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是问题很好,但是没好答案。在很长时间内,经济学被叫做一门很忧郁的学问,看未来不是那么乐观的。
当然经济学最早的奠基人亚当•斯密,看未来还是比较乐观的。《国富论》最了不起的预言就是关于美国经济的预言。1776年他的著作发表,也是美国要闹独立的时候,他是预先预言美国独立以后会成为强大经济体的经济学家。
但是亚当•斯密以后,因为新兴资本主义的攻城掠地,迅速发展内部的矛盾也开始带来了,所以他之后的很多经济学家对经济的分析(比较悲观)。比如很有名的马尔萨斯,认为人口的增长会持久地快于资源的增长,所以一定会有麻烦,一定会出问题,一定会做消极的调节。比如让疾病、战争、内乱等消除人口。因为人口压力总是不好对付,事后需要消极的调节来恢复经济生态的平衡。也因为马尔萨斯,经济学被看成一门忧郁的学问。
再往后到了《共产党宣言》,一方面是非常乐观的,跟亚当•斯密一样,对资本主义带来的生产力的极大解放是充分肯定的。同时也基于生产力的乐观看法,认定资本主义这件外套会不行,因为生产力发展会让生产关系不能适宜,会灭亡。这个判断到今天还在检验当中,一直说资本主义要灭亡,一直没有灭亡。当然后来有过苏联的努力,在一个国家生产力不发达的国家,率先建成社会主义。对马克思来说,社会主义一定是全球现象,一定是全球的生产力高度发展的一个自然的结果,是非常乐观的估计。
像我们中国的体制先是学苏联,50年代也是非常乐观看未来。当时赫鲁晓夫说20年超过美国,我们中国说20年超过英国。所谓超英国从何超起,就抓关键指标钢铁。可是当时的国力不具备,大跃进遇到挫折。我们对整个未来的看法是越来越低,一直到过不下去日子,然后改革开放。
改革开放有没有乐观的成份?有,其中最乐观的判断就是世界看来有二三十年的和平,可以利用和平发展,把中国的经济搞上去。现在三十年过去了,证明这个判断是对的。对于更远大的未来到底怎么样?没有一个清楚的判断。
像我们从80年代从事改革开放研究,基本的思维模式就是危机推动改革。哪里不行了,非常不行了,建言改革,推行改革,利用很糟的情况来找到转机,一直没有说有一个美好的未来会引导我们往前走。在思想理论上、概念上怎么回答未来的问题,到目前为止不知道用什么语言表达。最好的语言就是柳传志讲过的不确定性。
这是1921年一位经济学家奈特用的学术论文里的一个词,说真实世界光有保险还对付不了。所谓保险就是拿经验概率推一个事情未来会不会发生。只要有概率可以发生,就可以对这个概率下一个注,买一个保险,一旦发生,赔你就可以。但是奈特认为市场经济活动未来是保险都对付不了的风险,取名叫“不确定性”。
什么叫不确定性?看不清说不明白。未来就是这样的。所谓不确定,就是经验概率也没有办法推断的未来。“不确定性”这个词翻成中文怎么翻?一位经济学家张五常说,干脆翻译成“莫测”,不可测。这跟物理学里有些看法也很一致,物理学里也有一个“不可测定理”,或者叫“不确定定理”。你看,物理学家和经济学家对未来的看法在有些问题上是一致的,莫测。
那么莫测的世界怎么对付呢?经济学家也得出了一些今天看来经得起检验的结论,莫测的世界光靠开保险公司不行,所以一定要有一套制度,市场的制度,充分竞争的制度,财产权的制度,特别是股权合约的制度。所以股份公司比火车还重要就是这个道理。什么是股权,钱放进去将来不知道能不能赚钱,不像债务融资,说好多少钱,多少利,多长时间,还本付息。股权是说不清楚的,这个股将来能不能赚钱,谁也不知道,赚了股东就分红,不赚就跟着赔,死了就停盘。
经济学到目前看来,就是这一套办法。我的知识目前也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之上。为什么中国一定要走市场经济不能去搞计划经济啊?就是未来有不确定性。为什么一定要有公司体制,为什么要有清楚的产权划定,为什么要把股份公司、股票市场这套规则搞清楚、搞利落,理论基础就是因为世界的未来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