因使得我必须非常、非常直接地对秘书长斯托尔滕贝格和其他成员国说清楚：北约成员最终必须按照其份额承担军费，达到他们应尽的经济义务。目前，28个成员国中有23个国家未能支付其应该支付的份额。这对美国人民及其纳税人是不公平的。”
特朗普对北约的批评由来已久，在竞选总统期间他就说过北约是个“过时的组织”，并且曾表示如果北约盟国不兑现将它们应承担的军费提高到GDP的2%的承诺，美国可能会放弃对北约的保护。正是特朗普曾经的强硬，以德国为首的欧盟国家才不得不做出让步，这一届北约峰会的两大主题也定为打击恐怖主义与合理分摊军费。根据北约秘书长斯托尔滕贝格的透露，北约各国在以上两个议题上都取得了进展，北约同意成立新的反恐情报机构，任命新的协调人来调控反恐事务;北约的欧洲盟友及加拿大的军费开支在2016年上涨了数十亿美元，未来北约各成员国将用实际行动来履行昔日的诺言。
在商人出身的总统特朗普的眼里，安全是商品，必须付费。他对欧洲国家“只要安全，不愿埋单”的做法深恶痛绝，对奥巴马在此问题上的软弱不齿。特朗普在竞选期间就一再表示，美国将只帮助那些“对美国尽职责”的北约盟国。美国之前向北约盟国催账要钱的努力都不了了之，欧洲国家也已习以为常，但到特朗普入主白宫，美国开始动真格了，必须追缴。而这次在北约峰会上的追缴只是开始。
其次是经济问题。特朗普在5月25日的一场闭门会议上向欧盟官员表示，“德国人太坏了，太坏了”，意在指责德国车企在美销量过高，而美国车企在德并没有可媲美的销量表现。美德都是发达工业国家，汽车工业都是其支柱产业。支柱产业是财政收入的主要来源，对国内生产总值的增长和整个国民经济的发展都具有重要的作用，各国都重点支持发展。由于汽车产业具有较高的产业关联度、技术进步快以及可提供大量的就业机会等特点，将直接关系到国民经济的产业结构、运输结构、外贸结构、就业结构和消费结构。因此，发达国家和新兴工业化艺国家几乎都把汽车产业作为工业化加速以致成熟时期的主导产业。特朗普要振兴美国经济，在尚未找到新的经济增长点的前提下必须大力发展汽车产业。而德国汽车产业抢占了不少美国汽车的市场份额，自然令特朗普非常不悦，以至于怒怼德国人。
此外，双方在反恐问题上也有矛盾。特朗普认为北约在打击极端组织“伊斯兰国”的问题上不是很“给力”，所以美国在北约峰会上劝说盟友建立一个反恐国际联盟，加大北约在反恐行动中的作用。
为什么特朗普近来会对北约态度有所转变?
今年1月15日，特朗普接受《泰晤士报》专访时称：“那是因为它未能抵御住恐怖袭击”。但他仍表示，这个军事同盟对他而言还很重要。他补充道：“我说了，北约对我来说还是重要的。有5个国家交够了钱。5个而已，真不多!”
过了不到三个月，特朗普的态度就发生了转变：特朗普在4月12日与到访的北约秘书长斯托尔滕贝格举行联合新闻发布会时说，美国和俄罗斯关系可能正处在历史最低谷。特朗普还重申美国的北约盟国应提高国防开支，同时表示他不再认为北约“已经过时”。
由此可见，特朗普态度的转变的根本原因就是两个字：要钱。
而在这次峰会中，特朗普总算是如愿以偿：在一番讨价还价之后，北约峰会在分担经济责任方面达成了一定共识。北约秘书长斯托尔滕贝格在北约峰会结束后的新闻发布会上说，成员国同意制定年度国家计划，每年就军费达标、军事实力建设和对北约行动的贡献等三方面的进展作出报告。第一批国家计划报告将于今年12月完成，在明年2月的北约防长会上进行审查。斯托尔滕贝格还说，年度国家计划将有助于北约保持军费增长的势头，激励各国为共同安全公平出力。
尽管特朗普在此次北约峰会上追讨军费的行为，让不少专家学者认为维系大西洋两岸的纽带变得不那么牢靠。但是，作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军事同盟，北约的生命力依然强盛，尽管远不及从前那么有活力。很简单，美国及其欧洲盟国在这个框架下互有需要。
而对于美国来说，其战略目标始终是霸权护持。只要北约存在，其他国家想要挑战美国的霸权，在军事上就是一件难度极大的事情。并且，作为世界上最大的海权国家，美国始终把俄罗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陆权国家作为战略竞争对手。而北约的存在不仅可以使美国将其军力部署到俄罗斯的家门口，还能不时进行东扩，挤压俄罗斯的战略生存空间与纵深。此次黑山加入北约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此外，特朗普始终强调美国的本土安全，而北约的存在可以使美国拥有在欧洲的“防波堤”，因此特朗普坦承北约还是非常重要的——只要给了钱，就不再过时。
而对于欧洲盟国来说，其安全威胁主要来自俄罗斯与恐怖主义。
对于俄罗斯而言，尽管军力与苏联时期不可同日而语，但是依然享有对北约欧洲盟国的巨大优势。国际关系理论现实主义大师肯尼斯·华尔兹指出，现在，能够以先进技术装备陆海空三军的依然只是少数强国(这样的国家只有中美俄这三个洲际型大国)。国土面积与英国、德国相似的国家，在制造钢铁和电冰箱、以及提供学校教育、卫生设施和运输系统上可以达到规模经济，但在军事上情况就不一样了。由于缺乏必要的电子终端，常规战争的复杂性以及高昂的代价，使中等强国不可能发展出用于陆海空立体战争的所有武器。
大国之所以强大不只是因为它们拥有核武器，而且还在于它们拥有巨大的资源，从而能够在战略和战术层面上形成并维持各种权力，无论是军事权力还是其他方面的权力。通向超级大国俱乐部的阻碍从未像现在这样的高，这样的多。这一俱乐部仍将长期作为世界上最具排斥性的俱乐部而存在。
德国《图片报》援引慕尼黑安全会议的一份报告指出，欧洲26个北约成员国中，22个国家的国防开支明显低于2%，导致欧洲北约成员国的平均国防开支仅占国内生产总值的1.1%，最低的国家仅有0.4%。这篇报道称，美国将GDP的3.6%用于防务，而德国只有可怜的1.2%，但就那么一点事，德国也办不好。几年前，德国总理默克尔大张旗鼓地表示，要向库尔德人运送武器以打击极端组织“伊斯兰国”的时候，德军的运输机却飞不起来。德国军方承认，其所拥有的运输机中只有一半能飞，而190架直升机中也只有41架可以部署，406辆豹一2坦克中，高达280辆已经不能使用。
在这种情况下，欧洲盟国是强化，而不是削弱了对美国的安全依赖。有鉴于此，美国与其欧洲盟国还得在同一个屋檐——北约——下过日子，只是它们的相处不再像从前那样轻松。
对于美国来说，此次北约峰会暴露了一个老问题：美国不断上升的霸权护持成本与相对衰落的综合国力之间的矛盾日益尖锐。如何化解这个矛盾可不是让盟国贡献一些军费就能解决的。
作者：马尧 上海外国语大学国际关系与公共事务学院特约研究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