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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往事II淑女篇》|最后的对峙

译言  · 公众号  · 国际  · 2016-12-03 09:31

正文


家庭的虚荣——紧紧守护与日俱下的财富以及从荷兰祖先那里承袭而来的古老声望及要跻身上流社会的渴望,第五大街府宅的会客厅,在边道上朴素的褐砂石屋子里,在雅致的宾馆中,在破旧的租来的房间中,在时髦的避暑胜地,到处都有伊迪丝的写作素材,足够她一生享用并成为那个时代最受人尊敬的成功的小说家之一。


真相也许要大白了,但是却可能以牺牲蒂娜的“前景”为代价,最后会怎么样呢?姐妹俩的对峙谁能胜出呢?翻开书籍,会给你最后的答案。


老处女

5


迪莉娅醒着躺至天亮,重温了那个宿命般的日子的每一个细节,那天,她接管了夏洛蒂的孩子。那时她自己还几乎只是个孩子,而且没有人可以让她依靠,没有人支撑她的决定,或者指导她如何有效行事。自那时起,二十年积累下来的经验该可以让她应付紧急事件了,该教会她指导别人而不是指望别人的引导了。但这么多年的经验负载于身,像锁链般将她困在了她那方狭小的生活天地里;比起第一次冒险,独立行动对她而言变得更危险、更不可思议。现在似乎多出了那么多的人需要“考虑”(“考虑”是罗尔斯顿家的词):她的孩子们、孩子们的孩子们、他们的亲家们。哈尔西家会怎么说?还有罗尔斯顿家会怎么说?难道她已经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罗尔斯顿家的人了吗?


几个小时后,她坐在了兰斯盖尔医生的书房里,看着他那张乌黑的士麦那地毯。兰斯盖尔医生已经多年不行医了:最多也就是继续走访几个老病人,还有对一些“疑难”病情给出点儿建议。不过在他以前的王国内,他还留存着一种权威,有几分生活教皇或者医学长老的意味,那些曾经被他治愈过生理疾病的人常常回来寻求精神良药。大家都认为兰斯盖尔医生的判断很可靠,可私底下来说,吸引他们到他这儿来的事实是,他在那些最具图腾崇拜的社交界里以无所畏惧而著名。


现在,迪莉娅坐在那儿注视着他满头银发的魁梧身躯在屋子里沉思着走来走去,两边是小牛皮装订的医学书籍和病人出于感激送来的一些“垂死的角斗士”和“年轻的奥古斯提斯”之类的雕像。仅仅看到他这个人,她就已经感到安心了。


“您瞧,我一开始接受蒂娜时也许并没有考虑周全——”


医生在他的桌子后面立定,赞许地一拳砸在上面。“感谢老天你没有!这城里考虑周全的人就算没你也够多了,迪莉娅·洛弗尔。”


她迅速抬起头来。“您干嘛叫我迪莉娅·洛弗尔?”


“这个嘛,因为我很怀疑你今天就是她啊,”他狡猾地回答道;而对此她发出了一阵怀念的大笑。


“可能吧,如果我不是,以前曾经——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一直都是一个谨慎细心的罗尔斯顿家的人,最终对蒂娜来说也许会更好些。”


兰斯盖尔医生将他那患着痛风的大块头陷入桌后的扶手椅里,从讥讽的眼镜片后向她露出满脸的笑容。“我最恨那种‘最终会更好’了:就像放了三天的冷羊肉那样没营养。”

她思索着。“当然,我意识到如果收蒂娜为养女的话——”


“嗯?”


“呃,人们会说……”一片深深的红晕涌上她的脖子,晕满了脸颊和额头,然后在她梳理得体的头发下像火苗般跳跃。


他点了点头:“是的。”


“或者其他的……”红晕越来越深……“说她是吉姆的……”


兰斯盖尔医生再次点了点头。“他们很可能就会那么认为;可就算他们这样想了又能伤害到什么呢?我了解吉姆:你收下那个孩子时他什么都没问……但是他知道她是谁。”


她震惊地抬起眼。“他知道……?”


“是的,他来我这儿了。而且——呃——为了那婴儿着想,我违反了保密的行规。那样蒂娜才得到了一个家。你不会去公开指责我吧,是吗?”


“噢,兰斯盖尔医生——”她的眼里充满了痛苦的泪水。“吉姆知道?而且没告诉我?”


