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萨姆规则被触发时新增非农就业已经明显转弱,本轮周期中新增非农就业明显更高。
1960年代以来,萨姆规则被触发时,新增非农就业平均为-12.1万,显示企业部门已开始削减雇佣计划,居民收入增速面临较大减速压力,从而压低居民消费和总需求,出现衰退循环。这轮周期中,7月萨姆规则被触发时,新增非农就业为11.4万,显著高于此前周期(图表13)。
本轮周期中,虽然新增非农就业环比下行,但绝对水平仍然不低。
7月新增非农就业回落6.5万至11.4万,低于彭博一致预期的17.5万,5-6月累计下修2.9万,但从3个月移动平均来看,5-7月新增非农就业仍有17万(图表14),与疫情前均值相当(2019年平均为16.7万),高于疫情前维持失业率不变的就业阈值(10万)。
此外,7月新增非农就业数据也受到一些短期因素扰动。
7月德州遭遇飓风导致首次申领失业金的人数一度上升2万;而7月美国气温偏高也可能降低工作意愿从而减少就业,旧金山联储的模型显示,气温偏高可能压低非农就业约1.5万人(图表15和16)。
而企业部门并未收缩资本开支和用工计划。
2024年上半年,企业投资增速维持相对高位,一季度和二季度非住宅投资的季比折年增速分别为4.4%和5.2%,企业资本开支意愿也是低位回升(图表17-图表18)。此外,NFIB调查显示,企业雇佣意愿相对此前有所回升,指示后续新增非农就业或逐步回升(图表19)。与此前周期相比,此次触发萨姆规则时,企业部门也并未大幅收缩用工开支,也一定程度支撑了整体的就业缓解。
3.此外,本次失业率上行更多反应劳动参与率上升,而非职位空缺不足——实际上,目前的职位空缺的相对水平仍在疫情前均值的2.6个标准差之上。
本次失业率上行更多反应劳动参与率上升。
2020年疫情冲击一度导致美国劳动参与率大幅回落,此后劳动参与率持续回升,截至2024年7月,美国劳动参与率相对疫情期间的低点回升2.6个百分点至62.7%,短时间如此大幅度回升,历史上也是较为少见(图表20,2019年以来劳动参与率数据)。
此外,移民增加推高劳动供给也加大了失业率的上行。
CBO预计,2023和2024年美国每年净人口流入约为330万,占总人口的1.0%,大幅高于2010-2019年0.3%的均值(图表21)。如我们在《
美国:人口流入的宏观影响不容小觑
》(2024/4/21)中的测算,如果美国劳动参与率维持在62.6%,移民的大幅流入将导致美国每年的新增劳动力从2015-2019年152万的均值增加至2023年的185万和2024年的228万。7月本土出生群体失业率上行0.2pct至4.1%,而海外出生群体的失业率上行0.4pct至4.5%,彭博指出2022-2024年移民美国群体的失业率从10.2%升至11%左右,是移民整体失业率的两倍以上(图表22)。
当前职位空缺显著高于此前萨姆规则被触发时,不是失业率上行的主要触发因素。
2000年以来,萨姆规则被触发前6个月,美国岗位空缺/劳动力之比平均下降0.5个百分点至2.8%。当前岗位空缺与劳动力之比虽然也有所回落,但是2024年6月的绝对水平仍然高达4.9%,较疫情前的均值(2.9%)高2.6个标准差(图表23)。诚然,失业率上升显示劳动市场供需平衡在转向雇佣方,可能伴随着薪资增长的进一步放缓,然而,考虑到降息临近、大选结果距离尘埃落定也不到3个月时间,投资和融资的动力都可能回升,叠加职位空缺绝对量仍明显高于求职人数(2024年6月为120%),劳工价格走势应该不会出现过快减速。同时,
鉴于总体通胀水平近期也快速下降,和衰退周期不同,居民真实购买力可能不会出现持续收缩。
4.企业和居民疫情后杠杆率均有所下降,资产负债表较为健康,现金流走势向好。
同时,金融市场杠杆和估值也未出现泡沫化。
疫后美国企业和居民部门杠杆率均有所下降,资产负债表较为健康,现金流走势向好。
疫后美国非金融部门宏观杠杆率呈现结构性分化,其中私人部门总体“去杠杆”,只有政府部门杠杆率明显上升,杠杆分布的脆弱性下降,效率上升。2020-24年1季度间,政府部门宏观杠杆率累计上行15.4个百分点,而企业部门的宏观杠杆率仅小幅上行0.9个百分点,居民部门宏观杠杆率则累计下降3.3个百分点(图表24)。随着2021年后美国名义GDP增速明显回升,居民收入、以及企业盈利增长均明显加速,叠加疫后美国政府对居民和企业的大量转移支付,美国居民和企业部门现金流状况明显改善,再加上美国资产价格明显上涨,共同带动疫后居民和企业部门的资产负债率(即总债务/总资产)明显下行(图表25和26)。相比之下,此前美国经济陷入衰退时,均伴随居民和企业资产负债表的明显上行。
5.总结而言,本次萨姆规则可能再次被打破
在复盘和更新了这轮经济周期的“特殊性”后,我们再次检视逻辑的起点:如何有效预测衰退?
