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真的可以当上帝吗？

造就 · 公众号 · 科技自媒体 · 2017-03-02 20:00

正文

本文作者为耶鲁大学医学院遗传学系副系主任、该校CNH Long终身讲席教授许田博士。他同时还担任复旦大学长江讲座教授、发育生物学研究所所长。

最近，我看到一个新闻，林小姐（化名）向法院申请对自己的儿子天天和张先生（化名）之间进行亲子鉴定，但张先生拒绝配合，不同意提供血样进行亲子鉴定。

当天庭审结束后，发生了一个插曲，张先生将当庭饮用过的矿泉水瓶，丢弃在了法庭的垃圾桶中。林小姐想到这个矿泉水瓶上的唾液或许能检验出张先生的DNA与儿子的亲子配型。于是，她向法院申请以该弃置水瓶为送检样本，用以鉴定亲子关系。

法官认为这个瓶子是张先生自愿丢弃的，所以林小姐的特殊请求获得了法院的支持，准许了她的申请，鉴定结果也印证了林小姐的推测，自己的儿子与张先生有亲子关系，法院最终判定天天跟随林小姐生活，而张先生每月支付天天抚养费2000元，直至其18周岁。

我看到这个新闻的时候非常震惊。因为这是比个人网络数据泄露更严重的基因隐私泄露，而我们现在还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若推而广之，是否我们出差到某个酒店洗个澡，和朋友一起喝杯咖啡，别人都可以通过我们身上掉下来的头发、皮屑和留在杯子上的唾液，未经本人同意来搜集我们的基因，通过检测知道我们的遗传信息和身体情况。

比如说，会不会保险公司就能通过这种方式去搜集人们的基因信息，从而针对我们可能存在的致病基因或疾病易感基因来定价，于是保费就在我们不知情的情况下，突然大幅上涨甚至被拒绝保险；是否可能在婚介中心，在猎头公司，我们的基因信息就像现在的网络信息一样被随意售卖（据说现在只要700元就能买到一个人的隐私信息），人们因此产生各种婚恋上的歧视、职业上的歧视……

我们真的可以当上帝吗？

而另外一个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则是近年我们在热烈讨论的关于对于生殖细胞进行基因修改的伦理问题。

去年，广东中山大学一名科学家就因人类胚胎基因修改研究，入选《自然》杂志评选的2015年度对全球科学界产生重大影响的十大人物。这让基因研究技术，再次引发社会争议。如果对人类胚胎基因进行编辑修改，是不是可能导致出现“定制婴儿”？

中山大学这个科学家的团队，在实验使用了缺陷胚胎———由当地医疗机构提供，均无法发育成婴儿，不能正常出生。他们共给86个胚胎注射了CRISPR/Cas9（一种基因编辑技术）和新的DNA分子。48小时后，对71个存活胚胎的54个进行检测发现，28个被修改，但只有很少一部分成功修饰了基因。

人类的细胞可分为体细胞和生殖细胞。二者的区别在于，对于体细胞进行的基因编辑不会遗传给下一代，而生殖细胞的基因改变将对个体及后代都产生影响，这就产生了一系列的伦理和科学问题。

由于生殖细胞是胚胎的一部分，尽管这个团队使用的是不能发育为婴儿的问题胚胎，学界还是出现了不少反对声音。其论文也因争议，遭到《自然》和《科学》期刊的拒稿。

对于个人体细胞进行基因修改，治疗个体疾病，不影响后代，争议较少。我的担心是，对生殖细胞或胚胎的基因编辑，将不只是影响个人，还会遗传给后代，这是改变人类的种群。

人类的基因是在漫长的岁月中进化而来。一个现在认为导致疾病的基因，也许在不同环境中，正是对种群生存有利的基因，而且我们也知道这样的案例。随便改变种群的基因，将来的后果是不可预测的。如果把导致疾病的基因从种群中修改掉，那么导致“小缺陷”的基因呢？改变外在容貌的基因呢？还有那有无比吸引力的聪明基因……

君不见现在的网红都整容成锥子脸、大眼睛、小厚唇。如果有一天，当人类通过基因编辑来改变外貌，从此变得一模一样，那我们个人的特性、个性呢？我们还是人类吗？

最近，有一群人在哈佛大学（耶鲁外面的那个学校）秘密讨论人工合成人类个体的所有基因，想要人造人？我们真的可以当上帝吗？

基因技术大爆发

以上问题正是基因技术革命或生物科技大发展、大应用时代到来的写照。

十多年来，伴随人类基因图谱的绘制完成、高通量基因测序技术的发明，使我们能够快速、廉价地测定个体的所有基因，这不但帮助我们通过检测致病基因突变，诊断疾病，也使我们能够快速确定许多病人的致病原因，为治疗疾病指明方向。

这使我们将来可以因个人致病原因或对治疗反应的不同，而进行针对性治疗，又叫做精准医疗。针对合适的病人用药，也可以大大提高新药研发的成功率。为此，美国和中国政府在2015年分别启动了精准医疗计划。

高通量基因测序也使我们找到了大多数导致疾病的基因，其中也包括人类的七千多种罕见遗传疾病。以前罕见病因为病人少，研究经费缺乏，大多数致病原因不明。

现在不但可以对遗传疾病进行产前检查，确定病人的致病基因突变，也为将来针对性基因治疗提高提供可能。

对致癌基因突变的检测，不但已经开始帮助针对性治疗，而且为癌症早期检测提供了途径，五年内可望突破难关。癌症早期检测将大大降低死亡率，使癌症成为可控的慢性病，再也不会威胁人类的生命。

其它疾病易感基因的个体检测也有望改变生活习惯，降低发病率。

也许不用五年，小型基因测序仪的普及，使我们可以在早晨起床感到身体不适，刷完牙后可以把牙刷放在自己家里的测序仪上，发现是否被细菌或病毒感染，是否应该去看病，吃什么药。此外，基因测序可以帮助我们检测食品是否被污染，是否是假冒。通过检测微生物，可以帮助我们监控环境。

对于植物和其它生物的基因测序并结合合成生物学，我们在不久的将来可以在实验室生产天然药物和其它有用的天然产物，不用再破坏植被和环境。（传送门 | 翁经科：西医很好，为什么我们还要研究中医药？）

继纺织、铁路运输、汽车石油、计算机网络科技革命后，以基因技术领衔的生物科技新一波革命正在展开，也将极大的推动经济和社会的发展。

从历史长河来看，人类发明的任何一项先进技术，最终都会得到应用，这不可逆，基因技术或生物科技同样不会被关在笼子里，它会影响我们每一个人，改变我们的世界。

面对到来的生物科技革命，在拥抱生物经济时代的同时，不管您是法官、科技工作者、平民百姓、还是政府工作人员，请花点时间了解生物科技、思考相关问题，请保持对大自然的敬畏。

本文由吴晓波编辑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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