“没有。那个年代大家都不怎么把事情告诉对方,对吧?但是你做的事让他非常钦佩。而且如果你认为——我想你是这样认为的——他现在身处一个更明悟事理的世界,那为什么不理所当然地认为,他还会为你打算做的事情更加钦佩你呢?推测来说,”医生嘲讽地总结道,“人们在天堂里会意识到,在世间,一个人四十五岁时做一件勇敢的事,要比在二十五岁时做要见鬼地难多了。”


“哎,我今天早上就是这么想的,”她承认道。


“好了。今天下午你会证明正相反。”他看看手表,站起来,将一只手慈爱地放在她的肩头。“让人家爱想什么就想什么吧;要是小迪莉娅找你的麻烦,让她来见我。你那个男孩子是不会的,你知道,约翰·朱尼斯也不会;编出第三代和第四代那种想法[1]的肯定是个女人……”


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仆朝里面看,迪莉娅站起身,但是走到门口时犹豫了一下。


“我有个想法,也许我不得不打发来见您的那个人是夏洛蒂。”


“夏洛蒂?”


“她会憎恨我要做的事的,你知道。”


兰斯盖尔医生扬起了银白的眉毛。“是啊,可怜的夏洛蒂!我想她是嫉妒了?说到底,那才是什么第三代第四代的事的真相所在呀。总得有人付账。”


“哎——只要不用蒂娜去付就好!”


“这个嘛——那正是夏洛蒂最终会认识到的呀。所以,你的事清楚了。”


他领她穿过餐室走了出去,那儿已经有些可怜人和一两个老病人在等着了。


那天下午把夏洛蒂单独叫到卧室以前,迪莉娅的事情似乎的确够清楚了。蒂娜头痛躺在床上:这是那个年代的年轻女士们在遭遇情感困境时用来让人接受的状态,而且极大程度上简化了与长辈的交流。


迪莉娅和夏洛蒂在午饭时只拉了几句家常;不过迪莉娅还是感觉到了堂妹决心已定。昨天夜里的事无疑使夏洛蒂确认了她的观点:是时候做这样的决定了。


洛弗尔小姐谨慎干练地关上卧室的门,向窗户之间的那张印花棉布躺椅走去。


“迪莉娅,你要见我?”



“是的。喔,别坐那儿,”罗尔斯顿太太不由自主叫起来。


夏洛蒂张大了眼睛:可能吗,她不记得她曾经就闷在那些靠枕里悲伤地啜泣?


“别,离我近点儿。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有点儿耳聋,”迪莉娅紧张不安地解释道,把一张椅子推向自己。


“哎。”夏洛蒂坐了下来。“我倒没注意到。不过这样的话,也许昨天晚上倒免了让你听见蒂娜是凌晨什么时候从范德格雷夫家回来的了。要是她知道吵醒你了的话——她那么不顾别人——她永远不会原谅自己的。”


“她没吵醒我,”迪莉娅回答道。她暗暗心想:“夏洛蒂决心已定,我不可能说动她了。”


“我想蒂娜在舞会上玩得很开心吧?”她继续说道。


“嗯,为此她得了头痛。这种令人兴奋的事注定不适合她,我已经告诉过你——”


“是的,”罗尔斯顿太太打断她。“我请你上楼来就是要继续我们昨晚的谈话。”


“继续谈?”砖红色的晕圈出现在夏洛蒂干枯的面颊上。“值得吗?我觉得应该立即告诉你,我已经下定决心了。我想你会承认我知道什么对蒂娜最好吧。”


“是的,当然了。但是至少让我参与一份你的决定呀,这你都不肯吗?”


“一份?”


迪莉娅探过身子,将一只温暖的手放在堂妹相扣的十指上。“夏洛蒂,曾经在这个房间里,多年前,你请求我帮助你——你相信我能帮。你不再相信一次吗?”


夏洛蒂的嘴唇僵硬了。“我相信是我自己帮助自己的时候了。”


“以蒂娜的幸福为代价?”


