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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电话线,将她的脖颈勒成小孩胳膊一样细 - 3

豆瓣阅读  · 公众号  · 读书  · 2019-09-18 22:06

正文

《去年冬天与你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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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诀别

饭吃得快,酒喝得慢。 一个小时不到,大家就已经吃差不多了。 五个人中三个人抽烟,你一根我一根,屋内烟雾缭绕起来。 兰月看了看时间,便起身先走。 因为每次来她都先走,田小晔倒也没拦着,只是说 「毕耀宗,去送送你嫂。 」 兰月说,「这么近不用送,才八点多,不怕。

兰月走了以后,田小晔便回房间看电视去了,门关得严严实实,防止烟味串进来。

毕一功见老婆走了,自斟自饮便勤了,说不了几句,便滋溜一下。 他好喝酒,他儿子毕耀宗勉强只能喝一点白酒,今天只有朱其非能陪他痛快地喝一次。 再说今天毕耀宗和朱其非好不容易凑在一起,算起来,两人有一年多没见过了,所以都很高兴。 三人说说笑笑,举举停停,不觉桌上两个酒瓶子已经空了。 朱其非说,「大爷,别再喝了。 」 一斤酒下肚,他知道自己已经醉了,看东西已经重影,听觉已不灵敏,像是扎猛子时那样,一切声音被水阻挡了,变得遥远模糊。

「你俩不用喝……」 毕一功站起来,跟没事似的,「我还存着点私货,毕耀宗都不知道。 要不是你和兰月今天来,我还不拿出来呢。 为啥,就是高兴……」

朱其非还当是什么私货,原来是两瓶俄罗斯的伏特加,瓶子挺大,玻璃瓶子外面的商标是铜制的,看起来确实挺高档,只是瓶子挺大,瓶口是木塞子。

「前年我去俄罗斯出差买的,就两瓶,今天就喝一瓶,另一瓶下一次喝。 」 说着开了酒,给朱其非倒了一杯子。 毕耀宗说,「那我也尝尝。 」 也倒了一滴流。

毕一功端起酒杯,三人碰了一下。 朱其非喝了一口,感觉喝到嘴里的不是酒,酒不可能轻得什么都感觉不到,所以喝的第一下以为没喝着,可是咽下去的时候才感觉到了有东西进了喉咙,是火,像火苗顺着喉咙烧到了胃里。

毕耀宗也被辣着了,他 「啊啊」 地叫,连着喝了三杯水,捂着胸口大口地呼气,「多少度? 」 说着抓过酒瓶,「七十三?

朱其非吓了一跳,高度白酒原来是这样的。

毕一功说,「别急,第二口,慢慢喝,就出滋味了……」 说着转着杯子抿了一小口,又把酒在嘴里停了片刻才咽下去。 「嗯,不辣,老毛子没骗我。

朱其非小心地喝了第二口,果然,像毕一功说的那样,咽下去已经没有嗓子冒火的感觉了,不仅不难受,还有点说不上来的意思出现了,那就是喝出好喝的意境了。

这 「意境」,就是朱其非当晚最后的记忆。

再次清醒的时候,就是今天早上。 走廊里杂乱的吆喝声和楼上搬东西发出的咣咣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大楼拆之前里面的家当还是东西,要是不搬,拆后就是垃圾,所以他们尽可能地把能拆的都拆走,门窗,坐便,地板…… 小区里到处停满各种拉货的车辆,在路口挤作一团,喇叭声此起彼伏。 远处的拆除作业也开始了,不时传来轰隆一声墙体倒塌楼板坠落的声响,随后烟尘弥漫。 那些粉尘成为阳光的试剂,让光线显出条条缕缕的射线。

朱其非说他就是被这种闹哄哄的声音硬生生地给撕扯醒的,头疼难忍,太阳穴突突地跳,睁不开眼,怕光。 一整头的脑子似是被搅成了糊又揉成老面,拽成了条、搓成了麻花又被重新胡乱粗暴地搋进了脑壳里。 脑子一出一进这么一折腾,似乎比原先变小了,脑壳显大,成了变宽的衣服不再合体,所以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在里边有点放不稳,有点咣当,一动就发出砰砰的巨响。 也许是用来固定大脑零件的卡扣断了。 他这样想。

