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门口的马路上堵起了车。一眼望去，车牌有闽、粤、湘、浙的，还有鄂、皖、桂的，在一众赣B车牌中格外显眼。车道两旁的人行道上，衣着鲜亮的年轻人多了起来，他们有的手提年货，有的携家带口，在沿街店铺《好运来》音乐的鼓点声与小孩的甩炮声中踏步穿行。轰轰！甩炮几声巨响，头顶行道树上新挂的小红灯笼摇曳翩翩，乙巳蛇年就这样悄然而至。
过年前瑞金市老城区堵车景象。
我家住在赣南的一座小城——江西瑞金靠近市中心的老城区。这里看上去仿佛与十年前没有太大变化，只是脚下的路换成了柏油马路，路旁的下水口干净整洁，两旁的店铺换上了奶油风、中古风、现代风的新式装潢，恍惚间我以为置身某个大城市的社区小街。但多走几步，热闹的广告音乐与市场的叫卖乡音又会把人拉回到现实。
如果说附近老城区的变化只是点缀，那一江之隔甚至一街之隔的新城区则显然一副大城市的模样：干净宽阔的马路，鳞次栉比的建筑，精致如画的花园造景，现代先进的基础设施，风靡全国的连锁餐厅，以及霓虹闪烁的购物广场……以至于与返乡同学聚于新城时，他们纷纷慨叹家乡这几年变化之大。
我猛然意识到，这十几年间，我与返乡同学的聚会地点发生了巨大的迁移，从老市中心红都广场，到陆续兴建的锦江名城、京里街、万合广场、文化广场，再到不久前开业的大型商业中心聚福广场。一个个聚会地点次第迁移的轨迹，勾勒出瑞金城区新商业中心的兴建地图。
短短十年，瑞金城区便从以红都广场和红都大道为中心向外辐射的轮状结构，逐渐转变为东西南北中各自聚合又相连的多中心网状结构，仿佛正是曼纽尔·卡斯特在《网络社会的崛起》中所描绘的网络社会空间形态的具体体现。而让这些节点相联系的，则是建立在智能手机、卫星导航、共享单车等互联网基础设施之上的流动的人、物与信息，再由新建的机场、高铁、公路和基站等将瑞金城纳入更大的城市网络。
大年初一热闹的聚福广场。
与网络化的新城建设互为映照的，是绵江河畔如火如荼的旧城改造。瑞金城通过“一江两岸”项目，建设出现代先进、风景秀丽的金瑞湾公园，也打造出传统客家民居建筑群——象湖里。
象湖里原唤作“廖屋坪”（现纳入了上阳巷），在改革开放前，一直是瑞金城最繁华的所在，改造后取瑞金中心城镇“象湖镇”中“象湖”二字得名，指“地形似象，塘多如湖”。象湖里附近自唐代起便是淘金场，因“掘地得金，金为瑞”，“瑞金”由此得名，可见其之于瑞金城的重要历史意义。只是时光飞逝，昔日的繁华处所被岁月磨砺为不宜居住的老旧民居，故需改造换新。
改造后的象湖里修旧如旧，又焕然一新，既保留着老瑞金人的历史记忆与红色、客家、传统文化，又为当地居民打造了一个新的网红景点，助力他们在家门口就业。大年初一，我与父母前往象湖里观光，逛老街，探古居，品客家特色美食，赏竹编、拓印、檀香等，参观中国工农红军学校旧址，学习杨氏宗祠里诸位将军的爱国精神，在象湖里“蛇来运转”系列庆祝活动与攒动的人流中感受春节的喜悦。
大年初一游人如织的象湖里。
类似的改造修补散落在这座城市的各处，只是不如象湖里这般盛大。年前回农村老家喝喜酒，看到村口圩集整洁如新，进村马路翻新加厚，路旁的行道树愈发高大，村居前的垃圾桶也井然有序；在家门口下车，瞧见邻居家拔地而起两栋西式别墅，很是漂亮。吃喜酒的宗祠则再次描金添红，重现十年前翻新时雕梁画栋的光彩。初二去大舅家拜年时，姨妈也不禁赞叹城西居民区焕然一新的道路设施。细微处的修补未必使人印象深刻，但却为当地居民的生活带来了切实便利。
过年前正准备摆喜酒的老家宗祠。
此次返乡，除了亲身体会到的新旧城市建筑空间，风行于瑞金城虚拟空间里的网红经济也令我印象深刻。大年初二去拜年，伯父对瑞金城里的网红土特产如数家珍：“招发娣”“柒姑妈”等网红店铺凭借短视频平台将瑞金土特产远销全国。姑妈和妈妈告诉我，本地网红、客家话rapper的出现，让本地居民的线上生活更为精彩。网红文旅局长的系列短视频更是将瑞金城的红色、客家文化传播四方。瑞金城在以出乎我们意料的速度融入网络社会。
为家乡发展成就感到欣喜之余，返乡同学聚会的饭桌上，年轻人聚在一起，不禁静下心讨论与思考，瑞金城在加速推进的城市化、工业化和现代化进程中，将收获哪些新发展机遇，又将面临哪些新的挑战？入城的新居民会流向哪些产业，而返乡年轻人又能带来哪些新的经济增长机会？
一位在沿海城市从事外贸行业的同学聊到，随着他们家族的年轻人在大城市创业有所成就，他们开始整合留乡长辈资源，结合瑞金城的产业环境与生态，在家乡设厂生产服装、鞋包等出口贸易商品，将“前店后厂”的发展模式引入瑞金，带动家乡的经济发展。在家乡去年年底举办的改革建议征集活动中，我也与分布全国各地的瑞金民众一起为家乡发展尽了自己的一份力。力量虽薄，但众人拾柴火焰高。返乡同学们纷纷期待未来的瑞金城会为大家带来更多惊喜。
时光飞逝，我家门口的马路上，车流渐渐少了。邻居们的车停在路口，后备厢里满载着的是父母严选的家乡特产，车门外停驻着的则是留乡的亲人们，在一句句“一路平安”的祝福与道别声中，他们的视线随着游子的车远去。在流动性日益增大、亲人们在各地打拼的年代，如何保持本乡年味，也成了发展中的一个新命题。但我相信，我们总会找到一种新方式过属于我们的新年。停顿片刻，留在家乡的人们也将开启奋斗的一年。来年会如何呢？让我们共同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