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导赏｜张佳林：与贝多芬生命交织的钢琴三重奏

1794年的某一天，在奥地利帝国宫廷管家利希诺夫斯基亲王(Prince Lichnowsky)的官邸，亲王本人及包括当时在维也纳最受推崇的音乐家约瑟夫·海顿在内的众多音乐行家、文艺贵族云集在客厅。一位24岁就已在维也纳音乐圈崭露头角的知名钢琴家与他的两位搭档，要在这里举办他自一年多前留学维也纳以来，最重要的一场音乐会。这位年轻的钢琴家全名是路德维希·范·贝多芬，音乐会的曲目，是他刚刚完成的三首为钢琴、小提琴、大提琴而作的三重奏。一年后正式出版时，作品号是Op.1。

贝多芬1770年12月生于科隆大主教区的首府波恩，他的祖父是一位受人尊敬的音乐家，曾任科隆选帝侯宫廷乐队指挥；贝多芬的父亲是科隆宫廷乐队的歌手，兼任小提琴和齐特琴（Zither）演奏员，也会演奏各种键盘乐器。如此多才多艺的父亲后来却成了一个酒鬼，贝多芬遗传了父、祖的音乐才华，也承受了父亲家庭暴力带给他的童年阴影。小贝多芬14岁就担任了宫廷管风琴师，备受科隆选帝侯马克西米利安·弗朗茨大公的器重，颇有“波恩莫扎特”的神童之名。就像现在二、三线城市的青年才俊发展到所在地区天花板时，会选择去上海、北京读博一样，1792年11月，贝多芬获得选帝侯的资助，前往当时德语地区的中心城市维也纳留学，同时也逃离了近乎癫狂的父亲（一个月后父亲去世，贝多芬没有回家）。

之后的几年，或许是贝多芬一生身心最健康、境遇最自如的时期。他在社交场合魅力四射，得到皇亲贵胄的资助，乐谱出版的版税收入也相当可观。1797年他创作了为单簧管、大提琴、钢琴而作的《降B大调三重奏》，因第三乐章变奏曲借用了一首当时维也纳的流行歌曲为主题而得名“Gassenhauer”（意为口水歌）。这首三重奏开朗、华丽、欢快的气氛非常符合当时贝多芬的生活状态。1803年，贝多芬将他1800年为木管与弦乐器而做并广受欢迎的《降E大调七重奏》Op.20改编为单簧管、大提琴（或大管）、钢琴三重奏，并在1805年出版时赋予了它新的作品号Op.38。这两首“单簧管钢琴三重奏”或许是贝多芬作品中最为优雅、清澈的作品之一，与他即将经历的磨难形成了令人唏嘘的对比。

1808年12月的某一天（可能是11日），在贝多芬的密友安娜·玛丽亚·埃尔多迪伯爵夫人（Marie von Erdödy）的府邸里，伯爵夫人与一众维也纳音乐爱好者汇聚在演奏厅。38岁的贝多芬与他的两位搭档，将要在这里首演他新创作的两首为钢琴、小提琴、大提琴而作的三重奏。第二年正式出版时，作品号是Op.70。

从作品第1号到作品70号，意味着十四年间贝多芬已经正式出版了70部（套）作品。这十四年间，贝多芬从一位野心勃勃、处心积虑要博取功名的青年才俊，蜕变为愤世嫉俗、孤芳自赏的自由艺术家；当年精力充沛、一表人才的“钢琴王子”，现在已是耳疾缠身，不修边幅的“林间怪人”。法国大革命引发整个欧洲的动荡，也波及到维也纳的音乐界，政教两界无暇关注新的交响曲和弥撒曲，艺术家在这个波诡云谲的时代暂时被遗忘，无事可做。对于正遭遇中年危机、事业瓶颈的贝多芬，埃尔多迪伯爵夫人这样的红颜知己（贝多芬称她为他的“忏悔神父”）给与他的精神安慰和经济支持难能可贵。

埃尔多迪伯爵夫人是否就是贝多芬的那位“永恒的爱人”没有定论，但贝多芬在这两首三重奏中所展现出的细腻情感与任性的情绪，都体现出这是一部日记性质的“私人作品”。伯爵夫人也是一位卓越的钢琴演奏家，贝多芬亲自首演这两首三重奏之后，非常希望伯爵夫人能够演奏此曲，并不厌其烦的在出版前亲自为许多技巧困难段落标注了指法。遗憾的是，没有史料记载伯爵夫人公开演奏过这两首作品。