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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的名义》的启蒙作用
作者：郝志东
澳门大学社会学系教授、博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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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首发于2017年6月1日《南方周末》，这里是未删节版，本文经作者授权发布。）
《人民的名义》电视连续剧带了人们不少的思考。
从某种意义上说，该剧甚至可以说有一种启蒙的作用，让人们开始讨论一些原本并不是很清楚的，或者说不大公开讨论的问题。
下面我们主要就其中的三个问题来做一个小盘点。
首先是妇女问题。不少人批评该剧对女性角色的刻画有程序化、标签化的嫌疑。
尽管这些剧情的确反映了日常生活中的一些实际情况，但是不对这些问题进行反思，不去创造妇女的正面形象，反而想当然地认为生活本来就是这样，则说明这的确是一个需要思考的问题了。
比如省委书记沙瑞金用“稍有姿色”来形容女干部，几位省委常委建议和女干部似有暧昧关系的男干部去省妇联看大门，这是否表现了对女性的轻蔑与不尊重？剧中多数妇女形象都较负面：高小琴靠女色上位、欧阳菁贪污且婚姻关系破裂、高玉良与祁同伟的夫人都为了名誉和地位保持了一种不幸福的所谓夫妻关系。
省检察院的检察官陆亦可是为数不多的正面形象之一，但是在剧中她除了“老处女”的形象被人诟病外，在工作上还屡屡判断失误，处处逊侯亮平一筹。
另一位检察官和自己的男朋友共同监视丁义珍居然还让后者在他们的眼皮底下跑了。之后陆亦可命令他们在酒店搜查丁义珍居然不先去看录像，而是挨个查房。连我们这些平民百姓都觉得这些人太没有专业性了。
剧中对妇女的描写，连全国妇联都看不下去了，并向制片人提出抗议，要求修改。但是更需要修改的是该剧所展示的、社会从上到下普遍存在的对妇女的歧视。但是如果没有具体的修正机制，不鼓励妇女组织形式的多样性并加大妇女组织维权的力度，这又谈何容易？
联想到高层领导干部中妇女的缺乏（一次汉东省委常委扩大开会时终于发现有一个女委员，但是就在她要评论易学习的地图时，画面嘎然而止），这不是可以发人深省的吗？
再次是社会流动问题。有评论者认为剧中对祁同伟的描写是最成功的。祁同伟代表了一个没有显赫的家庭背景，需要靠自己的能力往上爬的人物。
当然在现实生活中，出生贫寒但却在政商界取得巨大成功的不乏其人。但是家庭背景毕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
祁同伟之所以得到一些人的同情，或许因为他们也有这种因为自己没有重要的家庭背景也没有当过领导秘书而在事业上举步维艰的经历。
蔡成功出生贫寒，一段时间虽然发了大财，但是最终没有成功，并身陷囹圄。当然原省委书记的儿子赵瑞龙最后也是同样的下场，但是在现实生活中，赵瑞龙们成功的可能性远远大过了蔡成功们。
剧中最后失败的多数反面人物如祁同伟、高小琴、蔡成功、赵德汉等都是农渔民出身，而比较成功的正面人物如沙瑞金、陈岩石、陈海、陆亦可都是官二代或红二代出身，侯亮平则背景不明但是出身后者或者有其他背景的可能性较大，否则在官场上不太可能有那样的底气。
农民向上流动就真的是那么难吗？
于是人们提出了阶层是否固化的问题，以及没有背景的普通老百姓能否向上流动的问题。这也是一个发人深省的问题。
最后是将权力关在笼子里的问题。这应该是该剧的落脚点或者说戏眼，也即如何才能防止腐败。
剧中处处可以看到一把手说了算的现象。于是省委书记沙瑞金和省纪委书记田国富便调了易学习去做京州市纪委书记去制约李达康的权力，沙瑞金和田国富也承诺要互相监督。
这个举措自然是个良好的想法，但是能做到吗？两个人联合起来做坏事的可能性有没有呢？如果是那样的话，怎么办呢？前省委书记赵立春和原纪委书记不是就没有能够互相监督吗？谁能保证其他人就能够做到互相监督呢？
侯亮平提出了将权利关在笼子里的问题，但是怎么关呢？人大与政协能否多发挥一点作用呢？媒体是否可以有更多的监督权？老百姓是否可以有更多的渠道来参政议政？这些都是应该思考的问题。
总之，该剧给人们提出了很多问题供大家思考。
除了上面三个问题之外，该剧启蒙的地方还有高级干部开会时如何互动，平时见面时高一级的官员和低一级的官员如何互动，走路骑车谁先谁后，座位排列谁左谁右等等，都有哪些潜规则；纪委、检察院、公安系统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各级干部以及老百姓的住房医疗条件有什么不同；民营企业家创业之艰难（蔡成功不成功，王大路比较成功，但是这条大路却也离不开自己原来在官场的人脉以及避免直接卷入贿赂的精明）。
剧中对王文革的刻画也给人一点历史感，尽管很少；革命家庭出身的陈海的儿子小皮球10岁就学会了行贿、做卖作业的生意，显示了社会溃败从小学就开始了，就是革命后代也不能幸免。
大学的腐败也同样严重：和陆亦可相亲的在大学工作的男士提到了很少有人在认真地做研究、写论文，因为什么东西在网上都能买到，包括实验数据、发表文章的版面等等。
从小到大，人们都在逐渐变为“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这不是挺可怕的吗？
上述每一个问题，都是一篇大文章。
剧中那些反面人物的悲剧，尤其是凤凰男祁同伟的悲剧，何尝不是整个社会的悲剧？那些正面人物的困惑，何尝不是整个社会的困惑？
如果人们能够继续讨论这些问题，最后像有评论所言，人们的行为方式不再假以“人民”的名义，而是假以“人”的名义，那么这部剧就功莫大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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