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意识进入了计算机，就成为了一段算法、一个程序。只要它们活动过，必然会留下痕迹，就是所谓的log（日志）。”
“我们远程把log调回来，再通过适当的破译，就能清清楚楚知道乔洋那个世界发生过的每一件事。”
“脑洞故事板很早就是计划的一部分了。这里所有的故事，都源于那些日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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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thor: 梅艺璇
Date: 2019/7/11
Content：主板故事-自杀公寓篇1
2120年3月24日，距离设备第一次试运行过去了三天。
实验室周围三海里内，所有生物的意识都被吸附进设备主机当中。
乔洋每天在这个纯意识世界中乐不思蜀，享受着主宰世界的畅快与权力。
徐佳杰恰恰相反。
乔洋说得对，他活得太真实太现实了，唯一的一点想象力，全部贡献在青春期对女孩子美好肉体的想象中。
所以尽管他努力尝试去创造自己的世界，但总会被脑海中不断涌来的纷繁思绪打断。
幸运的是，山博士、房师傅，梅工程师与他不同，他们和乔洋一样，沉迷在这个纯意识世界中不能自拔。
一定是平时复杂的研究工作压抑了他们的天性，几个人的意识世界，在短短三天时间内创造得有声有色。
所以，偌大的奇异世界中，徐佳杰成了那个最无聊的人。
乔洋告诉徐佳杰，如果愿意，可以完全自由地在所有已建成的幻境城邦出入，每天体验不同的生活，不受任何限制与约束。
徐佳杰起先不屑，但如今这成了他打发时间的唯一方法。
昨天他进入到老房的意识世界感受了一下，很快便出来了。
这老房，平时看着一本正经老老实实，没想到脑子里的东西这般生猛。
快意恩仇的江湖，刀光血影的较量，以及无处不在的小娘子，徐佳杰顶着一脑袋的进口柠檬，酸得牙疼。
思来想去，今天他决定去看看老梅那边。
老梅这人平时比较无聊，听说创造了一个叫做自杀公寓的意识世界，公寓管理员每天都会接待一到两位自杀者，记下他们的遗愿，然后分配给他们相应房间。
每个房间都配备着一套完整的自杀工具，供来者选择。自杀者从前门进入，若是后悔，便从后门离去。
乔洋说那公寓怪没劲儿的，和外面世界没啥区别。但昨天从老房那出来后，徐佳杰有些怀念起外头那个熟悉又混乱的世界了。
梅工程师常说自己来自草原，徐佳杰寻思，那公寓估计就建在自己熟悉的地形上，没想到，这女人不按常理出牌，愣生生把公寓搬到了一座荒芜的野山上。
山虽不高，但爬起来并不省力，何况沿途尽是些砂砾石子、野草杂花，等爬到山顶的时候，徐佳杰坐在半截砖块上，休息了好一会儿。
突然一阵疾风，徐佳杰抬头看到乔洋乘着一个奇形怪状的玩意儿，从自己头顶飞过。
“辣鸡。”
“无聊。”
徐佳杰懒得和这位世界主宰打嘴仗，但对他那个坐骑有了兴趣。
如果自己当时在山下也凭借想象力搞出一台电梯，大概不会像现在这么狼狈。
等嵌在鞋底的碎石子被他扒拉出来后，徐佳杰拍拍身上浮土，朝着那幢灰墙白窗的独栋公寓走去。
公寓看着没什么特别，灰墙上歪歪斜斜挂着一块木质门牌，上面写着：404号。
徐佳杰再次坐在地上，是因为被一个突然从公寓跑出来的女人撞倒在地。
女人还算客气，虽然哭得梨花带雨，但起身后慌忙朝着徐佳杰赔礼道歉。
“我没事儿，你还好吧？”
女人抿着嘴，没说话，很快又朝山下走去。徐佳杰看她穿衣打扮像个读书人，一时好奇，便也顾不得眼前的公寓，很快追了上去。
“喂，你怎么了？”
“喂，你刚才是从自杀公寓出来的吗？”
“喂！”
女人终于在徐佳杰一声高过一声的招呼中停了下来。但这个时候，两人已不知道跑到了山的哪一面，这里风更安静，花草长势汹涌。
“同志，如果之后你也要去自杀公寓，还请不要说出在门外被我撞倒这事。”
“可以，但总得有条件置换过程吧。”
女人愣了下，可能是对徐佳杰的表述有些没反应过来。徐佳杰当然也意识到这个问题，这女人从穿衣打扮到说话风格，都像是上世纪的来客。