很多研究试图以当前的经济状态作为是否会衰退的预测标准,这一方法显然前瞻性不够,且容易陷入循环论证。但同时,很多研究指出,“急性”衰退难以预测,因为现代宏观调整体系会在出现衰退前兆时及时调整,从而避免衰退。我们借着这次萨姆规律触发后的系统性研究,
回顾美国过去70年每轮衰退的触发因素,除了自然灾害和剧烈供给冲击外,
出现衰退的情形大致分三种:1)政策较长时间的误判;2)虽然需求增长已经明显减速,但政策没有宽松的空间或者意愿(如同时面临高通胀);3)经济中局部的高杠杆或“泡沫”被刺破,无序去杠杆引发剧烈的需求收缩令政策“救助不及”。所以,真正前瞻性地预测衰退,应该检视这三种情形出现的概率
。
然而,这次萨姆规则虽然被触发,这三种情形出现的概率都不高:
1. 目前联储已经认识到就业市场出现明显的走弱,鲍威尔以及部分联储官员已多次表达了对就业市场放缓的担忧。相比此前更关注通胀上行的风险,现在联储更注重同时平衡就业和通胀的风险。
例如芝加哥联储主席在8月16日表示,失业率上升是个警示信号,越来越担心就业而不是通胀。
2. 本轮去通胀的过程或已经完成,核心CPI同比已从高点的6.6%回落至7月的3.2%,3个月季比折年更是回落至1.6%,低于2%的通胀目标。
劳工价格指数也已下行两年有余,和此前“高台跳水”的起点不同。这意味政策的宽松空间可能明显高于此前周期。
3. 当前资本市场的估值整体处于合理水平(图表27),没有出现大幅泡沫化的情况;疫情后,私人部门的杠杆率也整体处于回落趋势,出现无序去杠杆导致政策“救助不及”的概率相对较低。
截至2024年一季度,美国居民部门宏观杠杆率为71.1%,虽然较低点有所回升,但低于2019年四季度的水平(74.4%),显示居民部门资产负债表仍然较为健康。
四.基本面:这次美国会衰退吗?——基准情形和风险情形
1.多重因素叠加,美国经济增长由“降温”切入“快速减速”阶段
5月开始,美国经济就出现放缓迹象,而目前,增长下行已经进入明显加速、斜率更陡峭的阶段
(参见《
美国:衰退交易为哪般
》,2024/8/4),具体来看,主要的驱动因素有以下六点:
-
2022下半年开始的最近一轮财政刺激的效果开始“退坡”,居民可支配收入增长明显下行叠加超额储蓄耗尽,消费开始降速。
随着2023财年部分税收项目被推迟到2024年征收,2023年明显提振居民名义可支配收入的税收分项在2024年的贡献明显转负,美国居民名义可支配收入同比增速从去年平均8.1%回落至今年上半年的3.8%(图表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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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大选面临总统、国会“洗牌”的可能性,政策、尤其是产业政策相关不确定性导致企业产能扩张进入“停滞、等待”阶段,进一步拖累增长动能。
如我们在《
美国财政补贴大幅提振企业投资
》(2023/7/31)中所述,以基建、芯片和通胀削减法案为代表的美国产业政策明显带动私有部门投资,尤其是计算机、芯片行业的建筑投资扩张最明显。目前特朗普和哈里斯两位总统候选人选情仍然焦灼(图表30),两人在产业政策方面存在较大分歧,例如哈里斯可能延续拜登政府的IRA政策并且继续加强清洁能源,而特朗普可能削减甚至逆转IRA法案中的部分补贴政策。有关未来财政补贴能否持续的不确定性明显上升,导致企业产能扩张进入“停滞、等待”阶段,拖累增长动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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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率居高不下而房价增速放缓,地产投资降速、开发商开始去库存。
年初以来,美国30年期抵押贷款利率维持在6.5%-7%的较高水平,压制居民购房需求,拖累地产投资增速,而房价增速也边际放缓,标普Case-Shiller房价指数同比增速从一季度的6.4%回落至5月的5.9%。此外,利率高企抬升库存的隐性成本,两者叠加,对开发商利润率产生较大挤压。所以,一些地产价格波动较大的(往往是二套及以上住宅购买较多的地区)已经开始出现开发商降价去库存的情况,如德克萨斯和佛罗里达等(图表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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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期劳工市场降温加速、尤其在移民流入放缓后(参见《
