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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对自由的代价
By John
哲学家的世界 | 第 17 集
来源:哲学新媒体 授权
原文链接:http://www.philomedium.com/novel/79730
The Scream, by Edvard Munch (1863–1944)
这个故事发生于公元 1941 年 5 月德国特里尔(link is external),这段时期德法处于停战期
「这个牢房里的囚犯和马里奥在哪里?」 一个纳粹高级军官用德语喊道:「为什么牢房的大闸是敞开的?」
「报告长官,守卫报告说,马里奥和犯人逃脱了!」另一名士兵回答说。
「那个犯人怎么从营里逃出去?」高级军官喊道。
「报告长官,马里奥说服了警卫,囚犯只是一个平民,不是法国军队的一部分,因为他有视疾,这使他不可能被征募为士兵,然后马里奥开卡车护送了犯人出营。」士兵回答。
「听着,这个事件必须保持在我们和守卫之间,这是对我们军队一种耻辱,如果被散播出去,后果将是无法想象。」 那名高级军官警告他的下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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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马里奥开车时,他不断回忆与萨特的对话,萨特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他难以忘记。经过漫长的车程,马里奥决定在一家小旅馆借宿一宵。他走进房间后,躺在床上,然后闭上眼睛,在脑海里好好整理一下过去几天发生了什么。
过去几天对马里奥是一次震惊的经历。他的一名同事被发现是法军派来的间谍,然后被送到一个囚禁着所有法国战俘的地牢内的一个审讯室。当时,作为在地牢唯一的守卫,马里奥目睹了整个过程,正当他在纳闷发生什么,他已经被一名高级官员召唤到审讯室。那是他第一次被召到审讯室,他一踏进就感受到一股令人心寒的氛围。那名间谍被捆绑在一张椅子上,该名高级官员身高六尺,制服笔挺,站在间谍的前面,双手放在后腰,发出一股令人恐惧的气势。
「法军要打算偷袭吗?」 该名官员用冷酷无情的语气问道。
审讯室一片寂静。经过多番施刑盘问,军官终于对审讯进展失去耐性,心知要求内奸提供情报是徒劳的,他对马里奥示意把内奸处决。
「嘭!嘭!」 几声枪声回响着整个地牢。
在马里奥的夜班期间,他不断回想起发生在审讯室的事情,那名间谍被处决的情形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记忆里。每当尸体的画面在他的脑海浮现,他心里不禁受到良心责备。一般的士兵加入纳粹德军是因为出于对大德国帝国抱有狂热的幻想。与他的其他同事不一样,马里奥在当兵之前,靠偷食物维生,成为士兵只是希望不用三餐捱饿。在今天之前,他不会料到他会有亲身杀人的机会。从他当兵以来,他总是抱有一种心态,只要他远离战场,他就永远不需要面对各种能够对一个人造成的痛苦。
「我怎么可能这样做......上帝请原谅我的罪!」他多次向自己低声说。
当他受到良心责备而感到内疚,有人突然从一个牢房对他说:「把上帝忘记!他才不在乎今天在审讯室发生了什么。你的事情得要自己去面对!」
马里奥朝着来自这个人的声音的方向看,一个年约三十中,个子不高的男人坐在牢房地上,带着一副圆框眼镜,眼镜后面有一双同时往两个方向看的,给人散漫感觉的眼睛。尽管他毫无疑问长相丑陋,他散发出一股独特的,难以形容的自信,令人愿意与他互动。
「萨特先生,这么晚还醒着。」 马里奥回过神来对萨特说。
「今天下午在审讯室发生了什么事?」
马里奥沉静了差不多一分钟才回答:「我杀了人!我是杀人犯!」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萨特追问下去。
