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向《七略》,門目孔多,後併爲四部,大綱定矣。中間子目,遞有增減,亦不甚相遠。然古人學問,各守專門。其著述具有源流,易於配隸。六朝以後,作者漸出新裁,體例多由創造。古來舊目,遂不能該。附贅懸疣,往往牽強。
《漢書·藝文志》稱「成帝時,以書頗散亡,使謁者陳農求遺書於天下,詔光祿大夫劉向校經傳、諸子、詩賦,步兵校尉任宏校兵書,太史令尹咸校數術,侍醫李柱國校方技。每一書已,向輒條其篇目,撮其指意,錄而奏之。會向卒,哀帝復使向子侍中奉車都尉歆卒父業。歆於是總群書而奏其《七略》,故有《輯略》,有六藝略,有諸子略,有詩賦略,有兵書略,有術數略,有方技略。」阮孝緒《七錄·序》亦云:「劉向別集眾錄,謂之《別錄》;子歆撮其指要,著爲《七略》。」《隋書·經籍志》亦云:「漢時劉向《別錄》,劉歆《七略》,剖析條流,各有其部。」是作《七略》者,乃劉歆,非劉向也。《七略》中之輯略,乃諸書總要,猶後世之敘錄耳。故當時區分群籍,實六藝、諸子、詩賦、兵書、術數、方技,六類也。六類之中,共分三十八種,門目可謂多矣。其後魏鄭默編定《中經》,晉荀勖別爲《新簿》,始分甲、乙、丙、丁四部。顧其時尙以經、子、史、集爲次;東晉李充始將史籍提前,子書移後,使甲、乙、丙、丁之標目,成爲經、史、子、集之順序。唐初修《隋書·經籍志》,乃直立經、史、子、集四部之名。唐以後簿錄群書者,悉沿用而不改矣。然四部分類之法,自不免局限狹隘之弊,而事物日繁,新編競作,欲以舊目統納群書,旣不免削足適履,甚或至無類可歸。牽強比合,學者病之。
竹譜詳錄,元李衎述,清嘉慶十三年(1808)刻本
《隋志》譜系,本陳族姓,而末載《竹譜》、《錢譜》、《錢圖》;《唐志》農家,本言種植,而雜列《錢譜》、《相鶴經》、《相馬經》、《鷙撃錄》、《相貝經》。《文獻通考》亦亦《香譜》入農家。是皆明知其不安,而限於無類可歸;又復窮而不變,故支離顚舛,遂至於斯。惟尤袤《遂初堂書目》,創立譜錄一門。於是別類殊名,成歸統攝,此亦變而能通矣。今用其例,以收諸雜書之無繫屬者。門目既繁,檢尋颇病於瑣碎。故諸物以類相從,不更以時代次焉。
《隋書·經籍志》史部譜系類,所錄自《世本》以逮諸家譜諜凡數十部。末附《錢譜》、《竹譜》、《錢圖》各一卷。《唐書·藝文志》子部農家,所錄自農書外,雜列顧烜《錢譜》、浮丘公《相鶴經》各一卷,堯須跋《鷙擊錄》二十卷,《相貝經》一卷,以及《相馬經》、《相牛經》之屬甚夥,皆所謂爲例不純也。《文獻通考·經籍考》以《香譜》入農家,亦同斯病耳。宋尤袤所撰《遂初堂書目》創立譜錄一門,《四庫總目》因之,而其實非也。大抵此門之書,皆所以類萬物之情狀,納諸類書,適得其所,自不必別爲一類。宋末編書目者,馬端臨猶明斯義,故以陶宏景《古今刀劍錄》入之類書,此正其精到處。而《四庫總目》非之,(見譜錄類器物之屬案語。)蓋未達斯旨也。四庫雖立譜錄一門,而於僻籍小書無可繫屬者,往往而窘,附錄《雲林石譜》於器物之末,即其明例。若能統歸類書,則斯弊祛矣。然自來著錄之家,於類書一門,但統錄《書鈔》、《御覽》諸編,而不復別析細目。惟孫星衍《祠堂書目》區爲事類、姓類、書目三種,體例獨善。苟能循斯義例,於三種之外,別增物類一目,則凡譜錄諸書,悉可歸納靡遺矣。
來源:張舜徽著《四庫提要敘講疏》,臺灣:學生書局,2002年。
策劃:文止
本文編輯:飲冰姑射
排版配圖:飲冰姑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