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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中之屋|蓝莓成熟之时

译言  · 公众号  · 国际  · 2017-01-05 10:12

正文



1880年,罗伯茨出版了他的第一本诗集——《猎户座和其他诗歌》,并获得了很多积极的评论。媒体宣称:“作家的力量和原创性不可否认”。


罗伯茨的朋友埃德蒙·柯林斯在一本关于约翰·麦克唐纳爵士的传记中用了15页的篇幅提到罗伯茨的作品,并宣称“我们加拿大最伟大的诗人是查尔斯G.D.罗伯茨爵士先生,其所言不虚。


后来,罗伯茨也开始创作动物小说并以此引起评论界的注意。在《野兽之王》(1902年)的介绍中,罗伯茨把动物故事称为“一个有力的解放者”,它使我们从消费世界中短暂逃离,它帮助我们回归自然,而不要求我们同时回归野蛮,它使我们回头看看地球的旧亲属,而不要求我们放弃我们已有的智慧累积。



蓝莓成熟之时


鲍尔迪山[1]呈圆形,峭壁丛生,岩石凸起。尽管山上光秃裸露,带着冷峻之气;此刻在即将落山的夕阳暖照之下,看起来却很是赏心悦目。此处不见有树木生长,但是每一个小山谷、每一小块高地以及每一个山坡上,只要不是陡得没有落根之地,都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蓝莓灌丛。那些蓝莓呈深紫蓝色,比那些摘去市场出售的蓝莓颜色更为鲜艳,色调也更为明丽。这里的蓝莓个大量多,紧紧地挤在一起,几乎遮住了叶子,像是给这陡峭肃穆的鲍尔迪“老秃山”染上了薄薄的钴蓝色颜料。


山下面是深深的山谷,那里是一片孤寂的荒野,阳光照不进去。山谷间可以看到一群野鸭在宽阔的草地上快速移动,它们往外伸展着修长的脖颈,飞速地拍打着又短又硬的翅膀。山脚下有湖水冲洗岩石——在高出水面而又低于山壁阴影的范围之间——一只鱼鹰在缓速盘旋,等待着黄昏时分袭来的凉意将大鳟鱼吸引到水面觅食。平静的水面十分黯淡,只有微光闪烁。湖面各处一圈圈散开了的涟漪说明有饥饿的鱼正游上来。


山上的蓝莓沐浴在夕阳的光束中,熠熠生辉。在各处光线不同的作用效果之下,有的看起来像宝石拥簇,有的像繁花盛开。沿东边方向的山肩附近,尽管日光不能直射,光线还是很充足,只是显得清凉微弱。此处蓝莓鲜艳的色泽开始变得暗淡。这时一弯月亮正从远处起伏不平的树林中升上来,给蓝莓抹上了一层幽幽的银光。在每一处岩石突起或是利罅裂开的地方,蓝莓灌丛便会从中断开。南面山坡上,夕阳与月光交错,叠影重重,错综复杂,看起来幽幻缥缈。山的最高峰是一块圆形白色的花岗岩,历经世世代代暴风雨的洗礼已经光滑如砥,此刻闪亮如灯塔。




唯一到鲍尔迪山高高的山坡上采摘蓝莓的都是些长有皮毛或羽毛的野外生物。而在所有的采摘者中,没有谁能比熊还要热情,还要勤快。此刻,在山下逐渐暗淡的树林中,一只年老的母熊带着它两只半大的小熊正热切地往上爬。它们从容自如地沿着蜿蜒曲折的小路行走,绕过大石和罅隙,穿过日光和月光正在较量的幽幻飘渺、寂静无声的地带。它们随之移动的影子时而映在这边,时而映在那边,而当两股光线对照平衡时,它们的影子便倏然消失了。终于,它们来到了一小块高地上,那里的蓝莓个儿特大,尤为密集。老熊停住脚步,它们便在那里欢天喜地地开吃起来。


在这般空阔的高地上,没有要防范的敌人,也没有必要警惕四周或保持安静,因此,它们吃得非常热闹。它们聪明地用爪子扯一把饱满的蓝莓果实便贪婪地咀嚼起来,发出细微而快乐的咕噜声。也许除了满是蜜汁的蜂巢之外,再没有别的食物比蓝莓更合它们的口味。现在这段时间正是它们敞开肚皮大吃特吃的时候,好把自己养得足够肥厚来抵御漫长冷峻的冬天。


这些毛发蓬松的觅食者把附近最肥美的果实采吃完后,又绕过山肩,从金色的暮光中转入银色的月光下。夕阳很快黯淡下来,月光可以随心照耀,只在西边天空还残留有一大块云彩,泛着海绿色的光泽,尔后一直加深至紫色,直到最后变成地平线上一条黄铜色的云带。这个时候的阴影,尤其是东边山坡下的阴影尤为明显且灰黑黯淡,而那些开阔的地方则白光闪耀,在高阔纯净的天空下透着一种奇异的通透明朗之感。


小熊一家此时正在一个小山谷上乐享美食,上面生长的蓝莓又大又多,真是不可思议,然而山谷朝向峭壁的那一侧上部刚好被一个狭窄而深邃的石缝断开。裂缝的一端斜生出来一根枝节扭曲的桦树,它的根插在岩壁上,插得不稳也不够深。从这不寻常的地形以及裂缝的岩石边缘生长茂盛的丛丛蓝莓可以推见,这个石缝无异于一个暗藏危机的陷阱。