「今天军队里面有一名士兵被揭穿其身份是法军派来的间谍,上级把他带进审讯室审问关于敌方的情报,看看他们是否会发动突然袭击。可是……」说到这里,处决的画面又在马里奥的脑海涌现,他突然觉得双脚乏力,手不停在抖,尽管如些他硬撑下去把话说完:「他的意志完全被低估,怎样被折磨也不说,上级最后也失去耐性,命令我把他处决。我没有选择,只好服从命令。」
萨特没有对马里奥是刽子手感到惊讶。在他记忆中,马里奥从来没有以不尊重的方式来对待所有这些法国战俘。唯一发生的时候是当更高级别的军官来巡查以外,他要以这些表现来说服他的上司,他有在紧守岗位,如果不是,他一般都会对这些战俘深觉同情。从马里奥被召到审讯室的那一刻起,萨特直觉地知道他进去后会变得不一样。
「你向神祈求宽恕是徒劳的!当你服从你的上级命令的那一刻,你已经选择谋杀那个人!」
马里奥反驳:「我只是服从上级命令!如果我……」
「你可以选择不服从,」萨特立刻插话,「既然你已经杀了那个人,你需要为你的行为负上责任!」
马里奥对萨特的响应感到纳闷多于内疚,他不知道该怎么响应因为他不理解在这种情况下不服从会如何使他受益。在短暂的沉默之后,马里奥恢复了谈话:「你是说如果我选择不服从,例如射杀我的上司,我会比现在好过点吗?」
「不是,恰恰相反!无论如何,你都会作出一个困难的选择,假如你违抗命令并选择辞职,你的下场将会和那名间谍一样,因为你的不服从将被视为对军队的耻辱;如果你选择射杀你的上司,结果不会有任何不同。」
「如果我做出的选择没有区别,为什么我服从上级命令会那么要紧?」
「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它们在内容上是没有区别。因为没有一条道德戒条会给你一个明确的答案,告诉你怎样选,你最后得要靠自己去选,并为自己的选择负责!问题是当你作出选择后,你逃避责任!如果你没有逃避责任,你应该默默承担杀人的后果。」
「我没有选择开枪,我是被迫的!你刚刚不就是说,无论如何我都会在一个困难的情况!」 马里奥企图为自己辩护。
「我的确是说过,尽管如些,那也不代表你没有选择权,因为你是执行命令的人!」
「你想在暗示什么?」
「绝对自由!」
「在那个情况底下,还谈什么自由?」
「我们每个人都生来是自由,这里所指得不是物理上的自由,而是意识上的自由!只要我们愿意,我们可以随时打破任何规范!」 萨特很激动地说。
「任何规范?」 马里奥很质疑地问。
「没有错!」 萨特用很肯定的语气回答。
马里奥陷入了短暂的无语,并对自己想着「这是我听过最大胆的话!」 萨特的言论完全使他感到不安。儿时在一个天主教孤儿院度过童年的他,相信有一个神圣的立法者,冥冥之中掌管整个宇宙,衪定下来的道德规范没有人会敢违反。萨特的话对他有很大的冲击。虽然他没有完全理解萨特所说的最后一句话的意思,但他可以模糊地感觉到萨特心里在想一些非常激进的东西。
「那你是说道德规范根本没用?」 马里奥反问萨特。
「从对与错的角度来理解我们的行动,只会让人愈来愈逃避自由!」
「你口中一直说的自由到底是什么的一回事,你是怎样得出这个结论?」
「你有想过为什么你会存在吗?」
马里奥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他的脑袋突然空了一下,然后回答:「神创造我们。」
「我信得刚好相反。我们每个人的存在只是一种偶然!如果我们把我们为什么会存在这个问题追问下去,就发现我们的出生是没有任何理由。既然我们偶然地存在,存在本身是荒谬的,没有意义的。这表示我们就没有任何预定的价值或概念,将定义我们是谁,价值或意义得要靠我们自己创造。我们的存在好比一个画家在纸上画一幅自画像,在画之前,纸张理应是空白的。这跟我们自身一样,没有人刚出生,便知道他们是一个怎么的人,直到我们与物质世界互动,并认识自己,我们才定义自己是谁,最终会成为什么样的自画像就是自己选择的结果。不论怎样,我们要为自己在这个世界做的一切负责。自由就是让我们自我创造的基础。」
「一个很有意思的理论,可是作为一名有神论者,我完全不同意你所说的。我不相信我的存在是一种纯粹的偶然,我相信一切都在上帝的计划里面,包括我的生命!如果我不能同意这一点,你的理论就不能成立!」
「的确没错,人是自由这个结论确实从存在的偶然性推论出来,然而,你不能否认你选择相信上帝,仍然需要透过与世界互动后,才可以得出来的决定!」