“不,而是让她避免更大的不幸。”


“可是夏洛蒂,我只想要蒂娜幸福。”



伊迪丝·华顿小说《纯真年代》改编的同名电影剧照


“哦,我知道。你为我的孩子已经倾尽全力了。”


“不,还没有。”迪莉娅站起身,带着一种庄严立在堂妹面前。“但是现在我要这么做了。”她仿佛发出了一个誓言。


夏洛蒂·洛弗尔抬头看着她,惊恐疲惫的眼睛里闪着疑虑。


“如果你的意思是打算对哈尔西家运用你的影响力——我很感激;我会永远感激你的。可我不希望我的孩子有一桩勉强的婚姻。 ”


对方并没有领悟,这使迪莉娅脸红了。她以为自己那个惊人的决定必然都写在脸上了呢。“我打算把蒂娜收为养女——让她姓我的姓,”她宣布道。


夏洛蒂·洛弗尔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收为养女——收为养女?”


“难道你不明白吗,亲爱的,这么做将带来的改变?有我母亲的钱——洛弗尔家的钱;当然了,数目不大;但是吉姆一向都希望这笔钱能够回到洛弗尔家。而且我的迪莉娅和她哥哥的钱都那么充裕,没理由不把我这笔小小的财富给蒂娜。没理由不让她叫蒂娜·罗尔斯顿。”


迪莉娅停顿了一下。“我相信——我想我知道——吉姆也会赞成这样的。”


“赞成?”


“是的。难道你不明白吗,他让我收下这孩子的时候,一定已经预见到并且接受了任何——任何它最终可能会带来的后果?”


夏洛蒂也站了起来。“谢谢你,迪莉娅。但是它一定不会带来更多事了,除了一件——我们离开你;我们现在就离开你。我肯定这才是吉姆会赞成的事。”


罗尔斯顿太太后退了一两步。夏洛蒂冷酷的决心使她的勇气凝滞了,她一时找不到话来回答。


“唉,那么对你来说,牺牲蒂娜的幸福比牺牲你的自尊更容易些了?”她喊道。


“我的自尊?我没有权利感到任何自尊,除了在我的孩子身上。而那是我永远也不会牺牲掉的。”


“没人让你牺牲。你不讲道理。你太残忍了。我希望的不过就是能让我帮助蒂娜而已,可你说起话来就好像我在干涉你的权利。”


“我的权利?”夏洛蒂重复道,发出一阵凄凉的笑声。“它们是什么?我没有权利,无论是在法律面前还是在我的亲生孩子的心中。”


“你怎么能这样说呢?你知道蒂娜有多爱你。”


“是的;充满同情地——就像我以前爱我的那些老处女姨妈们那样。有过两个——你还记得吗?像枯萎的婴儿!我们这些孩子常被告诫,说永远不要对乔茜姨妈或诺妮姨妈讲任何可能会打击她们的事;正像那天晚上我听见你对蒂娜说的那样——”


“啊——”迪莉娅喃喃说道。


夏洛蒂·洛弗尔继续站在她面前,憔悴、僵硬、冷酷无情。“不,这样已经够久了。我决定告诉她所有的事;然后带她离开。”


“把她的身世告诉她?”


“我从没为此感到羞耻,”夏洛蒂喘息着。


“那么,你的确牺牲她了——为了想做主而把她牺牲掉?”


两位妇人面对面,彼此都使尽了招数。迪莉娅气得发抖,瞧见对手动摇了,后退了,伴随着一阵断断续续的低语无力地跌在沙发上。夏洛蒂狂乱的双手紧紧攥着靠枕,将脸藏在里面。曾经将她甩在这些靠枕上的那同一股母性的激情现在将她折得更低了,她深深感受到一种更为苦涩的放弃所带来的剧痛。迪莉娅似乎听见了过去的那声哭喊:“可是我怎么能够放弃我的孩子呢?”她一时的怨恨消失了,向这位母亲辛劳的双肩俯下身去。


“夏蒂——这次不会像要放弃她那样。难道我们不能够只是继续一道爱她吗?”


夏洛蒂没有回答。她默默地躺了很久,一动不能动,她的脸藏了起来:她似乎害怕朝那张向她弯下的脸转过去。但是迪莉娅很快就注意到那些紧张的肌肉渐渐放松了,看见堂妹的一只胳膊微微移动摸索着。她伸出手去碰那些寻觅着的手指,然后她的手被抓着,压在了夏洛蒂的双唇上。


注释:

[1] 圣经教义里有祖先的罪将延及第三第四代的说法。(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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