但他没着急，先找了块碎石坐下来，顺便招呼女人一起。
“我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我是谁，我来自哪，但是吧，你放心，我就是四处转悠散心，闷了好几天，也想找个人聊聊罢了。”
女人犹豫了一下，坐在了徐佳杰身旁。
“你不是来自杀的。”
“不啊，你是什么情况？”
“我，比较复杂。”女人说着，苦笑一声，随手将散在耳边的碎发挽在后面，仔细一瞧，倒是个五官周正清雅的女人。
“这样，你告诉我你的故事，今天咱俩见面这事，我绝对守口如瓶。”
“当真？”
“君子一言。”
其实，我来自杀公寓，不是为了自杀，而是为了杀人。
杀一人的心。
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曾是桓江文理学院的一名语文老师。
去年这个时候，被领导分配到高陵镇一中做顶岗教师，只要工作满一年后，便可申请调回原校继续任教。
当地老师和我们颇有些水火不容。大多觉得我们不过是逢场作戏，却还要拿着高出他们一倍的薪水。
不过这其中，有一人例外。
她不像旁人似的对我们横眉冷眼，反倒还常搬着凳子夹着教案，坐在教室后排听我们讲课，其中，听我的课尤其的多。
就这样，我和她渐渐熟悉起来，知道她是当地人，知道她工作才不久，也知道她结了婚，和爱人有着平淡安逸的生活。
她喜欢美术，我又喜欢画上几笔，所以闲下来的时间，常常凑在一起。她随口提个物件，我便在报纸上简单画上几笔，全做练手。
我喜欢干枝梅，而她的名字中恰好又有个“梅”字，所以，干枝梅是我常喜欢画给她的礼物。
也是那一年，她先后经历了初为人母的喜悦和滑胎的崩溃。在那个地方，保不住孩子的女人都是罪人，所以她过得格外辛苦。
我看不下她婆婆和丈夫的冷血，再加上当地除她外，也没其他聊得来的朋友，所以便常去陪她。
她脾气好极了，换成是我，也许早就拂手而去，离开这鸡毛一地的家庭，但她照样将家里操持得井井有条。
小月过后，她返校工作。因为家里已毫无温情可言，所以每日下班后，会和我一起留校备课。
入冬后，天黑得越来越早。她怕黑，所以我常先送她回家。
镇上野狗很多，为了安全起见，我总会在路边捡半块砖头揣在怀里，遇到不识好歹的，就狠狠丢上去。
她之前也学我捡了砖，但狗冲上来的时候，她腿抖得像个筛子。
其实我小时候被狗拖着咬伤过，比起别人，我更怕狗。但那时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自己一定得挡在她前面。
那次我被狗叼住了裤脚，好在一番张牙舞爪吓住了它。狗跑远后，我实在忍不住，就抱着她大哭一场。
她没说话，但我俩抱了很久。
可能是从那时候起，我们都察觉到，我和她之间，除友情外还有其他。
春节过后，她突然搬回学校的职工宿舍。
他们宿舍条件没有我们这些顶岗老师的好，加上我东西不多，一人住着空空荡荡，所以当天就把她行李拖进我的房间。
不足十平的屋子，很快被我俩不停拿回去的小玩意儿塞得满满当当。
住进去的第一个晚上，躺在床上，我不知道为什么，忍不住拉了她的手，她可能也是害怕，一动不动。
我本来想说出来，但嗓子又莫名发涩，大概也是紧张了。于是，便在她手心写下一句诗：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我家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但也算半个书香门第。从小接受的都是规规矩矩的礼法德行。
遇到她之前，我从未做过任何离经叛道之事，但遇到她之后，我就不想再继续墨守成规日复一日。
让我开心的是，君心似我心，那份相思意，彼此都没有辜负。
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尽管我们足够小心，也做好了足够的准备，但人们唇齿带剑，眉目含刀的景象，真是吓人。
明明从未伤天害理，却好像担下了全世界的罪孽。之后的日子，说是炼狱也不为过。
更糟糕的是，就连那个可以暂时为我们遮风挡雨的房子，也再不属于我们。校方那一纸辞令，剥光了我俩最后的一点尊严。