他眯着眼睛,伸出左手往身边推了推,想问问兰月现在几点,今天是不是得搬家。 他推了个空,往右拨拉了两下,也扑了空。 他左眼勉强睁开一道缝,兰月不在,看起来昨晚上她就没上床,因为另一条被子还叠在床尾。 自己醉得太厉害了,上床也睡错了位置,他一直睡在右边的,右边在里侧靠墙。 兰月不喜欢靠墙,上下不方便,影响早起做饭。 他掀开被子,身上穿着秋衣秋裤,臭袜子却没脱,外套竟也找不到。

他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声 「兰月」,没有任何回应。 「肯定是嫌我喝酒,到另一个卧室睡去了。 」 他想着,下了地,趿拉上拖鞋,摇摇摆摆地去另一间卧室。 客厅里一片狼藉,吓他一跳。 一个酒瓶子已裂开,倒在地上,像是被一脚踩裂的葫芦,瓶中剩余的白酒流了一地,满屋子的酒气让他一阵反胃,马上跑到洗手间对着马桶呕吐起来,那些呕吐物的酒气,竟然比房间里的还要浓。 他又喊了两声 「兰月」,昨晚上自己醉酒后指不定出了什么洋相,酒瓶子都打破了,难道是回来又喝? 该不会是打仗了吧? 茶几上那部红色的电话也掉在地上,听筒却不见了。

另一间卧室的门是反锁的,他敲了敲门,喊了几声,没有任何动静。 他确定兰月在里面,因为这间卧室的门从来没关过,更别说反锁。 走廊里闹哄哄的声音让他清醒了些,要收拾东西,要考虑搬家,现在一切都准备好了,明年会有一套更大的新房子。 一想到新房子,他就感觉一切麻烦再也不值一提,随即浑身一个机灵,脑子也清醒了不少,身处斗室也能生出天高地阔的感觉来。 但是门把手上的血迹给了他一丝不祥的预感,他转身想给她打电话,兰月没准是去了菜市场,可是他的手机找不到,而客厅的座机已没了听筒。 钥匙在哪里? 谁知道在哪里呢,这扇门是不是有钥匙他都记不起来,这些事都是兰月操心的。

他用肩膀撞开了门,由于惯性没站稳而扑倒在地。 他的脸差点杵到兰月的脚。 兰月斜靠在床头柜和床组成的夹角里,上半身浅蓝色羊毛衫被血染透了,身下有一滩凝固的血迹,像胶水一样粘在地板上。 她往右低着头,头发散在胸前,那个不见的座机听筒垂在左臂,电话线缠在脖子上,黑色的电话线把头发勒在脖子里,脖颈被勒成小孩胳膊那样细,下面的头发散开来,像一条束腰的裙子。 她的眼睛微微张开着,眼角有血流过的痕迹。

「老婆……」 朱其非爬过去,捏起她左手的手指晃动了一下,已没有任何反应。 匆忙间,他想把电话线从她的脖颈上取下来,可是缠得太死,这么短的电话线竟然从脖子里缠了三圈,虽然没打结,可他感觉电话线像是嵌进了肉里生了根,得用点力才能拉出来。 他这才意识到,人已经死了。 「老婆,电话呢? 我得报警啊……」 刚出口就知道说错了,老婆已经不能再说话了。

手机找不到了,他得去客厅,可是腿脚不听使唤站不起来。

他爬出去,穿过客厅,爬到茶几旁,一把揽过来电话底座左手抱在胸前,右手捏着话筒线插头哆哆嗦嗦地插向话机。 此刻,他像一只从黑夜海上的风暴中逃命归来的海燕,浑身筛糠一般颤抖不停,以至于这小小的插线让他反复操作了数次才成功。 期间他还反复擦了几次眼,一度怀疑是自己的眼神不好才会始终对不准那个近在眼前的插孔。

他的膝盖被地上的碎玻璃划破了,血顺着小腿一直流到地板上,他始终没有觉察到疼痛,只是四脚拉岔坐在地上打电话。 他说,「我老婆死了…… 全是血…… 人已经没了…… 红星小区三号楼一单元三楼东户……」 他背靠着沙发腿,右胳膊搭在茶几上,鲜红的话机被线扯着掉到他肚子上。

他感觉一切都不很真实,一种莫大的哀伤填充在胸口,堵住喉咙,让他难以呼吸,甚至哭不出来。 这世间有一种哀伤是有重量的,就是他现在这种,像一块无形的大磨盘,铺天盖地地压住他,无法呼吸,无法哭泣,像是被丢进一个圆滚滚的铁桶内,里面灌满了水泥,每一秒钟都在自己身上被撕扯碾压成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这一刻,他好想死去。

— 未完 —


本文摘自 豆瓣阅读作者 申子辰 的作品 《校园投毒事件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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