移民放缓或导致美国非农就业回落
》,2024/6/20)。
7月新增非农降至11.4万,降温有所加速。而2024年二季度以来,移民流入速度明显放缓也可能压低美国非农就业(参见《
移民放缓或导致美国非农就业回落
》,2024/6/20)。美国海关与边境保护局(CBP)数据显示,美国南部边境逮捕人数较此前明显放缓,同比增速从年初的12%大幅回落至6月的-9.8%(图表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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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季度企业盈利增长也出现局部降速迹象,尤其消费相关板块,而此前表现强劲的AI和硬件板块也不再超预期扩张(可能短期受政策扰动)。
二季度美国标普500 EPS同比增速边际回落,其中消费板块的财报表现明显不及预期:星巴克美国同店销售额下降2%,且连续2个季度下滑;欧莱雅、宝洁和雀巢业绩同样不及预期。此外,此前表现持续超预期AI、半导体、硬件板块也不再超预期扩张:例如谷歌和Meta均在二季度财报中维持全年资本开支计划,未增加投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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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制造业补库周期6月后开始出现走弱迹象,外需波动。
6月以来全球制造业PMI边际下行,7月更是回落至49.7,为年初以来首次降至荣枯线以下,打破了全球制造业的修复态势(图表33)。发达国家的补库周期也边际放缓:美国批发商和制造商的库销比较年初有所回落。
2.往前看,货币以及(大选后)财政宽松可期,而美国大选后私有部门风险偏好也可能修复。
往前看,联储9月开启降息周期将是大概率事件。
虽然美国经济目前并没有进入衰退,但是就业、通胀数据显示当前已经可以开始降息。事实上,鲍威尔在7月FOMC上也暗示,委员会讨论过7月降息的可能性,但联储最终一致同意7月不降息(参见《
7月FOMC:联储表示数据已支持(9月)降息
》,2024/8/1)。往前看,预计9月联储将正式开启降息周期。截至8月14日,市场定价联储9月首次降息概率为100%,降息50bp的概率达到79%,2024年累计降息幅度为107bp,2025年12月降息幅度将达到223bp(图表34)。
美国大选仍有不确定性,但不管是特朗普还是哈里斯赢得大选,美国财政宽松都会持续。
从财政立场上看,特朗普和哈里斯均计划推动财政宽松,但幅度和侧重点有一定差异。
特朗普/共和党(下文简称“特朗普”)
预计将延长2017年12月推出的《减税与就业法案》(TCJA),2025年12月到期的个人减税政策将进一步延期;将企业所得税率从21%降至20%;可能通过关税来替代所得税;免除对小费征税(tips tax)(参见《
关注6.28美国总统大选首轮辩论
》,2024/6/27)。CBO测算显示,如果TCJA法案全部延长,未来十年,美国赤字将比基准情形高4.6万亿美元(相当于2023年GDP的17%),赤字率平均上升1.4个百分点至7.6%(图表36)。与拜登类似,哈里斯也支持财政扩张,但幅度不及特朗普。哈里斯支持对中产阶级减税,但要求将企业所得税率从21%提高至35%,高于拜登提议的28%;增加对富人的遗产税;对股票回购征税、对大型企业征收15%的企业最低税。此外,如果哈里斯赢得大选,对清洁能源、芯片、基建等产业政策也将继续延续(参见《
传承与升级,初步探讨民主党新候选人的宏观政策
》,2024/8/1)。
美国大选后,私有部门风险偏好也可能有一定程度修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