萨特的每一个回应都在挑战他的世界观,萨特越谈到自由和选择,马里奥越感到需要替他的信仰辩护。「根据你刚才的描述,这是一个世界观允许人们做任何他们想要的,按照人的劣根性,没有道德的约束,人会任意妄为。因此,接下来是没有道德,这个结果显然是不能接受!」
「每当我向其他人提出这个世界观,这是我在过去遇到的典型的指控。也许,我需要先澄清一下,我才能继续。」 萨特闭上眼睛,组织他的想法,然后他再次说出:「我们做任何我们想要的是不可能的。我们唯一不能做的一件事就是不作选择!今天审讯室里的事件可以说明这一点。当你的上级命令你开枪,你能不能在这种情况下不选择?如果你拒绝选择,它本身已经构成一个选择,这将会把你的命送掉……做出选择是不可避免的!」
当萨特看到马里奥的眼睛仍然固定在他身上,然后他继续说:「你对对与错之间的准则消除了觉得不能接受的原因,是因为你已经习惯按照这些准则作选择。从非黑即白的角度来理解我们的行动只会模糊掉我们的自由意识,从而允许人们逃避做决定的自由。道德伦理规范提供的是每个人都可以遵守的客观标准。然而,我当需要做一个困难的选择时,难免会有一些冲突的感觉,你面对的心理挣扎正好说明这一点!他们所要做的只是按照这些标准作选择,便可以避免所有这些冲突的感觉。说到底这只是一种自我欺骗的形式!当我提到自由就是我们自我创造的基础时,我的意思是,人类在自我创造的过程中,不断面向未来,通过抉择的形式,呈现了人的无限的可能性,并超越了这些客观标准的限制。当你拉动扳机的那一刻,尽管你知道杀人是错的,你还不是没有管到什么道德规范,就把那个间谍射杀啦吗?」
听完萨特的一番话后,马里奥突然觉得一个沉重的责任落在他的身上。「他说得没错, 那个人死于我自己的选择!」这个念头和躺在椅子上的尸体他的脑海中闪了一秒钟,然后突然发出一声:「我没有选择这条路!我只是服从命令而已!如果你在我的处境,你也会做同样的事!因为,你在那种情况下,只有一件事可以做,就是服从!」
萨特对他的歇斯底里反应并不感到惊讶,他心里在想:「一旦我们意识到我们被迫使接受人是自由,对自由感到排斥是理所当然,它所带来的后果太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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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马里奥一醒来就继续赶路。在路上,他偶然经过一家的天主教孤儿院。看到建筑物的旁边,立了一个圣母雕像,看到这个雕像立刻勾起他的童年记忆。「上帝会对你的生命自有安排,你要保持对祂有信心!」每当马里奥遇到困难时,修女们总会这样安慰他。每次听完都觉得心里有底、很放松。然而,这句话对他突然变得很陌生。就像一艘浮船在无边的大海中漂浮,与萨特的对话把他所有任何可以用来导航的工具没收, 现在只能依靠自己的心作为指南。他突然把车停到路边的一棵树,他下了车,把他从孤儿院的第一天带在身上的十字架,挂在树的树枝上。此时, 他想起了萨特在离开之前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我们是痛苦,因为我们是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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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保罗•萨特
法国二十世纪,存在主义哲学家。他的存在主义哲学主要提倡的是:存在先于本质、人是绝对自由,和存在是荒谬。本故事是虚构小说,里面的对话则是参考他的《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而编写。这本书是关于他对存在主义所受到的一些指责作出答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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