两只小熊中,一只生性谨慎,和岩石边缘离得远远的,它肯定早就意识到那里隐藏着危险。另外一只小熊则属于行事鲁莽冒失的一类,不管在所有的野生动物中还是人类中,都有这种不经磨砺不懂谨慎的家伙。那只冒失的小熊确实看到了这边的蓝莓枝丛和对面光秃陡峭的山壁之间隔着的裂缝——但那只是一个小小的裂缝而已,所处的位置看起来也不危险,那算得了什么呢?如果裂隙是在山谷的另一侧,形成悬崖断壁,它就会心怀畏惧,保持警惕。可现状既然如此,它有什么好三思的,因为这一切看起来根本就不危险。在靠近裂缝的边缘处,它找到了长得最好的蓝莓。小熊满心欢喜地背对着高高的山壁,稳稳地蹲着身子去享用果实。正待它这么做的时候,它脚下的枝藤一滑,便陡然朝后栽入了狭窄昏暗的石缝中,在一声惊恐的尖叫声中消失不见。


裂缝可能有十二英尺深,从上面到底端的宽度是五到八英尺。石缝底端铺了一层泥土和落叶,小熊才没有摔得那么重。但它着地的时候还是撞得喘不过气来,一两分钟都发不出声。等到可以喊出声音,它便可怜地呜咽叫唤着熊妈妈。


老熊听到小熊跌落时的尖叫声,急忙冲过去救它,可冲得太急,自己也跟在小熊后面差点跌落下去。母熊用自己强健有力的爪子紧紧地抓住蓝莓的根茎,从而及时稳住了自己的身体。它蹲在石缝边缘处,尽量将头探出,向下凝视,一边焦急地叫唤着。当小熊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时,它知道小熊还活着并且就在附近。它立马停止呜咽之声,转而从喉咙里发出沉厚的咕哝声,那肯定是用来鼓励和安抚小熊的。与此同时,另外那只小熊也笨拙地赶过来,将耳朵机灵地竖起,朝着岩石边缘匆忙谨慎地看了一眼,然后带着责难的神色退回到自己的蓝莓丛中。好像是在说它早就知道自己那只冒冒失失的兄弟迟早会惹祸上身。


老熊在原地蹲了好几分钟,努力睁着眼睛从黑暗之中分辨小熊的身影。等到终于适应眼前的幽暗后,母熊认出了小熊的身形。它看到小熊正到处走动,靠着后腿立直身子,无畏地将前爪贴在笔直光滑的岩壁上想要往上爬。母熊先伸出一只前爪屈身往下探,然后伸出另一只爪子,试探着身下的岩石,看看有没有突起的石块或罅隙可以作为踏脚之处,好借助其爬到下面救出小熊。母熊一无所获,便又开始发出不安的呜咽之声。它沿着岩石边缘慢慢移动,一路上挪动步子试探着每一寸岩石,看看是否有粗糙的地方,能够给它那强壮有力的爪子提供着力之处。一轮洁白的圆月,在它的朗照之下,母熊的身影显得十分凄然。它弯身蹲伏,往前伸直身体,急切地将身子往石壁下探,然后停下动作,听着从底下黑暗之中传上来的满含着抱怨、痛苦和恐慌的叫唤。


母熊终于一路走到了石壁上有桦树独自斜立的那端,底下惊恐的小俘虏跟随着它的步子,趴在岩壁上伸直身体对着它。在桦树附近下方的一处岩面上挂着一些树根和硬草皮,老熊的爪子在那里试探到了粗糙之感,这对它坚毅勇敢的心来说就已足够了。它转过身,将后肢小心翼翼地放到石缝的边缘处,想用熊类通用的方法退后往下爬。可是在它踩到第一个粗糙不平的地方之前,它的爪子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抓住。在它感觉自己就要掉下去时,母熊庞大的身躯已经从岩石边滑下去了一半。惊恐突然袭来,母熊立即努力自救,它用一只前臂拼命地抓紧桦树树干,并用另一只前臂抓住了蓝莓枝丛的根部,这才让身体恢复平衡。


对母熊而言,这一番用力的挣扎它刚好能承受。但是对桦树而言,这样的冲击却不是它能承受得了的。桦树树根抓住的那一块浅泥垮掉了,而下一刻钟,伴着石块崩散的哐当之音和茂密树枝飞落的飒飒之声,桦树气势恢宏地猛然断裂并落到了石缝底部。落下的那头树枝盘错粗壮,叶子茂密。而那被困住的备受惊吓的小熊又一次被吓得几乎魂不附体。


一听到这场混乱爆发的第一声,听到泥土松动掉落下来的第一声,小熊就疯狂地跳到裂缝的另一端,在那里蹲伏着呜咽。老熊也被吓住了有几秒钟,但是看到小熊安然无恙,它马上就领悟到了刚才的事故给它们带来的帮助。它站在桦树往上翘立的根部,热切地对着小熊叫唤着,鼓励它,给它指明摆在面前的逃生之路。几分钟过去了,小熊因为太害怕了而不敢靠过来。最后母熊自己站在树干上,测试树干能承受的力度并准备自己爬下去把小熊带出来。当小熊看到这里时,它的恢复了冷静,心领神会地发出了一声惊喜的尖叫,往前冲去,张开四肢爬过交错的枝叶,到达了稳健的树干上——片刻之后小熊再度和熊妈妈一起,身处月光之下令人愉快的蓝莓树丛。它被欢天喜地的熊妈妈抚摸、亲嗅、舔舐并照料着,直到它那受伤的身体忘记了疼痛,那惊颤弱小的心灵也忘记了恐惧。它谨慎小心的兄弟带着一副明智的样子也过来了,屈尊俯就地嗅了嗅它,然后傲慢地离开了,好像在说这也太小题大做了。


译注:

[1] Bald Mountain,加拿大马尼托巴省内最高峰。在达克山省立公园东南部,多芬西北58公里,海拔832公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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