我有些后悔之前总画干枝梅送她，那玩意气节虽好，但惹人心疼，如今更是一语成谶。
于是，我在临时租住的那间简陋的小屋前后，种满五瓣梅。那花看着虽土气，但却独喜阳光，四季花开不断。
我想我们能像这花一样。
人常常会对自己的忍耐力有过高的误判，尤其当你被孤立时。之前想得还是太过天真，日子虽说过给自己，但终究架不住旁人蛮力干涉。
很快，她比我更先放弃，尤其是打听到郊外有一座自杀公寓。
既然人间不能无忧，何不换个地方。
于是，我答应了她。
讲到这里，女人脸上层层叠叠的泪痕已经被风干了不知几次。
徐佳杰默默听着，他本就不擅长安慰人，如今，更不知道如何开口，怎样开口。
“所以，你是又后悔了吗？”
憋了半天，徐佳杰才一边小心观察女人神色，一边问出这个憋在心里很久的问题。
女人反应迅速，很快摇摇头。
“她那么好，只是我不值得她为我这样。如果当初我没有表明心意，没那么自私，没问她那句‘只愿君心似我心’，或许现在她不至走到这般境遇。”
“她还是有机会去到一个新的地方，像之前那样开始一段新的生活，找个心思细腻的丈夫，生个眉眼如她的宝宝。”
“什么意思？”
“闽根水罢了，湘南的一种草药。泡水而服，只会昏睡过去，不会伤及身体。”
“我明白了，你是想在她昏睡时离开她，让她误以为是你临时反悔，薄情寡义，好从此对你死心，开始另一段生活。难怪你说你杀人诛心，你真的是在诛心啊。”
女人毫不在意徐佳杰的话，拂去脸上泪水后，淡淡说了一句：
“终究，是我毁了她一生安稳。”
女人没有逼着徐佳杰发誓，许是看他五官端正，不像出尔反尔之人。
只是临走前又再次恳请他守口如瓶，不要向任何人谈起，就让别人当她是个贪生怕死薄情寡义的小人。
徐佳杰没说话，目送女人沿着一条小径缓步下山，很快便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徐佳杰像是突然明白，老梅为什么要把自杀公寓建在这样一座山上。这山不高，但形状奇特。上山的人不知来处，下山的人不知归途。
就像此刻，正如此时。
自杀公寓，说是公寓，但没几个人。不过这地方，人多了也不合适。转来转去，就是一人一猫，后院还有位上了岁数的婆婆。
这猫养得极好，又黑又胖，毛色鲜亮。绕着徐佳杰转了几圈后，这只名叫“渡”的猫，跃上了窗台，矫健得与自己臃肿的体型好不相称。
楼上的女人还没苏醒。管理员正在一楼忙着整理一摞摞的笔记。
“你碰到她了？”
徐佳杰仗义，当然不会说漏嘴。
“谁啊？”
那位管理员没抬头，但却笑了笑，像是一眼看透了徐佳杰的心思。
“刚刚那短发女人哭着冲下楼时，把你撞倒的动静，我听到了。”
“嗯，她啊，后来就走了。”
“没和你说什么？”
“没有。”
“是个可怜人。”
徐佳杰一时好奇，追问了一句：“你就不奇怪她为什么走？”
男人八成是猜到徐佳杰要这样问，依旧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见得多了，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你猜出什么了？”
“来了没多久，我听见楼上还有动静，不放心就上去看了一眼，没成想无意多听了一句话入耳。”
“什么话？”
男人没有立即答复，只是起身，走到窗前，将那只大肥猫环在胸前。
窗外，西边的火烧云正燃得炽烈。
“她好像说，来世我必为男儿郎，倾力护你一生周全。”
徐佳杰从自杀公寓出来后，飞快离开了梅工程师的意识世界。
他说不上原因，这里和他熟悉的那个世界很像，但却又让他觉得陌生。
眼前的世界终于变得白茫茫一片，之前他曾为这片白茫茫感到压抑和无聊，但如今，却觉得分外干净澄澈。
“乔洋！”徐佳杰朝着虚空喊着。
“辣鸡。”
“乔洋，你刚刚有看到那个短发女人跑去哪了吗？”
“我忙着呢，哪顾得上看什么女人。”
“乔洋！”
“又干嘛？”
“为什么相爱的人不能够在一起？”
“辣鸡，这歌太老，不接，88。”
以脑洞故事为主要创作类型，擅长人物情感刻画，文笔细腻，个人长篇小说《自杀公寓》已出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